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長恨1

  蘇絮輕嗯一聲,拍了拍白檀的手小聲道:“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是為我好。”白檀見蘇絮這般神色,默然一笑道:“不過奴婢也知道小主的心性,說便說吧,奴婢小人之心,也是希望為小主想著小主顧慮不到得。如今寧貴人與小主沒有長短之爭,即便她真有什麽圖謀或是深藏不露,也不過是搶走那詩罷了,不至於害了小主什麽。”


  蘇絮低眉,略做思量道:“我曉得怎麽說,咱們不必跟她都說了。”她點點頭,幫蘇絮扶了扶有些鬆散的發髻,攙她起身。蘇絮拿了那本詩集往暖閣去。


  寧貴人看《齊略史》正入神,蘇絮進屋時她都未有察覺。蘇絮靜靜走到她身旁,瞧見江沁瀾眉目微蹙,周身籠著一股淡淡的清愁,似乎整個人都看進了那書中。蘇絮低笑一聲,才把她拉了回來。寧貴人猛然間回神,見蘇絮拿著詩集出來,笑道:“怎的去了這麽半天?”


  蘇絮笑一笑坐下與她道:“昨晚睡前丟在書案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才在地下瞧見,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下去的!”寧貴人溫然一笑,蘇絮便探了身子過去,“姐姐是看什麽看的入了神?”


  寧貴人搖一搖頭,盯著桌案上的琴箏道:“從沒聽你說過會彈琴的。”


  蘇絮笑吟吟道:“我何曾會彈琴呢,前兒個與皇後說話,閑閑提了一嘴,皇後娘娘便賞了這琴給我。”寧貴人起身,雙手在琴弦上撫了又撫。蘇絮見她今日神情怪異,不禁問道:“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寧貴人回神一笑,對蘇絮道:“哪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第一次瞧見這麽好的琴,瞧住了神。”說罷她粲然一笑,“可見皇後娘娘是極喜歡妹妹的,隨意賞了一把這樣好的琴。”


  蘇絮一愣,“姐姐快別和我賣關子,宮中的東西自然不是凡品。隻是我從來不懂這個,這琴很好嗎?”


  江沁瀾柔柔一笑,一雙如水雙眸凝著那琴,神色十分溫柔珍惜,“若是我沒記錯,這琴是魯仲的攬清輝。”她這樣一說,蘇絮亦發好奇道:“可見我是個俗人了,不成想這箏也有名字!”


  寧貴人伸手一撫那琴弦,一陣清泠樂聲從她指尖溢出。再回身,笑看蘇絮道:“是把好琴,相傳是秦時武帝為他的愛姬請當世名家魯仲而造。”說罷她撫著那琴道:“妹妹隻要摸一摸兩側暗紋便可曉得,這攬清輝的貴重。”蘇絮忙起了身去摸,指尖觸到琴身,她悠悠一笑道:“兩邊皆是曆代大師的刻文,必然假不了的。”


  聽她一番說辭,蘇絮暗暗心驚,隻是麵上仍帶著笑意對她道:“這琴好好的給了我,便是糟蹋了。”


  寧貴人眼波溫和的看著她,輕輕一笑,“你隻管好好的學便是了,你這樣伶俐聰慧,必不會負了這攬清輝。”江沁瀾的這一句話正說到蘇絮的心坎兒裏,便含笑直言道:“學不學的會還要勞動姐姐,恐怕請宮裏的琴師要笑話我的。”說罷蘇絮眼眸一垂,歸坐道:“也是未免那些個閑極無聊的人說我是為討好皇上……”蘇絮聲音略略低了下去。


  江沁瀾笑眯眯打斷她道:“討好皇上有什麽錯處,她們一個個兒不都這樣做,誰又議論得著誰呢!”


  蘇絮微微頷首,依然神色窘迫道:“我還有一個考量,若是學不好,姐姐還能給我保密,全當我沒學罷了,若是讓琴師來教,學不好就要丟人呢。”


  寧貴人一笑,坐下道:“我應了你這差事便好,也不出去說,待你學好了。讓那些瞧你笑話的人大大的驚訝才好呢!我也全當看一回熱鬧罷了。”


  因著齊相宜應了自己,蘇絮心裏越發有了著落,此刻眉開眼笑道:“先謝過姐姐。”


  寧貴人故作嚴肅道:“你可先別笑,我這老師可嚴肅的很。”


  蘇絮做出一個恭謹害怕的樣子,寧貴人微微搖頭,二人相視笑起。半晌,江沁瀾才緩了緩道:“你不是要讓我看詩詞,倒是什麽讓你入了心。”


  蘇絮將那本詩集遞到寧貴人麵前道:“讓攬清暉給岔過去了。”


  江沁瀾接過詩集閑閑問道:“這詩是什麽名字,又是誰寫的?”


  蘇絮翻開那本《齊略史》,正翻到的是大齊建武元年,玄宗朝的史事。聽她問起,低低唔了一聲,隨意說:“仿佛是國子監的監生所作,叫《長恨歌》。”蘇絮見江沁瀾沒聲響,便繼續翻著書道:“聽聞是國子監頂有學識的監生,”她話落,眉目一轉,笑問道:“說不準姐姐也認得,令尊不是國子監祭酒?”蘇絮說完,江沁瀾仍舊不出聲。蘇絮抬頭去瞧她,見她怔怔的盯著書頁不言語,又低喚了兩聲道:“姐姐,姐姐?”


  江沁瀾緩緩抬頭,神色如常道:“叫什麽名字?”


  蘇絮一時想不起來,隻回說:“仿似叫什麽柳、錚的。”蘇絮對她赧然一笑道:“上麵寫著,我倒是記不大清了。”


  江沁瀾翻看著扉頁讀到:“柳逸錚。”


  蘇絮連連頷首,“對,就是他,”蘇絮臻首一低,頭倚在手臂上瞧著寧貴人問道:“姐姐可認得他?”


  江沁瀾軟軟一笑,抱著那詩集搖搖頭對蘇絮說:“我爹爹回家從不說公事。府上宴客,也從未見過的。”


  蘇絮哦了一聲便又去看《齊略史》,半晌,便聽她低低吟誦:“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語中一梗,似是凝噎一般。蘇絮抬頭去看,隻見她雙眼垂淚,倒是唬了蘇絮一跳,忙遞著絹子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還落了淚?”


  江沁瀾恍然看著蘇絮,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沒有什麽,方才我也正看《齊略史》玄宗的本紀,如今又看了這《長恨歌》,委實為玄宗與楊妃傷懷。”她收了淚,對蘇絮笑道:“難怪讓你入心了,實在寫的入情入理,就仿佛親眼瞧著一樣。言辭深撼人心,叫我看著不得不落淚。”


  蘇絮隨著她點頭,亦重複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不曾想,帝王家也有這樣動人、一心的愛情。”


  江沁瀾看她無比動情,微微撇嘴道:“隻不過到底是淒涼收場,任憑玄宗如何寵愛疼惜楊妃,最終也不過落得個花鈿委地無人收的結果。”


  蘇絮苦澀一笑,“可到底也有過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日子啊。”


  江沁瀾偏頭,怔愣著問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她話中有話的含笑望著蘇絮問道:“妹妹是喜歡長長久久的,還是喜歡一時一刻的?”


  蘇絮心中一動,轉首也不瞧她,沉吟著道:“時間又有那個女子,不盼望得到夫君長長久久的寵愛呢?”


  江沁瀾垂目低聲一笑,自嘲道:“身在帝王家,想也白想了。”蘇絮猶自不解,江沁瀾雖不得聖寵,可瞧著她平日裏也是頂不上心的。這一番話若說是觸及自身的傷心事也就罷了,何以江沁瀾也跟著這樣傷懷。蘇絮猜想,或許江沁瀾的心裏也同齊相宜一樣,是惦念喜歡著霍景嵩的。可到底她是最與世無爭、明哲保身的人,才有這番感懷傷心?蘇絮一時想不通,也不預再多想,抬眉笑著岔道:“姐姐過目不忘,看一眼倒是記得清楚。我背了兩日才背下來呢。”


  江沁瀾低眉笑道:“不過是對玄宗與楊妃的故事耳熟能詳罷了,”說罷笑看向蘇絮問道:“這首詩你看不懂嗎?”


  蘇絮微微頷首,赧然笑起,“這詩雖不算難懂,可有些字句總說不上意思。故事我也有些耳聞,不過不慎清晰,還要勞煩姐姐給我講講楊妃,這《齊略史》裏的玄宗本紀也隻是略略一提。”說罷蘇絮壓低聲音道:“後麵記錄中,也不過是寥寥一筆帶過。宮裏關於史記的書也不敢提楊妃,隻那幾字就算了,旁的本朝史書本紀,我又不敢讓人從外麵送進來。還是姐姐博聞強識,比我知道得多!”


  江沁瀾呷了口茶,放下手上的詩集坐直了身子對她道:“我也隻把我知道的講給你聽,不過是些傳聞。”蘇絮點頭,一隻手拄著下頜。江沁瀾挑了一個舒服的坐姿便緩緩開了口道:“聽聞玄宗之所以順利繼位,是孝文皇後逼宮的結果。而孝宗皇帝最後也駕崩在明山的大悲寺中。”


  她聲音壓得極低,這傳聞蘇絮是從未聽說過,掩了口驚詫道:“當真是嗎?”


  江沁瀾見我這樣子,略略搖頭對她道:“不過是野史謠傳,不止玄宗如此,便是當初孝宗繼位也是逼宮。”她輕笑起,語帶無奈道:“為了皇位,弑父殺兄又有何難,曆朝曆代的皇家皆是如此。”


  蘇絮凝著她散出冷意的雙眸問道:“那姐姐可信孝宗與玄宗皆是逼宮上位的嗎?”


  注解:《長恨歌》這塊呢,某秋把唐明皇和楊貴妃直接搬進了大齊的曆史中,但是其中也有許多恩怨情仇是不一樣的!!望天,如果可以的話,某秋可以順道把楊妃蘭音與玄宗霍雲逸的各種糾葛寫出來,不過要等到下下本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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