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亂我心者
紅塵紫陌,坎坷實多。可是小青覺得也是她自己不夠強,為了變強她忍著巨痛向深海進發。小青心中有一個無比執著的念頭:我要變強,我要強大起來。於是她向著更深的海底進發,盡管前進每一步都讓她痛苦非常,渾身鮮血淋漓,可是為了變強,她堅持著日複一日地一步一步前進著。
深海中果然凶險與機遇並存,在靈氣凝聚得如同實質的深海,她竟然在短短五年中已經突破了,距天妖之境僅僅一步之遙觸手可及,可是這一步卻無比艱難。終於她已到達了這片深海的底部,小青覺得自己已經距那一步已經更近了。
小青現在能看得更遠更清楚,站在海底堅硬的岩石上,她終於看到了這片深海的全景,深海中浮著幾個巨大的不透明的各色壓力團,閃著微微的毫光。
小青知道這就是那些海底巨孽的勢力範圍,它們如霧如煙,輕盈又沉重地浮在海水裏,離她最近的那個氣息平和的,泛著十分柔和的藍色光芒。上部周圍的海域還有許多其它的精怪,它們一層層分布著,壁壘分明,越到下層精怪就越少,小青饒有興致地看著它們,或修建洞府修行,或在海中遊曳。
為了繼續挑戰,小青來到了令蠻荒之海眾妖聞之色變的深處,那裏更加黑暗冰冷,那裏有更少更強大得可怕的生物,那裏也有更加濃鬱到不可思議的靈氣,甚至可以將她的筋骨壓折的靈氣。
小青能從丹田中和經脈裏的日漸增加的靈氣感覺到她的進步和改變,可是無論她如何前進,卻還是沒有到達身周壓力範圍的底部,於是她知道自己離這些海底大能們還有很大的距離。她的路還有很長。
當小青身邊的海藻已遮住洞府門口,無數的小魚小蝦出生長大衰老死亡,她終於出關了,她知道自己到了修煉的極限了,還是距天妖一步之遙,不過現在那一步更小一些而已,現在她需要的是曆練和心境的突破。
海青告訴小青當日天望與漱玉遇險的地方,正是蠻荒之海的入口之處,這裏向來魚龍混雜,小青潛入其中向一些消息販子打聽當日的消息。雖然有妖魔還記得當日的情況,也不過是讚歎當日那女仙為了救情郎的情義,並沒有知道內情。至於說起那個女仙的魂魄,更是眾說紛紜,有妖說她已魂飛魄散,還有妖說她已化為厲魄當日將天兵打敗救了情郎,也有妖說被她情義所感她的芳魂已被天帝收走,重又作了一位天庭上仙。
最後小青隻得在一個聽起來最靠譜的販子那裏留下訂金,囑他為自己留意這樣的消息。最後經妖指點隻身變幻形跡來到當日的地方,見蠻荒之海旁邊雖還有天兵天將把守,可是畢竟已過去七年,與當日的緊張程度相差很多,這裏也早已恢複了往日情景,波浪滔天,鳶飛戾天,魚躍於淵,可是芳蹤渺渺。
小青又沉入海中向當地妖魔打聽,終於從一位黑魚妖手中見到一隻桃花簪,她一看竟赫然是雪桃花的樣子,隻是已經頗有破損,靈力所剩無幾。
黑魚妖感慨:“這東西完好時怕也是頂級仙器,我當日甘冒奇險從天兵眼皮底下搜羅到的。就是如今也是難得的寶貝,看這樣子多麽特別,多少百年都沒見過這麽好的東西了。”
小青於是花了重金買下,黑魚妖樂壞了,還“嘩啦”一聲從腹中吐出一堆東西,據說都是當日戰場上物品,送給她作添頭。原來這條黑魚竟是一條琵琶魚。
小青忍著惡心將這堆東西全部收起,誰知到了僻靜處一看,竟真有一片衣物殘片上隱隱有魂魄波動,這片東西像是件法衣,淡藍色隱約可見精美的花紋,小青試著呼喚可那波動太過微弱,也不能判定是誰或是什麽,她隻得又買了養魂的法器,將它放在其中將養。
在小青心中還是最掛念著白素真的下落,於是隱蹤匿跡來到杭州。正是草長鶯飛三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杭州城內依然遊人如織,繁花似錦。她略微改換容貌,走到當日藥堂的舊址,新門戶新招牌,舊時人已全然忘記了這裏曾有一個施藥救人的白娘子,可是小青恍惚間卻仍看到一個白衣女子笑顏如花在堂前行走,“姐姐……”,小青伸出手,可白素真的身影如同時光一樣從她的指縫流走,她依然兩手空空。
小青心中大怮,忽聽得身後傳來喝斥:“你那無賴,又來這裏作甚?”又有人嘻笑道:“看看有沒有個美娘子送房送店,讓他做甩手掌櫃啊!”
然後小青聽到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你們這些無知俗人,知道些什麽?想當日我做掌櫃的時候,你們還不知給哪家老板娘刷馬桶呢?……”她如遭雷擊,慢慢回過頭,果然是那無情無義的許仙,他衣衫襤褸老了許多,早不是當日的白麵書生,骨瘦如材,背駝頭禿齒黃,男人老起來竟是如此不堪。小青算了一下他的年齡,不過三十許人,竟是這般模樣。
許仙口中罵著市井的汙言穢語,終是惹惱了那個喝斥他的人,一頓好打,他滾在地上撒潑哭嚎,那人被纏不過,許仙終於訛了幾錢銀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好吧,小青得承認看到他這般淪落,心裏是快慰極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你若倒黴我方稱心……如意。哈哈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來,感覺到眉間的豎紋又燙了起來:好吧,我入魔的程度又深了,可那又怎麽樣?
妖生在世,難破貪嗔癡,貪是貪愛五欲,可是為自己的目標而戰,讓自己強大起來有什麽錯?嗔是嗔恚無忍,命運如此不公我又有什麽理由不心懷不滿呢? 癡是愚癡無明,也許是一廂情願,可是我寧願這樣的傻下去……
旁邊的人驚異地看著小青,她不顧而去,有不長眼的潑皮上前撩騷,被她一甩打翻,漸漸無人敢再跟隨,她獨自走到西湖邊,撲通一下跳進湖裏,遠遠的有人驚呼卻無人敢上前,清涼的湖水包圍著小青,她化作原形在湖底暢遊,多麽地快意妖生。
和那些熟悉的小魚小蝦們打過招呼,它們很有眼色地不問小青有關白素真和小青的現狀,隻嘰嘰喳喳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聊些朋友近況,小青微笑地聽著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也說些所見的各地風情。
傍晚時節小青從湖底上來,想起許仙來還是心意難平,終於還是想不開要去找他的麻煩。雖然當時沒跟上他,不過幸好他是個不大不小的名人,知道他的人還真不少,於是在路人曖昧又熱心地指引下,小青向這個城市最肮髒最破舊的角落走去。
在來之前小青已經想過許仙的境況可能不會很好,可是真到了這條陋巷才知道他混得有多慘。狹窄的街道汙水橫流,兩旁的房屋不知用些什麽材料,搭得奇形怪狀低矮破舊不堪,有一些形跡詭秘的人在夜色掩映下出入,無聲無息。
當小青終於確定許仙的住宅時,還是被震驚了。低矮的房屋四下漏風,牆縫間隱約可見昏黃的燈光,幾個猥瑣的男子在勉強掩住的門外偷聽,還低低的竊笑。
小青覺得這些人好生討厭,施法放了幾隻蟲在那幾人身上,那幾人癢得不行,恨恨地走了。可是她不知道她看到的是那樣奇怪又讓人驚異的事。
小青隱住身形,來到那間破屋外,沒等她將眼睛湊到破縫處,就聽到許仙用氣喘籲籲地說道:“叫啊,叫啊,你倒是叫啊,讓外麵那些窮鬼聽聽咱花街花魁怎麽發騷啊。” 他發狠地說著,接著一個女人說道:“死鬼,就這麽兩下子,真是中看不中用。我呸!” 她低沉婉轉的聲音像是一把小刷子,在人心尖上輕輕搔啊搔,說不出心癢難耐。
半日許仙才懶懶笑道:“你這磨人的小妖精,等我下次弄些好藥再來好好奉承你。不怕你不哭著求饒。”門吱呀一聲,一個女人掀起門簾,懶懶地邊挽頭發邊回首說:“好啊,我就等著瞧呢。”昏黃的燈光將她豐滿的身子勾勒出一個驚心動魄的曲線,柔潤的胳膊,豐盈的胸口,纖細的腰肢,翹翹的肥臀,她幾下將長發挽作一窩絲,將胸前散亂的桃紅色衣襟掩住,隻露了一痕鵝黃抹胸。
所謂燈下看美人,果然是個顛撲不破的道理,第一眼小青被實實在在地驚豔了,然後她這才看出這個女人已經不再年輕,眼角眉間滿滿滄桑,卻是風情萬種,那個女人又拋個媚眼:“沒良心的,下次記得要來找我哦。”說完就扭著腰要走。
這一串動作做得分外的行雲流水,活色生香。小青早已看得呆住,床上的許仙眼中更似要冒出火來,他猛地撲下床來將女人抱住,連門都顧不上關。燈光將女人推拒著的身影影綽綽地映在門簾上:“不要了,人家還有事呢。哎喲放開。”接著許仙又急赤白臉地說:“再來,我給你錢。”聲音又含糊起來,女人卻掙紮起來:“那先給錢再說。”接著啪地一聲,許仙哎喲一聲:“你怎麽打人?”
女人罵道:“怎麽,沒錢還想白玩,連女人的過夜錢都要賴,真個是沒出息的慫包。”暗夜中女人的怒罵高亢尖銳,附近低矮的房屋中鑽出來了許多人,圍在許仙門前指指點點地看熱鬧,有光屁股的孩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一時間嬉笑怒罵,簡直熱鬧地像是集市。
女人見人多了,越發來勁:“真以為自己還是藥堂的掌櫃,人都奉承你,現如今窮得鍋吊起來當鍾打,整日間四處訛人。像你這樣的人,路倒屍都沒有人扶,當日那白娘子真是瞎了眼,好好一朵鮮花插到你牛糞上,你不好好感恩戴德,還說人家是妖精,啊呸,我看你連妖精都不如,還訛到老娘的頭上,不看看你肚子下那二錢玩意兒……”一串串的汙言穢語讓旁觀的眾人擠眉弄眼地笑得分外開心,許仙臉色煞白乍著手爭辯了幾句,看看完全不是女人的對手,於是一頭紮進屋裏關上門再不出來。
女人興致勃勃地又罵了半個時辰,才在眾人簇擁下如一個得勝的女王一般離開了。邊走邊念叨:“呸,為了這麽個玩意兒,耽誤老娘生意,真是給聾子吹笛子白耽誤工夫,行了行了都別跟著我了,大半夜不睡覺敲鑼攆兔子盡瞎起哄。”眾人哈哈大笑,這才慢慢散去。
小青看了半宿,覺得心歡體暢,心中快美難言。眼見著許仙已是如此下場,殺他倒是便宜他了,她再看看那低矮的房屋昏黃的燈光:好吧,從此這個人再也不能讓我困擾,知道你不好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