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翻身
蘇絮忍不住望了望齊相宜,又拿眼角掃看著姚木槿。生怕姚木槿聽見阿蘭朵閼氏,心裏不舒服。倒是熹婉儀此刻仿佛十分自得的飲著茗茶,並沒有什麽不對的神色。齊相宜道:“請進來吧。”
那女婢進門,對著幾人行禮畢,便拿出一個與昨日送給蘇絮一模一樣的盒子,道:“我們閼氏說,昨日不知道齊小主也在,所以才忘了送齊小主那一份。齊小主那副《佛陀圖》畫的十分好,謝謝齊小主的贈禮,也還齊小主一份禮。閼氏還說,這禮物與蘇小主是一模一樣的,連盒子也是。”
齊相宜讓人接了禮,又請女婢謝過阿蘭朵閼氏,便著人送女婢離開。蘇絮見人走了,不覺笑起來道:“阿蘭朵閼氏恐怕厚此薄彼,用了好大的心思。隻是我的那份回禮實在不如齊姐姐的入眼了。”
齊相宜隨著她笑起道:“妹妹還不知道,昨日皇上以妹妹的名義送了阿蘭朵閼氏一匹蜀錦。寸錦寸金,還說入不得眼嗎?”
熹婉儀溫然笑著,問道:“仿佛蘇妹妹很得阿蘭朵閼氏喜歡。”
蘇絮沒來由的怕姚木槿多想,當即便道:“許是那日跑馬,阿蘭朵閼氏驚了我的馬,才特意送了禮吧。”
齊相宜見蘇絮神色頗為訕訕的不好意思,想起昨晚的事兒,當即便也替著蘇絮圓道:“可不是,烏恒人一向不喜歡虧欠她人,昨日我聽著阿蘭朵閼氏道了好半天的歉。”
熹婉儀低低重複著齊相宜的話,“烏恒人一向不喜歡虧欠她人……”
三人也不過說了這一會兒的話,便又來了人。這番來的卻是禦前的人,請蘇絮與齊相宜去煙波致爽殿。熹婉儀見狀,也不便再多留。當即便起身告辭,神色含著一抹抑鬱不快,卻到底沒被蘇絮與齊相宜瞧見。
進煙波致爽殿的時候,蔣墨舞正與一個宮女並兩個太監跪在殿下。蘇絮心裏自然有了眉目,必定是蔣墨舞為著幫劉海若翻身的事兒了。照著劉海若慣用的伎倆,必定要把這件事都推在宮人的身上,隻是如今蘇絮也好奇,蔣墨舞該如何顛倒黑白,把沒罪的事兒,說成有罪。
蘇絮與齊相宜對著霍景嵩行了禮,蔣墨舞免不得也要與她二人行禮。一番禮畢,霍景嵩便笑容溫和的賜了座。與蘇絮道:“不為旁的事兒,蔣良媛說劉采女的事兒原是素鳶有意陷害。如今證人皆是死無對證,朕尋你們二人來,也不過是問一問。”
蘇絮認真道:“不知蔣良媛可有什麽旁的證據。”
蔣墨舞跪在低聲,不急不慢,十分鎮定道:“她是在翠雲岩當值的宮女,當日她親眼看見素鳶獨自一人在那邊走。那時間,正好是素鳶投井之前,自然不是劉采女殺人滅口了。”
齊相宜不由開口,細細詢問道:“那日素鳶穿著什麽樣的衣服,梳著什麽樣的發髻。是否是你看差了呢?”那宮女一絲不錯的回著,竟半點也挑不出漏洞。
蔣墨舞見齊相宜沒了話,又指著邊兒上的兩個太監道:“這兩個內監一向與小林子交好,也是他們親眼看見,親耳聽見小林子收了素鳶的錢才做了這等糊塗事。”
蘇絮也懶得問那兩個太監,既然宮女說的半分不錯,那這兩個太監想必也是被人教過了。思了一思,才笑問道:“那日小林子進了風泉清聽,又該怎麽說呢?”
蔣墨舞心知如今以蘇絮這番地位,必定不能輕易撼動。若是蘇絮動了氣,恐怕劉海若的事兒又要難辦,當即軟語解釋道:“是蘇嬪受了素鳶的蒙蔽,那日小林子確實進了風泉清聽,卻並不是去見劉采女,而是被素鳶叫去的。如此才能讓蘇嬪誤會,小林子是抱著畫像去了劉采女一處。”
蘇絮忍不住連連冷笑,當真要在心裏為蔣墨舞顛倒黑白的本事擊節讚歎。素鳶與小林子皆死,她不痛不癢的牽扯出這樣的證人,便把罪過都推到了死人的身上。
齊相宜猶自不甘,問道:“若是當真早有證人,為何不早早說明。”
那內監和宮女忙回道:“奴才們原本是不清楚的。若不是蔣良媛一連多日細細尋到他們,咱們便是如何也不知道佛陀圖的事。”
蘇絮不由笑道:“難得蔣良媛肯費心查證,否則恐怕要冤枉劉采女了。隻是,素鳶也不過是小小的宮婢而已,何以會敢動這樣的手?”
蔣墨舞低眉,解釋道:“劉采女委實待素鳶刻薄,許是讓素鳶記了仇,那姑娘也是氣性極大的人,又是顧府出來的,自然不滿劉采女呼來喝去,頤指氣使了。”蘇絮從前當真看不出蔣墨舞這般心思玲瓏,比起劉海若不知要強上多少。如今劉海若責罰宮女是有罪,可再比不上她陷害後妃,壞兩國和談那般罪大惡極了。蔣墨舞對著霍景嵩叩首,認真道:“劉采女再不濟,也是天子宮嬪,母家也是食朝廷俸祿的。何以不知《法界源流圖》其中的厲害,為了一己私心,動這樣大的主意?”她在叩首,言辭懇切,“劉采女平日是有些小性子,可皇上必定最清楚。劉采女心性最是憨直爽快,是非分明。怎麽會想出這樣惡毒、錯在大是大非上的主意呢?其中委實有冤情。”
蘇絮聞聽蔣墨舞句句煽情的言語,不覺在心內哭笑不得。尤其是為著那句“是非分明。”若是方才那番話,蘇絮信是蔣墨舞說的。而現下這番鞭辟入裏穩穩抓住皇上心思的話必定不是她能想出來的。霍景嵩一向看輕後宮女子,又一貫覺著劉采女天真爽直,無機心。如今蔣墨舞句句抓準要害,恐怕也要讓皇上掉以輕心起來。
霍景嵩轉頭看向蘇絮與齊相宜,麵色清淡,瞧不出態度,“兩位愛妃覺著呢?”
蘇絮此時哪敢有半分的猶豫,如今蔣墨舞句句把她排除在外,更言明蘇絮是被人利用。若是她再咄咄逼人,抓著這件事不放。恐怕要讓霍景嵩疑心是她另有圖謀了,便嫣然笑道,“皇上英明,必定不會冤枉誰,也不會輕縱了誰。”
齊相宜也跟著道:“若是嬪妾與蘇妹妹被人蒙蔽,自然不能再冤枉了劉采女。”霍景嵩不發一言,過了大半刻才打發吳德全細細的去查。
可吳德全無論如何查證,也是素鳶誣陷劉海若的結果。
聖駕回宮的前一天,劉海若便被放了出來,又晉為才人以示安撫。連著蔣墨舞也被霍景嵩晉為了才人,為著這件事兒,倒是讓蘇絮好幾日的不痛快。
而皇上想早日趕回京城,便選了水路回京,此行必定不能經過河間府,自然也沒有領著蘇絮去鄔山了。故而,回京的路上,蘇絮難免懨懨的不爽快。不過劉海若與蔣墨舞也十分乖覺安靜,一路都未有什麽動靜,見了蘇絮也多半會繞著走。榮承嫻有孕後,無論是乘船,還是坐馬車都不再與熹婉儀一塊。索性,姚木槿便與蘇絮、齊相宜擠在一處,三人這一路好不熱鬧歡樂。
這日,三人搬了藤椅出來在船甲板上曬太陽。船緩緩而行、微風陣陣極為愜意自在。蘇絮頭枕在手臂上聽著齊相宜與熹婉儀閑閑的敘話,不覺困頓起來。
“昨日我瞧見蔣才人抱了琵琶去禦前,那模樣好不得意。卻也不看看,誰的船緊跟在皇上那條船後麵呢?”熹婉儀麵上哂笑,不屑道。
蘇絮懶懶一笑,接了話,“姐姐倒是瞧得仔細,這幾日除了咱們幾個,她們那船上的人,我一個也沒瞧見。”
熹婉儀那扇子擋在臉上,淡淡笑道:“昨日我出來散散風而已,便瞧見她乘了小船往皇上那條船上去。”
齊相宜心知蘇絮還為了蔣墨舞與劉海若的事兒不痛快,是以這幾日在聖駕前,總是懶懶的、懨懨的。便勸道:“雖說皇上將她恕出來,又晉了才人的位份,可到底也冷待下來了。你何必還要總是這副不痛快的樣子呢。”
蘇絮嘴角一撇,拿絹子擋在臉上,半晌才道:“雖是這樣說的,可咱們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結果卻還讓劉海若白白的撈了便宜,實在不公。”
齊相宜不由無奈一笑,掀了蘇絮的帕子道:“我隻跟你說一句頂要緊的話,日久見人心罷了。你現下是覺著不公,可賴不到皇上身上,你現在與皇上使小性子,皇上當真動了氣不見你,看你要去哪兒哭去。”
蘇絮嘴硬著翻了身道:“我也不去找誰哭,全當是自己的因果自己受著罷了。”
齊相宜對著熹婉儀一笑,歎道:“悄悄,如今脾氣大了,越來越說不得了。”
熹婉儀笑道:“絮兒心裏想不明白,誰又能拉的回來呢?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強得很!”
三人說笑著,前麵的船忽然停下來。幾人正納罕著,便見霍景嵩帶著兩位禦醫坐著小船往這邊來。直過了蘇絮的船,又往後走。蘇絮與齊、姚木二人連忙起身,往船尾那邊去。便看見後麵跟著的劉海若的那條船已亂作一團,細細的聽過去,還有哭聲。
蘇絮微微蹙眉,擔憂道:“好好的是怎麽了?”
熹婉儀似乎並不在意,搖著扇子靠在欄杆上,輕輕道:“事兒多的全在那條穿上,有這樣的動靜我倒是不奇怪。”
“可紅藥還在那條船上呢,若是再出了素鳶那樣的事兒。”蘇絮望著那邊船頭,霍景嵩此刻已上了船。
齊相宜忙拉住她道:“若是紅藥出了事兒,怎麽會驚動皇上呢?恐怕不是一般的小事兒,你沒瞧見方才皇上麵色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