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垂老遇君未恨晚
那是一個很久遠很長的故事,是關於此界界主無傷和一個他愛慕了一生的女人,她叫文蘭。故事的開始就象許多露水情緣一樣,故事的主人公也並不知道這段情緣會影響到他們一生。
尤其對無傷來說,他的修為已是接近天仙,在此界難逢敵手,漫長的一生他見過太多的女人、女仙,天真的、嬌憨的、風流的、放蕩的,林林總總的女人陳述出來後簡直可以說個幾天幾夜,可是真正走入他內心卻並沒有一個,這些女人在消逝之後都被漫長的時光打磨得褪色荒蕪。無傷曾經和他的手下說過,他的心也老了,老得沒有人能再接觸打動了。
故事起於一個暮春三月的傍晚,夕陽半落,剩下的半個像醃鹹蛋黃,油潤厚重,微風輕輕吹拂,花香暗暗浮動,這樣的情景總讓人不知做些什麽,想歡唱想微笑,想閑談晏飲,浣花溪邊有三兩行人談笑徐行,雁翼亭中還有知己好友品茶賞景。
這天無傷閑來無事,也穿了件青色布衣帶了隨從在溪邊漫步,因避著行人便隨意地順著小溪走去,走著走著卻聽著隱隱有笛聲傳來,清麗優雅,竟是一首踏莎行,無傷笑道:“這倒是應景之作啊,好吧,咱們一起去看看是誰在吹笛?”
再向裏走一走,景色越發清幽,那笛聲也越發清晰優美了。無傷也不急著走近,便倚在一棵花樹旁靜靜地聽著。半晌笛聲停了,就傳來女子的笑聲和叫好聲:“小姐,你吹得真好。”無傷也忍不住探頭過去看,隻見溪邊青石上坐著一個粉衣的女子,衣帶當風飄拂,正在轉頭和一邊的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孩說話:“也不過是應景地吹一曲罷了,聽說當年界主在天香樓吹笛時,有天女降下散花,那才不知該是如何景像呢?”
無傷隻覺得好笑,他揚聲說道:“我覺得他一定吹得不如你。”女子受驚回頭,一張宜喜宜嗔的春風臉撞進了無傷的眼裏,無傷隻覺心中一動,兩人對視一眼女子有些羞赧垂下了頭,卻還是有些不服氣:“ 你又沒聽過,怎麽知道?”一邊的侍女已然出聲驅趕:“這位公子,我們這裏已是私家地方,請您離開。”
無傷舉目望去,見溪邊不遠處的綠樹掩映果然有一角翹簷,幾處樓閣,溪邊還有一道粉牆彎彎,竟然是一處極雅致的私家園子。無傷微笑道:“我怎麽沒有聽過,人們還說我吹的曲子與無傷也差不少多少呢。”侍女羞臉:“說大話,不知羞。”無傷笑道:“能否借姑娘的笛子一用?”女子取過手絹擦了擦吹口,然後遞給無傷,無傷微笑著吹起,笛聲悠揚響起,一曲過後女子和她的侍女都驚呆了。
無傷吹完曲子後也不逗留,將笛子一放就此飄然離去。可是那一夜文蘭卻芳心可可,耳邊一直回蕩著笛聲,清越激昂,滄桑落寞,文蘭想著:這是一個多麽寂寞的人啊!可是想著又害羞起來,將頭藏在枕下,可是心裏卻隱隱盼望著還能再見到他。
於無傷而言,開始不過是一次偶遇,可是當他回到自己的房中時,見架子上放著的紫玉笛,不由得想起溪邊的粉衣女子,唇邊也帶起微笑。她坐在青石之上,衣帶當風,眉間若有輕愁,可是當她聽完曲子,卻用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像個小孩子又像是一個懵懂的小獸,那神情真是太有趣了。看她的裝束也不像是未嫁的女孩,倒像是犯了錯被送到私院的少婦。
真想再看看她,看看她還會有什麽樣子?如果在床上她還是會那樣,用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定定地瞪著他嗎?無傷很有些期待,對於自己他是從來不肯委屈的,有什麽喜歡的就去拿啊,雖然他已經很久都沒有欲望這麽想要一個女人了,所以他叫了侍從前去打探,果然不一時就回來報道:“那是望族張氏的孫媳婦,名喚文蘭,因病在此休養。她平日也不出門,隻是每月十五是必要到廟裏去上香的。”
無傷笑了,這樣的少婦他見了太多,春閨寂寞隻得以音樂自遣,而自己一開始就以一個放蕩不羈的才子出現,而她因為犯錯離家,對丈夫和家族心存怨憤。所以是很好上手的,他想了想,將侍從叫了過來,附耳說了一番話,然後揮揮手讓他退下,於是侍從自去安排不提。
幾日後就是十五了,文蘭又命下人備了車馬出府燒香,一路上她神思不屬,皆是在靜靜地想著,侍女春紅是自小陪著她長大出嫁的,不由得很是擔心:“姑娘,你是怎麽了?”文蘭懶懶地揮揮手,說:“我沒事。”正在這時,忽然馬車顛簸了一下,春紅探頭出去問:“怎麽了?”卻聽到車夫驚恐的回答:“這馬也不知怎麽回事,它發瘋了。”
文蘭猛地坐正身子,她也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就見一匹馬口中吐著白沫,正癲狂地掙紮著,帶著馬車朝著一條下坡的小路跑過去,車夫用力拽著韁繩,卻無法製止它的狂勁兒。文蘭也大驚失色,在顛簸中她險些被閃下車去,於是也隻能用力抓著車子的窗欞,徒勞地喊著。春紅也嚇得喊個不住,隻是路上此時卻沒有人跡,眼見著前麵就是一座石橋,文蘭嚇得閉上了眼睛。
這時忽然前麵山坡的亭子中衝下一個人來,眨眼間就到了麵前,他用力拽住韁繩腳步用力,那癲狂的馬兒帶著他跑了幾步,卻還是停了下來,最後馬膝蓋一軟跌倒在地,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馬車也轟然倒塌。這時文蘭才敢睜開眼睛,春紅也顫巍巍地扶著她下車。
兩人這才看到馬車的橫軸已經裂了,想是吃不住瘋馬的狂奔,車夫正在那裏愁眉苦臉地擺弄著,那個男子在一旁負手看著,文蘭主仆忙上前感謝,他擺擺手:“不敢當,是我家主人看見你們遇險,讓我下來救人的。”這時車夫才起身告訴文蘭:“啟稟三奶奶,這個車子一下是修不好的,隻能讓人來拉了。隻是這荒山野嶺的,卻要怎麽辦才好?”
這時一邊男子說道:“我家倒是不遠,也有馬車,我家主人也素來慷慨仁善。”文蘭忙問:“你家主人在哪裏,我們也要向他當麵道謝。”男子一指半山的亭子:“就在那裏,請隨我來。”文蘭想想怎麽也該去向主人道謝,見那山倒也不高,風景十分清幽秀麗,便隨著男子上山。
亭中果有一紫衣男子側坐於上,正垂目烹著一壺茶,那茶香清冽異常,隻一聞文蘭就覺精神一振。男子將茶注入一個小小的杯子,這才站起轉身讓道:“佳客遠來,還請飲一杯吧。”文蘭又驚又喜,卻是那日見過的吹笛人。無傷見她大眼睛裏的歡喜神情,也不由得微笑了。
文蘭忙向他道謝,無傷不以為意:“舉手之勞罷了,不過我倒沒想到竟是姑娘,那日分別後,我還常想起姑娘的笛聲,今日無以為敬,這茶是我用心烹的,還請嚐嚐吧。”文蘭微抿了一口,隻覺一股清醇之氣盈滿口唇,甘甜清美,竟是她從未嚐過的好茶,不由讚道:“真是好茶。”無傷微微一笑。
文蘭又問道:“還不知您姓甚名誰,家住哪裏,日後也好讓家人登門道謝。”無傷笑道:“不敢當,我姓段,名無傷,不過是偶然路過這裏,見風景秀美暫作停留,還不知何時離開呢。”卻注意到文蘭抬眼看了他,那目光中頗有些不舍之意,無傷心知火候已到,便笑著說:“不過我暫居山下的隨園,姑娘也是受驚了,不如先去安歇一下。至於車馬自有下人安置,不必擔心。”
文蘭越發感謝不迭,飲完茶,自有下人抬了軟兜請她主仆坐了,到了山下一處莊園,那裏裝飾清雅,器物卻十分奢華,又有一個體麵的婦人招呼她們梳洗,文蘭隻覺如在夢中,滿目琳琅,異香撲鼻,盡是她不曾見過的器物。裏麵連換洗的衣物皆預備著,俱是簇新的,春紅借機打探,那仆婦嘴甚嚴,隻說主人沒有家眷需要拜見。
不一時又有人來問車馬已安置好,因為經了這一事,文蘭也無心上香,便說還是回家了。於是去向主人辭行,到了書房就見陳設異常精美,還有一些難得一見的名人書畫,文蘭不由得十分高興,雖然努力地控製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問了。而無傷也十分耐心地回答,不知不覺間竟已是日色西沉,文蘭這才驚覺,不由又羞窘又留戀。經過這段時間交談,她已經對無傷很是佩服,兩人已然熟稔了許多,無傷低聲笑道:“你再想看,明天晚上我讓手下去接你,你再好好看看。”
文蘭羞怒地瞟了他一眼,隻是那眼光更像是嬌嗔,無傷心中一蕩,知道機會到了,便悄悄上前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文蘭的臉已經紅到了耳根,她低著頭匆匆跑了,無傷在後麵看著,不知怎地心中有些感動的波瀾,這歡喜的小波瀾一浪一浪地衝擊著他的心靈,而這樣的感覺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了,而上一次具體是什麽情形他也早已忘記了。他轉過頭滿足地歎口氣,期待著下一次的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