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出言

  昭雲歸心裏有了數,見蘇絮推的幹淨。當下便垂首,神色平淡道:“下臣也不清楚是誰的,不過偶然間拾得的。”


  霍景嵩沉吟著他的話,轉頭看向蘇絮。蘇絮麵上十分坦蕩,回看著他。


  劉美人當即諷刺一笑,對霍景嵩道:“這樣的事怎麽敢承認?恐怕蘇美人聽見皇上要搜昭禦醫,才這麽著緊著求情。”


  蘇絮沉聲,叩首,認真道:“嬪妾為自己的清白,不能不著緊。”


  齊相宜輕哼一聲,哂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劉美人這樣冤枉蘇妹妹。難道還不讓人辯白一句嗎?嬪妾也奇怪著,憑什麽為了一對鐲子,便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也未免太過無稽。可是劉妹妹中了暑熱糊塗了,才敢說出來這樣的話!”


  劉海若聞言,不覺怒道:“齊姐姐一向巧舌如簧,又與蘇美人這般要好。未必不知道這其中究竟。”


  蘇絮麵上一黑,忍不住開口疑道:“劉姐姐丟了東西,卻不心急。如今為何要巴巴的抓著我不放?”


  劉海若麵上一怔,忙斂了怒容。微微笑起,“我也是為著皇家聲譽著想,擔憂有這樣沒臉的事兒發生。”


  霍景嵩神色越發黯淡,強壓著怒意道:“你現下不擔憂著皇家聲譽了嗎?這般疾言厲色,便不覺著沒臉嗎?”劉海若神色一怔,低低喚道:“皇上。”


  霍景嵩擺了擺手,煩躁道:“即刻給朕去查,臂釧與失竊的事兒好好的查。查出來證據,朕再定奪。”


  蘇絮心知霍景嵩是有意要將此事拖下,也為了緩和這般尷尬的場麵。隻是恐怕遲則生變,若是拖下去不知劉海若還能使出什麽樣的招數。


  蘇絮正思慮間,便聽顧瓔聲音清亮道:“皇上不必去查了,那銀臂釧是臣女的。”蘇絮聞言,心裏驚異,抬頭去看顧瓔。


  劉海若更是震驚,她如何能想到顧瓔會出麵替蘇絮解圍。她想不清楚,怔愣了半晌,才開口道:“若是二姑娘的物件兒,二姑娘一早怎麽不說?”


  顧瓔對著霍景嵩赧然一笑,解釋道:“方才在院子裏,臣女與兩位大人相隔甚遠,天又暗。是以沒瞧清楚。”


  霍景嵩挑眉,疑道:“進了屋子,看清了為何也不說。”


  顧瓔跪地,神色懇切道:“瓜田李下,難免旁人閑言碎語。臣女為了避嫌才不敢說出來,隻是如今竟不想累及敏美人,便再也不敢瞞著了。”她瞥了一眼劉海若,話中有話道:“臣女方才是想立時認下來,可聽劉美人一開口便心裏打了鼓,若是臣女開口,恐怕要被旁的人說成臣女與昭禦醫私相授受。臣女尚未出閣,擔不得這樣的虛名。本以為這既然不是敏美人的東西,必定不會有什麽事端。卻是一己私心,險些讓皇上誤會敏美人與昭禦醫,實在該死。請皇上賜罪。”顧文儒見顧瓔這番言辭,自然知道她是預備息事寧人。不想讓劉美人借著銀臂釧的事沒完沒了,也是不想讓後宮這般爭風吃醋的事兒壞了顧府體統,丟了皇上的臉麵,當下也不多言。


  霍景嵩微微一笑,十分和藹的扶起顧瓔道:“小姨顧慮的很是應當,倒是朕沒思慮到,白白多問了一嘴。不過你的東西,怎麽落在昭禦醫那了?”


  顧瓔含笑,眼角掃過劉美人,伸出手臂,露出一截雪白皓腕,開口道:“方才給蘇美人送酸梅湯,小主厚賜了臣女一隻玉鐲子。臣女喜歡那玉色,便退了銀臂釧,戴上了這個。恐怕是沒收好,一時掉下去也是有的。”


  霍景嵩親自去扶起蘇絮,朗朗一笑道:“你倒是大方肯割愛,朕記著你很喜歡那玉鐲。”


  蘇絮心裏驚悸未定,又發著苦。此刻低眉,神色十分乖順道:“嬪妾看顧二姑娘十分合眼緣。雖然喜歡玉鐲,但也不吝嗇這一個。便自己留了一個做念想,送出了一個,倒是未免有些小氣了!”


  劉美人眼見著霍景嵩眼中帶笑,不欲再說臂釧的事,便急急對顧瓔問道:“二姑娘將那臂釧掉在哪了?”


  顧瓔一向精明,如何不知道劉海若這樣問的用意,當即便回道:“我亦記不得,許是從膳房到外院的路上。”


  劉美人不由奇道:“好端端的,二姑娘怎麽往外院走。”


  顧瓔含笑,十分和婉道:“是聽奴才們說起,劉小主身子不舒服還往那邊去,一時擔心才要過去看看。”她眼眸帶著笑意凝著劉海若,道:“小主過門便是客,我身為主人,豈有怠慢的道理!”


  蘇絮隨著笑道:“劉姐姐好好的卻為何要去外院?”


  劉美人神色訕訕的,十分不愉,“我身子不適,讓素鵑去取些消暑的藥。她半天沒回來,我才出去尋她。”


  蘇絮輕笑道:“素鵑許是替姐姐尋失物去了!”蘇絮此時心下有了數,失竊必是劉美人故意扯謊,目的便是要讓素鵑帶著人去發覺昭雲歸,好讓皇上發現昭雲歸身上有自己的東西,進而降罪於自己。此番還在京兆,離長安很是近便。霍景嵩若發了怒,自然會先將蘇絮送回啟曌城。那麽劉美人便會另外安排證據,來指向自己與昭雲歸。


  顧文儒亦瞧出了這其中緣故,不禁對霍景嵩道:“皇上,今日時候不早了。劉美人屋裏失竊的事明日再查也不遲,還是早早安置吧。”


  霍景嵩微微頷首,話頭轉向昭雲歸,讓他起身道:“你為何不早說清?”


  昭雲歸仍然是一副恭敬的清淡模樣,很鎮定道:“微臣見劉小主振振有詞,仿似親眼瞧見。實在笨嘴拙舌,解釋不過。”他方才強製壓著心內的懼意,此刻脊梁骨上還滿布著冷汗,“臣又覺,身正自然不怕影斜。皇上聖主明君,不會輕易委屈冤枉臣下與嬪妃。”


  蘇絮聞聽昭雲歸這番恭維話,不禁要嗤之以鼻。他往日裏豈會這樣說話,那樣牛脾氣一般的人,恐怕自己還清高不過,如今竟也能用這樣諂媚的語氣回話。霍景嵩聞聽此言也沒了疑慮,便也就讓眾人散了。


  齊相宜一同隨著蘇絮回了屋,見人已走散。二人打發了紅萼與香櫞在外麵仔細留心著劉美人那裏,便一同安置下來。


  蘇絮恨得咬著牙,靠在床欄邊兒上緊緊的攥著手,“才出了宮她便不安分了。”


  齊相宜不屑笑起,安慰蘇絮道:“好在有驚無險。”她語氣一頓,疑惑道:“昭禦醫手中的,當真是妹妹的那一隻臂釧兒?”


  蘇絮望她一眼,徐徐頷首,齊相宜掩口歎道:“妹妹的臂釧兒好端端的怎麽會在昭禦醫的手裏?”


  蘇絮臻首一低,細細的想著,亦百思不得其解,“必定是劉氏做的手腳,恐怕一步一步算計著,我卻懵然不知。”


  齊相宜麵上頗為猶疑,壓低了聲音道:“可是妹妹屋裏人不可靠的緣故?”


  蘇絮堅定道:“不可能,這臂釧出宮時還在,就收在我貼身拿著的包袱裏。唯有紅萼一人看著,她是自小跟著我的,不可能是內賊!”


  齊相宜點頭,“不管這其中有沒有內賊,總歸是她要害你。”


  蘇絮連連冷笑,吐言,“她廢了這樣大的心思,不惜冒著得罪顧家的危險。如今實在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齊相宜聞言,不由得笑起,“她倒是盤算的好,恐怕一心想著把你咬出來。皇上隻顧著生你的氣,自然也就把遭賊這樣的事兒給忘了。她再找旁的借口,遮過去便也就算了。”


  蘇絮恨恨道:“遮過去?如今她再想遮過去我也不能就這樣輕易的與她算了!”


  “你可不要衝動,這不是在宮中。何況失竊一事總關乎著顧家,你若是一個不小心。恐怕再生出旁的枝節。”齊相宜怕蘇絮與劉海若鬧起來,禁不住勸道。


  蘇絮轉頭,瞧著她嫣然笑起,“姐姐以為失竊之事她能如何掩過去?”


  齊相宜輕笑一聲,回道:“還能怎麽掩,以劉海若那樣的心性,必定是要都推到自己宮人的身上了。”


  蘇絮翻身,低眉望著齊相宜,“姐姐可記得方才劉氏說的話?”


  齊相宜此時困意來襲,神色懶懶道:“她今日說了那麽多的話,妹妹指的是哪一句?”


  “若是找不出來,往後也別跟在我身邊了。”蘇絮笑眯眯的看著齊相宜,“她可是說過這樣的話?”


  齊相宜不由含笑,“虧得你能記住,方才那般慌亂樣子。倒是唬的我全忘了。”


  蘇絮俯身,低聲在齊相宜耳邊說了幾句。齊相宜笑起,不覺讚道:“不能立時把她如何,也要斷她一臂。”齊相宜抿唇,想起方才顧瓔幫著蘇絮說話,十分稀奇道:“方才顧二姑娘卻能幫你說話,她那麽矜貴的人。竟能將銀臂釧的事兒全攬到自己身上。”


  蘇絮也隨著她不解道:“我心裏也奇怪著,她何必把自己牽涉進來。”


  齊相宜微微搖頭,閉目歎道:“許是她也瞧不上劉海若那般輕狂模樣,我看那顧二姑娘是有些脾性的人。”


  蘇絮百思不得其解,自然也不願意再想下去。當即也躺下,閉了眼,“誰知道呢,不早了,睡吧。”


  齊相宜神思飄遠,當下咕噥道:“明日再看看。”便悠悠的睡去,蘇絮躺在她身側一時沒有睡意。


  劉海若這般舉動忽然點醒了她,自己與昭雲歸關係清白,可他到底也是壯年男子。今日能讓劉海若打了主意險些遭受無妄之災,那來日便會再被別人利用。如今出宮遊獵,少了啟曌城中禁忌規矩約束,恐怕總免不了抬頭不見低頭見。劉美人點起了霍景嵩的疑慮,雖然現下是消去了。卻不知道又會不會再被旁的人尋了空子。她如今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就不容許有人把她拽下去。她深知自己母親在蘇府的那些年裏苦難、冷寂的日子。她如今能得到霍景嵩的愛寵,又怎麽能眼睜睜的看著它被旁的人爭奪。她打定了主意,為著日後自身的清白,也要與昭雲歸劃清界限。


  “小主,你可睡了嗎?”蘇絮正閉目思索著,便聽見外麵紅萼低低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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