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章 歸途（五）
他原本應該鎮守在汾天，接到了太子的密令往這荊南來一趟查些事情，臨走之時便繞道烏托，不想竟然在天寒地凍的時節裏品嚐到了新茶，還真是意外之喜。
江烏沉吟片刻，謙遜道：“也是鄙人在機緣巧合之下收了兩袋新茶，初聽說時，還不以為意，隻是略嚐一口，頓覺不凡，便全部買了下來。”
“烏托果然臥虎藏龍，冬日裏也能新產出新茶，果然不錯，不錯。”蕭瑄讚不絕口，連帶著也驅除了不少奔波勞苦，心情也變得不錯。
“說來也是奇異，那日茶樓外來了一位少年郎和一位姑娘，還牽著一個孩子，手裏拎著茶葉，原本也沒想買下茶葉來，可沒想到那位姑娘一衝泡，茶香四溢，確實乃是新茶。隻可惜，那日他們似是還有別的事情，隻說了些關於冬茶種植的經驗，竟然沒有詢問地址，這兩日想來，著實遺憾。”
“本王竟不知還有如此境遇，想來烏托這等能人甚多，若是先生樂意，不妨將人找到，也許能為烏托帶來不少益處。”蕭瑄一席話說的十分隱晦，但是江烏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烏托以花著稱於世，奇花者更是昂貴無比，可是較之其他，卻沒有並駕齊驅的產業，就連同樣植物的茶葉也沒能比過同樣落後的越及。
茶樓之所以價格昂貴，很大一方麵的原因就是茶葉本身的成本不低，好茶都是由越及等地所運過來的。
蕭瑄鍾愛於越及茗茶，可是此番出行，沒有機會去到越及，便隻能來到近些的烏托品茶。沒想到此次倒是飲到了烏托本地的冬茶。
“殿下所言，甚是有理。”
花一弦一行已經在烏托待了三天了，花問特意交代了，不許他們亂跑，一弦和阿蠻乖乖聽話，成日窩在客棧裏。
他們並不是沒有事情做，阿蠻啟蒙，如今又有筆墨，又有書冊，正是學習的好機會。
這日下午花問進了客棧，簡單說了何虎的境況，並決定明日便回阿耶。
花一柱偷偷打開門，喚道：“阿姐，阿蠻！”
不曾想，花問也在房裏休息，目光略過去，花一柱便矮了半截：“阿爹，你回來了。”
“又咋咋呼呼做什麽去？”花一弦無奈問道。
花問開口道：“明日一早便要回阿耶了，一柱你莫要亂跑了。”
“阿爹，明日就回的話，今晚上我想帶著阿姐和阿蠻出去逛逛。”花一柱焦急問道。
他和阿爹倒是常常來烏托，可是阿姐和阿蠻還沒有正兒八經逛過烏托，再有下次機會又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花問正要開口拒絕，餘光看到花一弦和阿蠻泛著星星的眼睛期待的看著自己，到嘴邊的話便吞了下去。
“好吧，你們早些回來，莫要生事。”他說。
烏托夜裏也有不少集會，不過大多都是花朵，這些日子以來阿蠻和一弦已經見過不少奇異之花，現下已經完全不再感到新奇，到處走走也是一種樂趣。
河邊還有不少人放花燈，花一弦摸了摸身上帶的碎銀子，沒來由大方了一回，給三人各自買了一盞花燈。
“謝謝阿姐。”花一柱和阿蠻自己選了花燈。
“不知道何大哥的傷如何了？聽人說這花燈放於河上，能夠實現願望，我們來為何大哥許個願吧，希望他能好起來。”一柱說道。
“沒錯。”
蕭完陪在蕭瑄身邊，一隻手沒有離開過劍柄。
蕭瑄無奈道：“你可以掩飾一些。”
“啊？”
“你沒發現這街道上的人都躲著我們走嗎？低調些，低調些。”蕭瑄道。
蕭完周身皆是閑人勿近的意味，又帶著一柄劍，一看上去便是常年在刀口上過活的人。
“是，殿……”下一瞬，蕭瑄手中的折扇打到他的手上，隻聽蕭瑄淡淡糾正道：“是公子。”
“是，公子。”
蕭瑄的目光掃過街市上爭奇鬥豔的花朵。
烏托以花聞名果然名不虛傳。便是街市上擺的花朵都是其他地方權貴人家才能得到的，到了烏托不過都是遍地之物。
“這裏晚上倒是挺熱鬧。對了，明日離開之前把錢財交給管事先生，莫要占了人便宜。”
“公子放心，屬下記下了。”
邊上小攤極多，除了花朵，便是烏托特色的小玩意。烏托是少數民族，有著別樣的圖騰，傳統。因此許多小玩意十分有地方特色，琳琅滿目。
蕭瑄看過去拿起巴掌大小的麵具，和流蘇編的小掛墜，轉頭便遞給了蕭完。
“拿回去給幾個小孩兒玩玩。嗯……不過灣兒小姑娘家的，應該喜歡簪子，我們且在走走看。元兒喜歡機巧的小東西，再走走看沒準能遇上好東西。”
蕭完跟在他身後，兩手滿滿，抱著許多小玩意。
蕭瑄似乎心情極好，看著河中的花燈，還想著能否買幾盞花燈回去給小孩兒們玩耍。
突然一個小孩子撞進他的懷裏，蕭完登時就要上前，被他攔下：“無妨，”他習武多年，還是有些感知危險的能力的，這個孩子明顯就是貪玩沒注意腳下才撞到自己的。
孩子七八歲的模樣，臉龐還在笑著，笑著笑著就撞到了人，見是一位氣質公子，忙低下了頭，退後幾步。
“小朋友，家裏人呢？”蕭瑄溫聲問道。
後麵人群中傳來聲音：“阿蠻……阿蠻……”
那孩子聽力敏銳，一聽到自己的名字轉身就跑，臨走前還給蕭瑄鞠了一躬，做當對不起的意味。
“這裏的孩子倒是實在。”蕭瑄並沒有放在心上
，隻是隱約間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
“阿蠻，你跑去哪裏了？”花一弦一把拉住衝過來的阿蠻的手，焦急問道。
不一會兒，花一柱和他們會合，沒等開口便受了姐姐的一記栗子。
“阿姐，我不是故意的嘛！”花一柱捂著頭哀嚎。
“誰讓你逗阿蠻的，他剛才差點就走丟了！”花一弦責備道。
一旁的花一柱聞言摸了摸阿蠻圓圓的腦袋：“你沒事吧？”
“我沒事。”
“阿姐，你看阿蠻自己都說沒事了，你能不能別生氣了？”
“我才沒有生氣，哼！”花一弦鬆開阿蠻的手，自顧自走在最前麵。
現在時辰已經挺晚的了，街市上的人也少了許多，花一柱牽著阿蠻跟在一弦身後。
第二日清早，江烏起了大早，親自去查看了一番給蕭瑄準備的禮物。
一旁的蕭完走過來，將一大包銀兩交到他手上，江烏識得這人是三殿下身邊的近衛，知道這是三殿下的意思，便道：“這錢還請大人收回……”
話音未落，蕭完冷聲說道：“這是殿下的意思，望先生莫要推辭。”
“好吧。哦，對了，大人，勞煩告知殿下一聲，冬茶已經盡數放在馬車上了，量不多，還希望殿下莫要怪罪。”
“是，先生放心。”
另一方，蕭瑄已經上了馬車。
作為肅朝三皇子，蕭瑄此行甚是低調。馬車從外麵看上去沒有出彩之處，裏麵設計的倒是十分奢華舒適。
一邊還跪坐著一位妙齡女子，桌幾上擺著剛剛煮好的清茶。
“殿下萬安。”
“嗯，掌事先生倒是細心。”蕭瑄示意人起來。
馬車慢慢走起來，剛開始大路平坦，直到出了城便逐漸顛簸起來。蕭瑄走南闖北慣了，也覺得有些許不適。幸虧掌事先生準備的冬茶，入口清香，味濃而不鬱，讓人心曠神怡，宛若現下並不是冬日，而是置身於溫暖的春日裏。
正是時，蕭完探身進來：“殿下，時辰不早了，我們要在荊南停留嗎？”
“不，不做停留。”他吩咐道。這一行在烏托花費了三日，不能再耽擱了。
永慧公主在汾天出現，陸澤奉命回京，如今汾天守將一走走了兩個，他實在不放心，必須要加緊時間回到汾天。
隻是可能是因為路途顛簸的緣故，他的心總是有些許不對勁。仔細想來，應該是在烏托開始的。
他究竟忽略了什麽事情呢？
他的目光掃向那名婢女，見她規矩低著頭跪在在馬車角落，遂喚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殿下的話，奴喚安兒。”
“烏托人？”
“不算是，奴自幼失孤，被先生帶到烏托教導，也算是半個烏托人了。”
“哦？江先生原本是越及的人吧。”
“是。”
“在烏托多年了，可有回去看看？”
“奴不知。”
蕭瑄見她乖順，嘴唇卻泛白，遂用手指了指：“喝口熱茶吧。”
“謝殿下。奴不敢。”
“有何不敢？本王讓你喝的，這還是烏托的茶。”
安兒小心翼翼倒了一盞茶，輕輕抿了一口。
“你喜歡飲茶嗎？”蕭瑄沒話找話。
“奴不知。”
“生在茶樓，卻不知自己喜不喜歡飲茶嗎？”
“殿下有所不知，烏托之茶，價值昂貴，奴身份卑微，遂未飲過幾次茶。”
“原來如此。那你再嚐嚐吧，烏托的冬茶。”蕭瑄點了點頭。
安兒放下茶盞不再動彈：“多謝殿下好意，隻是這冬茶貴重，量少，奴也不習慣飲茶。”
“無妨，再好的東西也是死物，再者說，江先生若是找到種茶之人，以後這冬茶便不再是稀有之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