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彩頭
怡妃麵有同情之色,微微搖首,哂笑著開口道:“說到底瑾嬪都是清江長公主送進宮的,是太後可信賴之人。咱們這些人,縱然再合心意,卻是隔著山隔著水的遠。”怡妃語頓,眯目細細端看著蘇絮,“瑾嬪一心邀寵,自然將妹妹與本宮視為死敵一般。”
蘇絮瞧出她眼中隱隱流露的試探、狐疑之色。低垂眼眸,盡是委屈不甘的神色,“臣妾一心隻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與瑾嬪更是素無恩怨。她竟下了殺心,”蘇絮醞釀好心緒,驀地抬眼,“皇上曾賜下傾城香,不知道這件事兒如何被瑾嬪探得胭脂方子,傳到了太後耳中。竟讓太後發覺陳妃身邊的宮人就在臣妾宮中當差。”蘇絮咬唇,眼中又是恨意又是淚意,盈盈不堪道:“娘娘也清楚,太後有多忌諱陳妃。若非臣妾極力辯解,恐怕不曉得會被太後如何處置。”
怡妃對蘇絮這幅憤恨的樣子將信將疑,蓄著憐惜笑意,嘖嘖歎道:“本宮也沒少吃瑾嬪的虧,”她轉眉,輕快一笑,“在宮中有太後撐腰,她也是個機靈的,咱們動起手來,實在不方便。”怡妃笑意深深,身子隨著馬車輕微的顛簸,微微晃動著慢悠悠道:“若是妹妹心裏不甘,倒可以借著這次去西苑的功夫,將她料理了。”
蘇絮眉心微動,如何不曉得怡妃對她有戒心,必定要試探一番。她牽唇,似乎聽進了怡妃這番話,柔柔笑起,“娘娘言之有理。”她眼眸泛著精光,似乎在盤算主意一般。
怡妃飲了一口水,用帕子拭拭唇角,依舊靠坐在榻上,閉目悠然笑道:“若是有妹妹做不來的,盡管跟本宮說。”
蘇絮輕輕“嗯”了一聲,也不打擾她休息,隻在心裏盤算起來。
聖駕走了大半日,才到西苑圍場。折騰許久,諸人皆是疲憊不堪,各自去了西苑圍場的行宮別館安歇下。蘇絮與江沁瀾被安排在西邊的行館中,離著霍景嵩所在的正院很是近。怡妃獨居在北邊的行館,往皇帝那邊也算方便,唯有葉箏的東園遠一些。
到了行館,蘇絮與江沁瀾暫別,各自回寢所休息。綠楊剛一進門,忙不迭的收拾起帶過來的行禮。蘇絮腦仁兒發疼,白檀塗了薄荷油在手上,為她糅著額角。蘇絮閉目歪在榻上,長長舒了一口氣,“與怡妃周旋,實在勞心勞力。”
“因著皇後壽宴的關係,怡妃到底是疑心娘娘與瑾嬪又做戲之嫌。”白檀手下輕緩,一邊揉著,一邊道。
蘇絮蹙眉,“瑾嬪與怡妃每每有爭執,我便在場。別說怡妃這般精明的人,任誰都會心存疑惑吧?”話落,她驀地睜眸,嘴唇微牽,道:“怡妃有心試探,想讓我在出行期間除去瑾嬪。”
白檀手下一滯,不由開口問道:“娘娘心裏是怎麽打算的?”
蘇絮笑意盎然,若有所思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靠著今次的機會,讓她信了我。往後咱們行事也能方便可信一些。”
白檀頷首道:“既然娘娘有了主意,倒是該與瑾嬪通通信兒才好。”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思量著沉吟道:“自然要與瑾嬪通信兒,事情成不成,都指望她了。”蘇絮話落,白檀喏喏應下。她又複言,“隻是到底不能太點眼,也不急於這一時。何況,我雖有打算,卻沒想出萬無一失的辦法。還要說服瑾嬪照做。”
白檀抿唇含笑道:“自打皇後娘娘壽宴之後,瑾嬪對娘娘倒是越發尊崇。”
蘇絮嗤笑一聲,“利益驅使,她才這般。若是我做什麽危及她自身的事兒,還能這般尊崇嗎?”
白檀溫然笑起,讚道:“娘娘亦發看的清楚明白了!”
蘇絮推了白檀的手,閉目自嘲一笑道:“掰著手指頭數日子,我進宮都一年多了。若是再不精進,可實在該死了。”白檀與綠楊皆是陪著她笑起,蘇絮懶懶牽唇,吩咐道:“下去吧,你們也好好歇一歇。”兩人道了句“是”,靜默的退下。
蘇絮和衣而臥,這一覺竟難得睡的安穩。待她悠悠轉醒之時,已是夕陽西下。蘇絮翻身側耳聽得一室靜謐,也懶怠動彈,假寐在榻上。不多時,外麵響起稀稀疏疏的說話聲。蘇絮柳眉微蹙,睜眼翻身,揚聲問道:“是誰在外頭?”
忽然門被推開,白檀含笑進門一福道:“是王均,問問娘娘可醒了沒有,皇上請娘娘往圍場去呢。”
蘇絮忙拄著靠背起身,微微嗔怪道:“既是皇上派人來請,怎麽不叫起我?”
白檀道:“皇上交代,也不是什麽急事。先緊著娘娘歇覺。”
蘇絮這才安心,揚眉道:“叫王均進來吧。”白檀應聲退出去,蘇絮攏了攏發髻,斂衣正坐。
王均進門恭敬請安,“貴嬪娘娘萬安。”
蘇絮免了他的禮,依依開口,“現下誰在禦前陪著呢?”
王均笑道:“隨行的王爺與朝臣陪著皇上剛獵一圍,”說著,他亦發眉開眼笑,“蘇大人與長平郡夫人還有娘娘母家的幾位姑娘都到了,一時陪著怡妃娘娘與瑾嬪說話呢。”
蘇絮唇邊不覺噙上笑意,立時起身道:“去回稟皇上,本宮換了衣服即刻就過去。”王均應著退下,蘇絮又對綠楊道:“去請寧容華與本宮一道過去吧。”綠楊道了“是”,立時出門。
重新勻麵梳妝,又換了一身湖水藍掐金色柳絮碎花留仙裙,擇了柳黃色的披帛挽上,極是清麗端莊。待蘇絮出門時,江沁瀾已經在穿堂等著了。瞧見她,含笑道:“妹妹這一覺倒是睡得長。”
江沁瀾一身淺淺的海棠紅窄袖重蓮綾衣,青碧色繡折枝堆花的八幅裙,仿佛是襯在海棠之下的葉子,每一幅裙角上都繡著一朵織金撚銀的玉蘭花。蘇絮不由上下打量一番,曉得她是極用心擇選裝扮過的。卻在心裏擔憂,她這盛裝之花,究竟要為誰開。
“極少見姐姐穿的這般明豔,海棠紅的顏色最挑人,姐姐既也能穿出這般如芝如蘭,靜謐恬然的氣質。”蘇絮不吝讚許,倒是惹得江沁瀾嗤笑道:“像是誇讚的話,卻聽著別扭得很。”
蘇絮含笑帶嗔道:“我是真心讚許,姐姐多想罷了!”
二人各自上了轎輦,偶爾閑話幾句,不多時便到了禦前。霍景嵩此刻興致正高,叫人在平整的草地上鋪了軟墊,宴桌。又學塞外之風,在篝火之上架起了方才獵來的野味烤炙。
蘇絮與江沁瀾進前,請過安後,蘇絮方笑眯眯道:“皇上起了篝火,倒是讓臣妾想起阿蘭朵閼氏提過的烏恒風土人情。起篝火,烤羊肉,獨獨缺了歌舞。”
霍景嵩擺手招她至跟前兒,王均立時在皇帝的身側鋪上兩個軟墊。蘇絮挪動蓮步,款款行至霍景嵩身邊坐下。江沁瀾也隨著她過去,坐到蘇絮的下手。霍景嵩笑道:“倒是你偷閑憊懶,姍姍來遲。該罰你歌一曲。”
蘇絮笑道:“臣妾的琴沒帶來,若是清唱隻怕要掃了皇上的興致。”她笑眼微眯,逡巡一圈兒,溫潤含笑道:“既是在圍場之上,不若射禮、投壺來的有趣。能隨皇上行圍之人,必定都是騎射拔尖兒的。”所謂射禮,是大齊貴族燕飲之時,最喜歡的取樂方式。眾人兩兩一對的比試,最後由主人給勝出者彩頭。投壺也與此相同,不過多為閨房女兒家玩樂消遣所用。
霍景嵩興致盎然,如何能有不允的,立時讓人去準備射禮。怡妃也在一旁湊趣道:“男兒家射禮,今日來的夫人與姑娘也不少,便讓女兒家投壺。各擇出一位男女魁首,皇上賞彩頭可好?”
霍景嵩思量著笑道:“也好,如此倒是更加有趣。”
諸人瞧見皇帝興致高昂,便皆是摩拳擦掌。坐在一邊的安樂王笑道:“臣許久不曾騎射,陪皇上獵一圍還成。若是真較量起來,輸了也怪沒臉。未免掃了皇上的雅興,臣再追上一個彩頭可好?”
今日不過是宴飲行樂,自然沒有什麽非去不可的道理。霍景嵩撫掌一笑,“既是你要掃興,這個彩頭可要出的大才好!”
永安王飲了一杯酒,朗笑道:“三哥小氣慣了,今日也難得能大方一回!若是這彩頭不重,臣也湊一份!”永安王話落,在座幾位年長的王爺便都紛紛要湊一份彩頭。
霍景嵩不由笑著揶揄幾人道:“想必平日憊懶疏於練習,如今竟不敢比試一番!”淮安王聞言越眾而出,未及開口,霍景嵩不禁笑問道:“怎麽十弟也要追一份彩頭?”
淮安王最是個風流的無憂王爺,在兄弟眾人之中,也屬他拔尖兒。聞聽霍景嵩這話,哈哈一笑道:“臣弟倒是不敢壞了皇兄的興致,不過幾位兄長的彩頭雖重,卻都是個死物件兒。倒是毫無新意可言!若讓臣弟一爭高下,總要有個像樣的彩頭才好!”
霍景嵩含笑歎道:“那你預備如何?”
淮安王道:“可不能敷衍。”話罷,他似在思量一般,笑道:“既有射禮,若沒有歌舞助興,以娛賓朋實在無趣。”
“王爺既有此言,嬪妾願意出一份彩頭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