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失落

  蘇絮心裏覺著不適,麵上一愣。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便陪著皇後客氣笑道:“承皇後娘娘貴言。”


  “養好你的氣色,”皇後笑容和煦的拍了拍蘇絮的手。


  “皇後娘娘,嬪妾還有疑問。”蘇絮低眉,半晌才艱難開口。


  皇後微微揚眉,秀麗麵容很是隨和,“說吧。”


  “紅藥……紅藥如何處置。”蘇絮緩緩開口,話落,眼神便是亦發堅定果決。


  皇後眸色幽深,靜靜的看了看蘇絮一眼道:“敏嬪想如何處置?”


  蘇絮麵無表情,瞪著眼睛一眨不眨,“紅藥原本就是待罪之身,如今又做下這樣狠毒的事。自然死不足惜,難道皇上因為她小產,便要饒恕她嗎?”


  顧臻纖長睫毛微微一動,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撫著鏤金繁花護甲。“處死?紅藥不過是小小宮女,你就不好奇隱在她背後的那些人嗎?”


  蘇絮神色恭敬回道:“並非嬪妾不好奇,而是早已心中有數。”


  顧臻麵上帶了一絲玩味神色,越加好奇道:“心中有數?既然心中有數,就不想借著紅藥來扳倒害你的那些人?”


  蘇絮微微搖頭道:“嬪妾如今人微言輕,實在不敢做這樣的奢望。紅藥雖成魚肉,卻恐怕早已恨我入骨,必定不會讓我如願。這樣的人,留著一日,嬪妾便如鯁在喉。”


  皇後微微頷首,轉頭也不去看蘇絮。似乎十分滿意的樣子,幽幽道:“是該死,”皇後語氣冰冷,沒有半分熱度,眉間一蹙道:“隻是從前為了救你,本宮早就向皇上求情,凡是死刑,一律等到本宮臨盆之後。”顧臻身子有些疲累,伸出手遞給蘇絮,蘇絮見狀忙扶起她。顧臻笑眯眯道:“本宮自然會下旨賜死,不過也得等到臨盆之後。若是期間夏氏死於非命,那可就與人無尤了。”蘇絮垂目,默默在心裏重複著皇後的話,顧臻便又隨意道:“這個時候冊封葉氏,對你未必不是好事。”


  蘇絮含笑道:“皇後娘娘說的是。”


  皇後低低笑起,軟聲懶懶道:“敏嬪,你比本宮想的還要聰明。”


  蘇絮麵上露出一絲惶恐神色,訥訥道:“娘娘謬讚。”


  顧臻不置可否,“回去吧,你身子也才好。”


  蘇絮聞言,行禮告退,扶著白檀的手出了鳳寰宮。主仆二人走在長長的宮道上,蘇絮頗為疑慮的與白檀道:“我,我總覺著,皇後不好相與。未必比怡妃好,她這樣處心積慮。”


  白檀思索著道:“小主有些疑慮是好的,不過,如今小主身如飄萍,總要尋個依傍。而這後宮眾人……”白檀話未說完,蘇絮便接道:“皇後是最好的依靠。我曉得,即便皇後是為了利用我,隻要我有價值,便能被皇後保全,借著皇後的力。”她微頓,略略思量道:“就瞧如今的宣順夫人,皇後娘娘把中宮大權交給他,如今孕中,又把皇長女養在了未央宮。若非皇後步步提點,宣順夫人單憑著那點子恩寵,與家世如何能越過靖夫人去?”


  白檀低眉讚同著道:“小主越發看的清楚。”她言畢,沉吟著道:“小主打算如何處置紅藥?”


  “紅萼受了什麽樣的苦,就讓她也承受同樣的。”蘇絮眼神狠厲,幽幽道。


  白檀隨著蘇絮微微點頭,遲疑著:“這樣私自處置紅藥,不知道會不會節外生枝。”


  蘇絮漫不經心道:“剛剛小產,自己身子不中用又怨得了誰。”白檀抿嘴一笑,“小主已經想好了?”


  蘇絮偏頭小聲與白檀道:“告訴張保,後日晚上亥時我要過去,不想讓旁的人瞧見。”


  “小主安心,奴婢必定妥善處置。不會讓旁人撞見的。”蘇絮鬆眉,粲然一笑。“去未央宮瞧瞧吧,這幾日讓齊姐姐勞心勞力的。”


  白檀溫潤一笑:“齊小主待小主這份情誼委實珍貴。”


  蘇絮含笑不語,同白檀緩緩去了未央宮。二人進齊相宜的恰春堂時,齊相宜正懶懶的歪在貴妃榻上看書,往嘴裏送著青棗。瞧見蘇絮進門,忙掙紮著坐起。“香櫞瞧見你去皇後宮中請安,我就曉得你好了,是真好了。”


  蘇絮拈了一顆酸棗放在嘴裏,咕噥道:“聽你說了這麽久的話,若是再不好,可要煩死了!”齊相宜嗔笑著瞥她一眼,“壞妮子!”


  蘇絮嘴下發酸,連連蹙眉道:“酸,好酸。姐姐好端端的怎麽吃這樣酸的青棗?”


  齊相宜含了顆酸棗在嘴裏,閑閑道:“很酸嗎?怎麽會!”


  香櫞忙遞上一盞蜜水,“敏嬪小主快喝一些。”蘇絮飲了口,遞回給她,香櫞才笑道:“我們小主這些日子總是懶懶的,又頂愛吃青棗。”


  白檀一抿嘴兒,吃吃笑起。蘇絮與齊相宜皆是一頭霧水的,“笑什麽?”白檀垂目,低聲恭謹道:“齊小主沒請禦醫來瞧瞧嗎?”


  齊相宜糊塗道:“好好的,請禦醫是做什麽……”話罷,似乎也懂了一般,立時掩唇顫顫道:“你,你是說我……”


  “恐怕姐姐夢熊有兆!”蘇絮笑嗬嗬的拉起齊相宜的手,欣喜道:“是了,從前我娘懷著三妹的時候也頂愛吃酸呢!”


  齊相宜將信將疑,“也不過是口味偶有變化,怎麽會是懷了呢!”


  蘇絮忙吩咐香櫞道:“還傻愣著做什麽,快去請禦醫過來給你們家小主診脈啊!”香櫞回過神,歡歡喜喜的應了,立時就吩咐多寶著人去請。


  齊相宜且驚且喜,蘇絮也說了好多恭喜的話。待禦醫院的胡禦醫進門,眾人便忙不迭的讓他來請脈。蘇絮為胡禦醫讓了位置,起身陪坐在一邊的羅漢床上。不由低聲與多寶道:“怎麽不是昭禦醫過來?”


  多寶忙回話道:“今日不是昭禦醫當值。”蘇絮低嗯了一聲,便瞧見胡禦醫受了脈枕,忙開口問道:“英承嫻可是有了喜脈?”


  胡禦醫麵上有些訕訕的,垂首恭聲問道:“齊小主今日是否乏力,偶有反胃,又喜酸食?”齊相宜立時點頭,胡禦醫便又道:“微臣診斷,是小主思慮過甚,又胃氣上逆所至。並非喜脈。”


  齊相宜輕輕“阿”了一聲,眉梢眼角的喜色瞬時被滿滿的失望代替。蘇絮心裏也是尤為的失落,忙走過去扶住齊相宜道:“姐姐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齊相宜勉勉強強笑起,繼而無力的靠在貴妃榻上再不說旁的話。待眾人送走了胡禦醫,屋子裏便隻剩下蘇絮與齊相宜。兩人靜靜的對坐,半晌無聲。


  “皇上要晉葉氏為貴人。”


  蘇絮眉心微動,忍不住問道:“姐姐怎麽知道的?”


  齊相宜轉身坐起,麵上便又是往日貞靜賢淑的模樣。可蘇絮在她的波瀾不驚的眼眸之下,仿似望見了深深的寂寥一般。失落、惶惑不安。“是前日皇上與我說的,他說葉氏出身低微,若冊封這樣的人為後妃,我會不會心裏不舒服,更不齒與她同是後宮。”


  蘇絮拉著齊相宜的手,心裏也是異常的酸楚。她總以為對霍景嵩傷心至此,不會再為他有一絲一毫的哀愁,卻到底聽不得他身邊再得朱顏。“姐姐是怎麽說的?”


  齊相宜苦笑著道:“能怎麽說,隻得恭喜皇上再得佳人。”她微頓,自嘲著笑起,“也實在可笑,之前還巴不得她晉為後妃,也早該有這個準備。可愣生生的聽見皇上親口說要納她,又是貴人的位份。心裏到底又酸又苦,難受的什麽似的。”


  蘇絮低眉,緩緩地說著,“咱們到底都是女子,有幾個會對夫君迎新人而無動於衷呢。”


  齊相宜搖一搖頭,“這是其一,還有,你隻想想,葉氏是什麽身份?當初選秀,熹嬪與榮婕妤都不過是給了貴人位份。”


  蘇絮幽幽歎氣道:“皇上喜歡,還有什麽不可以的。連紅藥那樣的也能做采女。”


  齊相宜思慮著緩緩說道:“紅藥的采女位份皇上給的並非心甘情願,可,可葉氏的貴人位份,卻是聖心所向啊!”


  蘇絮細微的歎息,也說不出旁的話來安慰齊相宜。況且,如今她自己都安慰不住自己,還能怎麽去勸旁人?“連齊姐姐都要這樣多思多想,恐怕熹姐姐那裏更要沸反盈天了。”


  齊相宜苦笑著道:“何止是熹嬪,恐怕劉才人蔣才人一流的也不能甘心屈居她之下了。”


  蘇絮思及皇後之前與她說的話,忍不住嘴角一挑。齊相宜瞧著她這番神色,不解問道:“怎麽了?唯獨你像個沒事人兒一樣。”


  蘇絮嘖嘖歎道:“葉氏封為才人,這樣惹六宮側目,也未必不是好事。”


  “總歸有人替咱們擋一擋,也能緩口氣罷了。”


  蘇絮清淡一笑,“該來的躲不掉,若是葉氏得寵,最頭疼的恐怕就是怡妃了。不是說葉氏口口聲聲稱家中蒙冤嗎?這話到底是指著誰說呢?”


  齊相宜哂笑著道:“也唯獨隻有這件事還能讓人鬆一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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