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狐疑
白檀眉目低垂,扶著蘇絮的手小聲道:“讓人細細的去查問了,皇後與太後獨自在壽康殿中。太後那邊的人隻聽見爭吵,卻並不曉得是什麽原因。皇上在皇後那處問不出究竟,太後對此事也是三緘其口。”
蘇絮蹙眉很是疑惑道:“皇後雖不常去太後宮中走動,對太後也一向恭謹守禮。緣何會去壽康殿爭吵?”
白檀也是將信將疑,“說來這樣的話也實在太過捕風捉影,許是說話聲大了一些。就算皇後與太後有什麽不睦,如何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起衝突呢?”
蘇絮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行至東六宮一處,便轉頭與白檀道:“時候還早,去齊姐姐那坐坐。”白檀等人道了句是,便陪著蘇絮往未央宮去。
齊相宜此刻正坐在院子裏,一身寬腰碧色滾金邊兒繡荷葉的貢緞衣裙,配了碧璽為花翡翠葉灑小珠子當蕊的新貢簪子。如花一般的明麗容顏,因為孕中的關係,亦發光彩照人,雍容華貴。她院子裏的海棠開的正好,她坐在花叢之間。風過飄香,細碎的花瓣洋洋灑灑落下,好不愜意悠閑。她從桌上填漆戧金鳳紋蓮瓣式捧盒中撚了一塊點心,聽著香櫞念書。一時念完,香櫞略頓著去翻頁。
“娘娘,敏婕妤過來了。”她聞言眉心一展,笑顏道:“快請。”話落,又擺手囑咐香茹去添一盞茶。
蘇絮巧笑著慢步進門,走前兩步嫣然一福道:“貴嬪娘娘萬安。”
齊相宜似嗔含笑的剜了一眼蘇絮,責怪道:“叫你不用行禮,總要跟我鬧這些虛文。若是下一回再這樣,非要讓人把你打出去才算完。”
蘇絮莞爾笑語,“哪兒敢不行禮呢,娘娘如今越發有高位的架子,動不動就要把人打出去呢!”
齊相宜撲哧一聲笑出來,抬手招呼著她快坐下,“來的真是時候,我正無趣著。”她說話間,便有些懨懨的道:“也不過五個月而已,連晚宴也不讓人去了。也虧得你還想著我,我在這裏頂無趣!”
蘇絮莞爾道:“還不是皇上惦記掛心姐姐嗎!心裏不知道多樂,偏偏嘴上不認!”蘇絮語頓,笑意盈盈道:“今日列席的也沒有幾人,原本就是宴賞有功之臣,咱們不過陪襯罷了。”
“也有許久沒熱鬧了,成日閑極無聊,沒趣的很!”說著齊相宜便又捏起一塊糕點,放進口中。她這般,惹得蘇絮笑起打趣道:“四月末熹姐姐才請咱們看了戲,也不過半月的功夫,姐姐便又嚷著沒趣了。”
齊相宜亦是反唇戲謔她道:“你這些日子好不忙碌,總不過來,我派人去了,也不在宮中。有些話除了你,我又不好與旁人說。”
蘇絮挑眉笑道:“什麽事兒?”
齊相宜壓低了聲音,“劉氏歿在冷宮裏的那場火,我今日聽說,並非是屋裏起了火。”
蘇絮眉心一動,深看著齊相宜道:“這意思,便指火是旁人放的?”
齊相宜緩緩點頭,默聲道:“我心裏總覺著是怡妃為了滅口做下的。”
這時間院子裏無人,隻餘下蘇絮與齊相宜兩人,以及近身伺候的幾個宮人。蘇絮眼波一掃,揚聲道:“我在這裏陪著齊姐姐,你們都下去吧。”眾人道了句是,便都退開。齊相宜頗為疑惑的瞧著蘇絮道:“什麽事兒?還要屏退宮人?”
蘇絮神色肅穆,輕聲開口,“那日我去了冷宮。”蘇絮的話音甫落,驚了齊相宜一跳。收斂笑容正色道:“你去冷宮做什麽?”
“我原是想逼她說出與怡妃的勾當,再私下裏解決了她。”蘇絮低眉,麵上便有些訕訕的。
齊相宜尤為驚詫道:“從前夏氏那事兒,我便與你說過,往後再有這樣的打算,一定要與我商量。你怎麽又私下裏行動去了?”
蘇絮低眉,麵上便有些訕訕的:“經過前次魚蓉的事兒,你胎像稍有穩固,可總不能好好的安下來。這種小事兒,何必還讓你用心呢!”
齊相宜聞言頗為感懷,卻亦發抑鬱起來,“可這樣的事兒實在太險了,先不說冷宮起火,便是讓皇上知道你私自進出冷宮,也是有違宮規的。”
蘇絮忙出言寬慰起齊相宜道:“我行事很小心,並未讓人察覺!”她轉眉,岔開話道:“那日燭台已經燃盡,若非旁人從外麵縱火,冷宮便不會起火。事後我派人去詢問過侍衛,沒人曉得是怎麽一回事兒,如今眼看著是要不了了之。”她挑眉,瞧著齊相宜細細問道:“怎麽?如今又有別的風聲嗎?”
齊相宜緩緩頷首,“是收斂屍體的宮人傳出來的,說是屋子裏燭台的那處燒的並不厲害。瞧著外麵可比裏麵燒的厲害呢,那火不是從外麵放的還能從哪兒放呢?”
蘇絮心裏大為狐疑,“我心裏也惴惴不安,隻怕再生枝節。劉氏寫了血書與我,如今我都不敢拿出來。”
齊相宜聞言,不覺笑起道:“你手上已經有了劉氏勾連怡妃與惠淑媛的證據了?”
蘇絮緩緩點頭,“隻是有了卻也不能立時拿出來,劉海若沒有宮人,若不是我親自去冷宮詢問,如何會得著這血書呢?”
齊相宜笑吟吟道:“你是當局者迷。”她話罷,湊近蘇絮小聲耳語了幾句,聽得蘇絮連連頷首,“姐姐這主意倒是萬無一失,隻要不打草驚蛇,必定會一舉搬倒怡妃!”
“雖然如今私下裏傳的厲害,不過到底被皇後的事兒壓下去了。皇上又全不在意劉氏,事情會不了了之的!悄悄遮掩過一段時間,再揭出來,才能亦發振聾發聵!”蘇絮聞聽齊相宜驀地提起皇後,心裏便是咯噔一下,極為壓抑,卻仍舊含笑隨著她點頭。齊相宜並未察覺蘇絮麵上的異色,轉首問道:“對了,皇後急召妹妹回宮是為著什麽事兒?”
蘇絮麵上一僵便迅速的遮掩了過去,語中極為輕鬆道:“是想將三哥與顧二姑娘的婚期提前。”
齊相宜聞言抬眉,怔怔問道:“皇後的身子當真是不中用了?”齊相宜這樣問自有她的道理,若非皇後病重,何必這樣急著完婚。就是怕萬一有什麽不測,國喪之下必定會耽誤二人的婚事。
當然,顧臻交代蘇絮這樣說出去,必定也早就深思熟慮過。隻是蘇絮心裏疑惑,顧臻傳這個消息出去,便是向眾人明示自己的身子再不中用。可又叮囑了她們知情之人萬不能說出去,她心裏疑惑不解。卻也不得不照著皇後的意思,她微微笑起,擺首道:“我瞧著似乎並沒有那般嚴重。”
齊相宜亦發好奇的猜測起來,“頤寧宮那邊半點風聲也透不出來,不曉得皇後病的這樣急與太後有什麽關係。”
蘇絮含笑道:“這宮裏,什麽事都是千頭萬緒的,何況太後與皇後在壽康殿,也沒有旁人在。就算當真漏出一言半語,恐怕也是捕風捉影,憑空猜測吧?”
齊相宜百無聊賴的靠進藤椅中,緩緩的搖著身子,“左右是從太後宮裏出來便成了這樣的,旁人說不說,猜不猜測的。太後都脫不得關係,”她眉目一轉,忽然停了動作。抬眼望著蘇絮道:“你隻管想想,太後與皇後實在無甚利害關係。緣何皇後會動了怒,傷及自己的身子呢?有什麽事兒能讓皇後在太後麵前儀態盡失呢?”
蘇絮順著齊相宜這話想下去,實在不覺又什麽不對的地方,搖頭道:“所以我瞧著總是咱們多心了的緣故。”她遲疑著道:“我瞧太後對咱們一向和顏悅色,很是關懷。”
齊相宜撫著突起的肚子,亦發壓低了聲音道:“記著之前熹嬪說的嗎?有人藥石相害,便是皇後查出來的,更一怒之下偷偷處置了許太醫?”蘇絮聽得這樣神秘的聲音,隻覺著一陣毛骨悚然,不由抱著手臂問道:“姐姐這意思,藥石相害之人恐怕是太後?”
“也唯有這個緣由才能說得通了。”齊相宜深看蘇絮一眼,幽幽開口。
蘇絮心裏驚慌不定,蹙眉猶疑道:“太後何必要戕害皇上的子嗣呢?前一陣子太後還賜了六宮坐胎藥。”
齊相宜也是極為驚異的神色,“我不過是猜測,忍不住就將這兩件事想到了一塊兒去。不是說皇後也吃了虧?才一怒之下將許禦醫滅口。若是旁的後妃,皇後察覺了直接問罪便是。隻怕這人是皇後惹不起,問不得罪的人。”齊相宜這話說的有模有樣,振振有詞。“皇後因為藥石加害的關係,身子越來越差,這才一怒之下去太後宮中質問!”
蘇絮聽著齊相宜的猜測之言,亦發害怕起來,怔怔道:“姐姐可別嚇人,哪兒就有這樣多的陰謀詭計。何況太後與皇後實在無甚恩怨,非要除之後快。”
齊相宜嗬嗬一笑,“可不是,哪兒就有這樣多的陰謀。有什麽可怕的,我不過是胡亂猜測著罷了。要落定還不簡單?明日你叫來昭雲歸問一問,身子有沒有什麽不妥,太後的坐胎藥裏有沒有問題便是了。”齊相宜這句話正中蘇絮下懷,蘇絮細細的想著昭雲歸讓她停用坐胎藥一事,心裏便更加有了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