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噩耗
怡妃聞言忙起身與皇帝行禮謝恩,眾人亦是歡喜的道賀。靖妃麵色難看,此時卻不好發作,隻得蓄笑默然不語。
皇後含笑與霍景嵩道:“兩位妹妹的冊封禮要在什麽時候?”
霍景嵩抿了一口茶悠然道:“等惠貴嬪出月再行冊封禮。”
皇後抿唇笑道:“如今惠貴嬪誕下皇嗣,轉眼又到年關。臣妾想著崔妃還在禁足,皇上可要把她恕出來?雖說她脾氣一向毛躁,可如今罰過了也該收斂了。”她眼波掃向靖妃,又開口,“何況還有靖妃在呢,也能時時提點著她。”
靖妃低眉略一思量,忙點頭道:“是,臣妾必定會好好提點著崔妃,讓她安守本分。”
霍景嵩嗤笑一聲道:“你自己先時時刻刻記著安守本分才好。”靖妃麵上一愣,難免要訕訕的不舒服。霍景嵩轉首不再看他,笑眯眯與皇後道:“既是你求了請,便恕出來吧,到底是年節,總該團團圓圓的過著才熱鬧。”
皇後臻首一低笑的十分溫婉,“母後在大慈恩寺吃齋進香,不知何時回宮?”
霍景嵩十分隨意回道:“恐怕要去清江長公主府上小住,母後與皇姐總不得見,今次這樣長途奔波的去了大慈恩寺也是因為離著清江長公主近便的緣故吧。”皇後點頭便不再問下去,怡妃起身笑道:“皇後身子重,臣妾也不多打擾,先回毓秀宮了。”
皇帝笑道:“等惠貴嬪出月,也該搬回自己的宮所了。從前仿佛是住重華宮的,便依舊搬回去吧。”
怡妃福了福身與霍景嵩道:“臣妾代惠貴嬪謝過皇上。”霍景嵩笑著擺手允她退下,旁的嬪妃見狀也不多停留,都紛紛起身跪安。
霍景嵩扶著顧臻去暖閣裏歇著,邊走邊道:“昨日去宣夫人那見著慈兒,又長高了不少,宣夫人待慈兒當真上心,難怪當日你要托給她照看。”
顧臻麵上懶懶的提不起精神,靠進貴妃榻上徐徐道:“夫人脾氣安靜,蘭心蕙質。臣妾想著,慈兒養在她身邊,必定也能耳濡目染,多些女子的嫻靜氣質。”
霍景嵩坐在榻上,攏過顧臻的身子,讓她舒服的枕在自己的膝上。“大齊的女子再蘭心蕙質也比不得你,慈兒跟著誰都不如跟著你合適。”
顧臻心裏有隱隱的悲傷,卻未露分毫,“若是臣妾有心力又豈會讓旁人來照養慈兒?”她心中一動,繼而道:“誰能把別人的孩子當做是自己所出的一般對待呢?若非臣妾知曉宣夫人的心性,別說托付給她,就算是看顧一天,也必定不肯。”
皇後忽然說這樣的話,令霍景嵩心裏疑惑,卻仍是笑道:“你看人看事一向準的很,協理六宮之權交在宣夫人手上,竟能打理的這樣井井有條。”
顧臻安然側臥在霍景嵩的膝上,溫軟道:“宣夫人性子穩,待人待事總是有規有矩,可也隻能井井有條罷了,若是遇見安妃那樣的事兒,她還是拿不出魄力。若長久下去,後宮嬪妃恐怕要欺負她性子軟的。”
皇帝亦發奇道:“待明年你誕下皇子出月後,六宮的事還要你打理。怎麽你仿佛不樂意在管下去了似的?”
顧臻仍舊閉目,嘴角一翹,並未讓霍景嵩瞧見這其中的苦澀,“怎麽會呢,打理六宮的事兒原本就是臣妾的本分,哪還敢有偷懶的心。”
皇帝攏一攏顧臻的頭發,神色溫柔道:“若是覺著累,以後仍舊讓宣夫人協理六宮,如今蓉兒也是四妃之一,也能幫著你。”顧臻心中驟然蒙上一層陰翳,卻仍是不動聲色道:“怡妃一向很有決斷,又聰穎果毅。”她驀然想起關於皇長子的祥瑞傳言,心裏十分煩悶不屑。岔開話頭道:“宣夫人既要幫著照料慈兒,六宮瑣碎的事情又這樣多,恐怕照看不來。臣妾瞧著英嬪一向本分,人又是聰慧伶俐,有心讓英嬪遷居去未央宮與夫人同住,也能幫著宣夫人看顧著,離皇上也近便一些。”
霍景嵩若有所思道:“英嬪倒是大氣得體,人也安靜,與宣夫人性子相近。”他微笑道:“按照你的意思辦吧,她住的瑤華宮委實遠了些。”顧臻低低嗯了一聲。二人說話間吳德全便拿著八百裏加急奏報進門道:“皇上,有捷報。”
顧臻聞言忙要掙紮著起來,霍景嵩扶著她坐直,才揮手讓吳德全進前。霍景嵩接過戰報急忙翻開,細細看著與南詔這一戰的第一封捷報。此刻滿殿靜默,霍景嵩反複來回的看著那戰報將近一炷香的時間,“啪”的一聲,皇帝合上奏報,緊緊抿唇不語。顧臻在一旁瞧著他麵上陰晴不定,忍不住問道:“不說是捷報?皇上因何笑顏不展?”
霍景嵩深歎一口氣,才徐徐道:“雖是捷報,可傷亡慘重,君陌白身負重傷,要留在軍中調養,蘇……蘇氏的兄長中伏。且,這一戰若非蘇雲飛,恐怕要大敗。”
顧臻眉心一動,連忙道:“蘇氏的兄長為國捐軀實在可敬可佩。今次大捷,也算鼓舞士氣。往後未必會那樣艱難了。”霍景嵩心中萬千思慮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皇後偏頭,試探著道:“有過當罰,有功必賞。蘇氏因與家中私相授受而被禁足待死,如今蘇雲飛保國有功,皇上可要獎賞她?”
霍景嵩挑眉道:“蘇雲飛將功抵過罷了。”
皇後低眉含笑娓娓道:“臣妾記得,此前蘇氏曾在皇上麵前替蘇雲飛叩謝隆恩,皇上才讓蘇雲飛做了先鋒官,若非沒有蘇氏保薦,恐怕今日捷報何時傳來也是未可知的事兒。皇上因蘇家賣官鬻爵而責罰蘇采女,如今再因蘇雲飛殉國而賞她,原本就很合情理。”
皇上頗為猶疑的凝視著顧臻的雙眸,不解道:“皇後此前將蘇絮的死期拖至明年秋後,如今又進言讓朕賞她,你似乎很喜歡她?”
顧臻坦然的應著霍景嵩眼睛,噙著笑意道:“皇上方才誇讚臣妾看人看事一向很準,臣妾如今覺著蘇采女一事雖已蓋棺定論,可其中疑點重重,實在令人費解。”她輕巧一笑道:“且,又是大年下的。被貶黜待死也就罷了,還有那些侍衛重重把守著長揚宮,雖不及東西六宮,可到底也是內苑。裏麵住的又是女眷,皇上若顧忌日後再見的情分,不若撤了守衛,解除禁足吧。”
皇帝深思片刻,才緩緩開口道:“不怕惹來六宮非議嗎?”
顧臻微笑道:“她都已是將死之人,誰還這樣狠的心去非議她?”皇後話罷眉目一轉,柔婉道:“且,如今她兄長戰死沙場,不能親自送葬,也讓她在神明前祈祝哀哭一番,盡盡兄妹情分吧。臣妾聽蘇氏與兄長感情甚篤。”
霍景嵩蹙眉頷首,歎息著說道:“也罷,就照著你的意思,她不過將死之人罷了。”霍景嵩忽然想起蘇菱性命不保時蘇絮慌張垂淚的臉。也不再多說旁的,與吳德全道:“去吧,撤了守衛,解除禁足。蘇雲飛的事,小心著告訴她吧。”吳德全喏喏應下便退出了昭陽殿。
蘇絮自打搬進長揚宮後,吳德全便再未出現過。如今驟然而來,倒是讓她心裏忍不住要猜測起來。吳德全說了皇上的口諭後,又立時讓門口的守衛撤了,蘇絮以為霍景嵩回心轉意,不由定定詢問吳德全道:“公公,可是皇上查出些什麽?”
吳德全僵笑著搖頭,小心翼翼道:“奴才有件事要與小主說,小主聽完了可要放寬心才是。”
蘇絮麵上疑惑,自嘲笑道:“我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還能比現在更壞嗎?”
吳德全撇過頭皺眉道:“皇上剛剛接到南詔的捷報,小主的兄長,蘇雲飛大人戰場中伏,恐怕性命不保了。”
蘇絮麵上一僵,似乎十分不信。一旁的紅萼也是定定的去拉吳德全道:“不是說捷報?怎麽又說中伏?公公是在開玩笑吧?”
吳德全沉聲,不忍勸道:“小主與姑娘看開些吧。”
蘇絮強自鎮定,顫聲道:“你再說一遍,我兄長如何了?”
吳德全頭壓得越發低,緩緩道:“雖說是捷報,可蘇大人遭伏,已然戰死沙場,如今連屍首都尋不到了。”
紅萼“啊”的一聲,直直的暈了過去。綠楊與小康子見狀去扶她,又是掐虎口,又是捏人中。蘇絮臉頰一濕,心裏轟然塌了一塊兒。她雙手發抖,緊緊攥著榻上的紅木小桌兒,因為太用力的緣故,指甲幾乎嵌進木屑裏,白檀望見她手指尖殷紅,亦是悲聲道:“小主,人死不能複生,小主要節哀啊……”
吳德全與白檀一同勸道:“皇後娘娘體恤小主與蘇大人骨肉情深,特與皇上請旨,準小主去欽安殿哭禱,也算是為蘇大人盡一盡心。”
蘇絮眼神發直緩緩對吳德全道:“請公公替我叩謝皇上與皇後娘娘的恩典。”
吳德全忙應聲道:“小主放心,奴才必定替小主把話傳到。”話罷,他又安慰蘇絮幾句便出了長揚宮。
綠楊這邊叫不醒紅萼,心急著與蘇絮道:“小主,紅萼還是不睜眼。”
蘇絮此刻再聽不進旁的話,腦子似乎是一團線一般亂亂的糾結在一起,理不清、剪不開。她想嚎啕大哭一場,嗓子裏卻發不出聲音,滿心滿肺的悔恨與悲傷絕望侵襲著她。
她此前不是沒想過,若南詔一戰蘇雲飛出人頭地,那麽自己與兄長在宮裏宮外便多了互相依傍的資本。但她何曾料想,也是這一戰,讓她喪失了至親骨肉。她痛不欲生,五髒六腑絞在一起般疼的喘不過氣。
白檀抿唇與小康子道:“還杵著做什麽,快去請昭禦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