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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 談判與妥協

  在毅康從昏迷中醒來之後不久,弘翊也從傷重之中緩過勁來。隻是因為他的傷勢本身就要比毅康的來得重,所以待到毅康都可以登門拜訪怡親王府了,他連出房間來走上幾步,都很是困難。


  而今,正值秋末初冬。雖然北京城內還未飄雪,風中卻已經夾雜著幾分冰雪的味道。


  毅康穿著厚重的褂衫,輕輕推開門,坐到弘翊身邊的時候,他便一個不小心將外麵的寒意也帶了進來。這樣的寒意讓蜷縮在床上的弘翊身子不由得一縮,卻始終沒有背過身來看他一眼。


  “……快要到冬天了,你蓋這麽點,容易受風寒。”毅康看著毫無動靜的弘翊,並不認為他在沉睡,卻在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音量。


  沒了阿博賽侍奉左右的弘翊的房間,被毅康近似自言自語的劃魚一襯托,顯得更加空曠。


  “十三叔和十三嬸呢?他們去哪兒了?”毅康說了很多話,弘翊卻依舊無動於衷。直到毅康提到怡親王,弘翊的身子才突然變得僵硬起來。


  “他們,上山清靜幾日。父親的病已經愈發的嚴重了,我回來之前,聖上已經準了他的長假,本來領旨的當天晚上,他便想告訴我了。卻沒想到,我竟然已經帶著軍機處豢養的那些頂級殺手前去江浙辦差事去了”,弘翊一邊說著,一邊慢悠悠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毅康靜靜地瞧著弘翊的一舉一動,平靜的眼裏,看不出一絲額外的情緒。


  “你受傷了,他們還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毅康不相信地問他,因為這樣的事情,不像是怡親王夫婦能幹得出來的。


  “是我醒來之後,讓他們不要管我的。”弘翊與毅康對視了一眼,眼中帶著幾分漠然。毅康明明坐在桌邊,他卻偏偏要自己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地摸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急匆匆地一飲而盡。


  毅康坐在一旁看著弘翊略顯狼狽的模樣,並沒有阻止,“這樣好麽?他們不在怡親王府裏。這個地方,就更顯得空蕩了。”


  “……你今日為什麽要來找我。來看我這個手下敗將有多狼狽麽”,弘翊自嘲的一笑,又是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個幹淨,這才又道:“想說什麽,在下洗耳恭聽。”


  “我來這兒,不是來看你多狼狽的。”毅康垂下眼裏,若有所思地看著桌上的空杯。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地來回撫摸那圓潤的杯沿,“我隻不過是想來和你商量一下,後兩日我二人都要進內城麵聖,到時候咱們的說辭應該是什麽,現下就得想清楚了。”


  “說辭?”弘翊聞言,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嗬嗬,你倒是需要一些說辭。至於我,似乎沒多大必要。”


  “你當然有必要想一下說辭。”毅康搖了搖頭,早就料到弘翊會如此不合作,對此,他也並不覺得意外,“不然,三十來個血滴子的死你好解釋,阿博賽的死你應該如何解釋呢?”


  “他們都是被無雙會的餘孽、離錯宮的亂世妖女白夭夭所殺!”弘翊咬牙切齒,說著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都是通紅的。若不是因為毅康知曉內情,或許,他還真的會被他這副血海深仇的模樣給騙了去。


  隻可惜,毅康什麽都知道。他不僅什麽都知道,還可悲地是這起事件的當事人之一。毅康瞧著弘翊青筋略微暴起的麵孔,隻覺得而今弘翊表現出來的神情太過真實,一點都不見得有半點虛假。


  突然,他便張了口:“若是白夭夭所殺,你為何會如此愧疚呢?愛新覺羅弘翊,莫非你當真忘了在我把你打昏之前,你幹了些什麽好事兒麽?”


  “赫那拉毅康,你到底想要怎麽樣!”毅康說得慢條斯理,可是弘翊已然沒有那麽好的脾氣。他隻覺得而今毅康的好脾氣就好像是一尊石磨,在一點一點地碾磨著他已經瀕臨崩潰的內心,“你到底想要我怎麽樣!”


  “我不想要你怎麽樣”,毅康冷冷地瞧著他,眼中沒有一絲溫度,“若我真想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大可以在你走火入魔之後把你擊斃當場。反正,按照你先前那一套說辭,我本身就是個受害者,而你身上也沾滿了血滴子和阿博賽的鮮血,到時候……我隻需要帶著你的死訊回來,痛哭流涕地在金鑾殿上半真半假地把事實說上一遍,你覺得,皇上是信你,還是信我?”


  “那你怎麽不去說?來我這兒幹什麽!”毅康話語剛落,弘翊突然就挺直了身板,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那是因為,逝者已矣,我覺得有些事情沒必要做那麽絕。隻要你……按我說的去做,其他的我不敢說,不過你的這條小命我一定保的住。”毅康笑了笑,也站起身來,伸出手指來在弘翊的身上輕輕點了點。


  可憐弘翊眼下已是外強中幹,不過是這麽一個細小的動作,竟然變已經讓他有些搖晃起來,“你想讓我做什麽,就直說吧。”再一次地,他還是向劣勢妥協了。


  毅康讚賞地瞧著他,隻覺得弘翊這種權衡的本事、能屈能伸的性格,自己大概一輩子都學不會了。不過這又有什麽所謂,至少這樣的自己,還可以當一次擺棋子的人,而不是當作棋子,永遠被人擱置在棋盤上:“很簡單。隻要咱們演場戲,要皇上相信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丹心會的人就好了。”


  “……這是欺君之罪。”弘翊瞧著近在咫尺的毅康,隻覺得這個男人的思維總是那麽異想天開,讓他無法理解。而今更是如此。


  “欺君之罪……”毅康抿嘴笑了笑,一臉灑脫與不屑,“試問欺君之罪,誰沒犯過?你撒謊說是夭夭擄走的我,莫非還不是欺君之罪麽?”


  毅康幾句話,噎得弘翊有些啞口無言。縱然如此,他還是想要做一下最後的努力。因為他很是清楚,若是這次妥協並讓朝廷轉而集中火力攻擊丹心會,日後待白夭夭帶領的那些妖孽喘過氣來,自己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蛇要打七寸,斬草要除根。這個道理尋常百姓都明白,更何況是愛新覺羅弘翊:“就算我同意和你演戲,皇上也不一定信我倆的話。到時候我二人沒了性命是小,連累了家中親人,可如何是好。”


  “這你也不用擔心。”毅康斜睨了他一眼,似是猜透了弘翊的心態,卻又沒有急著戳破他。現下的他和弘翊,就好像是在玩捉迷藏一般。隻是弘翊才是那個四處亂撞想要找出毅康心裏真正所想的可憐蟲,“我有辦法讓皇上完全信我。”


  “什麽辦法?”弘翊右眼皮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躥上他的心頭。


  可是毅康偏偏說到這兒,便什麽都不再說了。他隻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搖搖欲墜的弘翊,突然拍了拍弘翊的肩膀道:“弘翊兄好好休息,等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二人在進內城麵聖。今日,賢弟便不打擾了。弘翊兄,您看怡親王府那麽大,雖然侍女夠多,可是卻始終不如自己的隨身侍從貼心。既然阿博賽已經不在了……兄台可需要在下將阿寶留在這兒,盡心服侍你幾天?”


  聽到阿博賽的名字,弘翊的心又是擰成了一團。他恨恨地抬頭看了毅康一眼,又偏過頭去,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到了床榻邊上,“不用了。我身子不爽,就不遠送了。”


  “那好吧。確實是不需要遠送,從這兒到王府大門口,不過幾步路罷了。在下告辭。”毅康看著弘翊蕭索的背影,心中疼痛少許,快意卻更多。


  他不明白今時今日為何他們兄弟二人竟然會落到這般田地,他隻是覺得,若不這樣做,弘翊的得寸進尺必然會將他乃至整個果郡王府連著夭夭一道,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就在毅康轉身的那一霎那,掛在他臉上那看似如沐春風的笑容,忽然之間便全都不見了。


  “爺……”守在房門外頭的阿寶一抬頭,見到的就是毅康麵無表情的模樣,禁不住有些擔心。


  毅康看了他一眼,無端端地便又想到了阿博賽。於是他皺了皺眉頭,僅僅隻是微微搖了搖頭,便算是給了阿寶一個不太盡如人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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