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突襲

  一夜未有好眠,天剛蒙蒙亮蘇絮便再無睡意。她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帷幔上垂下的穗子,直到初升的熹微晨光將那暗紅色的穗子鍍上一層金光。她才又閉了眼睛,心中仍舊是昨日的驚悸。不多時,帳子外麵便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音。


  蘇絮允自坐起,抬手掀開床帳的一角。白檀見狀,輕聲詢問道:“娘娘現下起身,還是再眠一眠?”


  “叫綠楊進門收拾吧,去齊姐姐那邊瞧瞧。”蘇絮順勢下了床,趿著繡鞋起身坐到了臨時的妝鏡旁。望著銅鏡中的憔悴樣子,眸中一沉,靜默半晌方歎息道:“還是先不去那邊了,請昭大人過來。”


  白檀喏喏應了,出門去讓綠楊打了洗漱的水。待蘇絮收拾妥當,才著人將昭雲歸請來。二人相見之下,盡管昭雲歸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蘇絮心裏,總免不得尷尬的不自在。以至於在昭雲歸進門行禮之時,連叫起也忘了。白檀輕微一嗑,才讓蘇絮又鎮靜下來。


  昭雲歸甫一進門,就已經瞧出蘇絮神色不對。心裏難免要心虛,允自懷疑起那日所言是否都入了蘇絮的耳中。蘇絮也不言語,略略抬手請他坐下。彼此各懷心思的靜默半刻,倒是昭雲歸先受不住,開口詢問道:“娘娘召微臣前來,可是身上不舒服?”


  蘇絮微微咬唇,定了定神色方開口,“不是我身上不舒服,是,是本宮有旁的事兒要請昭大人幫忙。”


  昭雲歸怔怔頷首道:“娘娘有何吩咐直言便是,微臣若是力所能及,自然沒有不可的。”


  蘇絮寡淡一笑,“並不是難為大人的事兒,醫者父母心,是救人性命這般行善積德的事。”


  一連多日,蘇絮對昭雲歸都是淡淡的。每日診看傷勢,也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肅穆樣子。昭雲歸原本頗有疑惑,如今見她又是往日的模樣,心裏才將將安心。忙揖手道:“既是行善積德的事兒,微臣自是責無旁貸!娘娘請說吧。”


  蘇絮緩緩吐出一口氣,抬眼掃看著房門那邊可穩妥。見四下無虞,才及輕聲道:“本宮希望,昭大人告訴皇上。英昭容受到驚嚇而忽然臨盆,以至三皇子胎裏不足,染上急病,忽然暴斃!”


  昭雲歸眉心劇烈的顫動,難以置信的看著蘇絮,怔忪著開口問道:“暴斃?”蘇絮垂眉不看他,也不做聲。昭雲歸眼神轉冷,沉聲道:“英昭容與娘娘是患難之交,難道娘娘要對英昭容……”


  蘇絮也不覺冷冷的笑出聲來,抬眸靜默的凝著昭雲歸,問道:“怎麽?在昭大人的眼裏,本宮就是這樣的人嗎?”


  昭雲歸看不透蘇絮此刻所思所想,也為自己這番不明就裏的糊塗猜測而頗有愧疚之意。他連忙垂首,冷硬道:“恕微臣愚昧,還請娘娘直言明示。”


  蘇絮咬牙,心裏苦澀著一字一頓道:“三皇子,他是,重、瞳、子。”昭雲歸聞言,似是聽錯了一般。一時回不過神,訥訥的抬頭去瞧她。蘇絮嘴唇發顫,定定看著昭雲歸,旋即又閉目,哀聲歎道:“他的眼睛是重瞳。想必昭大人比我更清楚,重瞳子是個什麽下場。”


  昭雲歸將將回過神,又道:“三皇子是重瞳子,那四皇子呢?”


  蘇絮擺首,“不知道,四皇子尚未睜眼。若他也是重瞳子,齊姐姐在後宮裏,恐怕再無容身之地。昭大人說,本宮托你的這件事,是不是救人性命,行善積德的事兒。”


  昭雲歸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蘇絮,緩緩道:“娘娘預備如何,娘娘預備如何將這件事遮過去?”


  蘇絮睜眼,也不瞧昭雲歸,極慢的開口,“桃代李僵,偷梁換柱。”


  昭雲歸身上發顫,卻也曉得蘇絮這般必定是深思熟慮過的。他驀地抬頭,再顧不上那麽許多,忍不住低聲喝道:“糊塗,若是這件事讓皇上知道。你……”他將這個你字脫口而出,才恍然驚覺語中的不對。這番關切話語,聽得蘇絮也也立時不自在起來。昭雲歸忙跪地,垂首恭敬道:“請娘娘恕微臣不敬之罪,隻是這重瞳子為大齊所不容。一旦皇上知道,娘娘便是欺君之罪。”


  蘇絮心裏一沉,清淩淩道:“那昭大人是幫本宮,還是不幫?”蘇絮雙眸一轉,忽然狡黠道:“若是昭大人不幫,還有李大人不是嘛?宮裏的禦醫那樣多……”


  “幫,微臣自然要為娘娘奔走。”昭雲歸脫口而出,盡管心攪在一起的轉著圈忐忑不已。卻更擔憂蘇絮的安危,他如何能拒絕。


  蘇絮方才說的那番話盡管是想讓昭雲歸答應,可聽見昭雲歸應下的這般幹脆,不覺在心裏又怨又恨。她立刻別過頭,再不看昭雲歸,定定道:“既是如此,昭大人便先想個法子,讓三皇子不能睜眼……”


  蘇絮話未說完,綠楊便神色慌張的闖進門道:“娘娘,皇上來了!”


  諸人聞言,皆是心中一懸。蘇絮忙開口問道:“聖駕到哪兒了?”


  綠楊顫顫道:“先去了齊昭容那邊,隻怕是去看三皇子與四皇子去了!”


  蘇絮心裏咯噔一下,連道不好。立時起身帶著幾人往齊相宜那邊走。待行至齊相宜的廂房門口,便見禦前的人、子衿與熹容華身邊的紫蘇等人都候在外麵。見蘇絮到來,眾人立刻請安。蘇絮來不及免了她們的禮,匆匆進門。霍景嵩此刻不曉得抱著哪個皇子在懷裏正看著,蘇絮慌忙進屋,險些被門檻絆倒在地。白檀立時上前扶住,握緊了蘇絮的手,蹙眉擺首。


  霍景嵩聽見了響聲回頭,見是蘇絮匆匆趕來,轉身把孩子放在了香茹的手裏。香茹仿佛是受了極大的驚嚇,魂飛魄散的愣在原地,勉強將孩子接過,麵上盡是心驚膽戰之色。所幸,皇帝此刻的心思被蘇絮攥住,才沒瞧出其中不妥。蘇絮見霍景嵩回身的時候笑意猶在,這才放下一顆懸起的心,正了正身子,進前盈盈一福道:“皇上怎麽今日過來了?事先也沒個信兒過來,到讓臣妾們怠慢了聖駕。”她說著,忙含笑睇了一眼香茹道:“你們娘娘怎麽還不出來?”


  未待香茹說話,霍景嵩徐徐一笑開了口道:“宜兒未出月,你身上的傷也沒好。朕有心來瞧一瞧你們,何必還要驚動你們!”霍景嵩說著,緩步走進蘇絮,虛扶她一把道:“宜兒還沒起來,朕便先來瞧瞧沐兒與澤兒。”他說著,撫掌一笑,輕快道:“是朕來的不是時候,孩子也還睡著。”


  蘇絮聞言,這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忙去上前挽住霍景嵩的胳膊,“皇上這個時候過來,想必早膳也不曾用過。臣妾讓人先準備了可好?”蘇絮說著,眉心微垂,輕聲道:“這兩日三皇子的身子不大好,這時候正該讓昭大人瞧瞧。”


  霍景嵩微微挑眉,落眼在外麵候著的昭雲歸身上,猶疑道:“三皇子怎麽了?”


  蘇絮迅速的睇了昭雲歸一眼,微微眯目。昭雲歸極沉穩的進前,垂首開口道:“因著英昭容受了驚懼驟然臨盆。致使三皇子先天不足,如今有輕微肺熱之症。”


  霍景嵩不覺皺眉問道:“四皇子如何?”


  昭雲歸恭謹回道:“四皇子倒無甚不妥,”昭雲歸餘光瞧見皇帝麵上隱隱有些疑惑,立時開口解釋道:“雙生子在母體中,原本就易出現一強一弱之狀,想必四皇子比起三皇子要強健,所以沒有不足之症。”


  霍景嵩恍然了悟的點頭,“好好照看著三皇子。”


  昭雲歸忙道了句是,躬身進了廂房的房門。蘇絮陪著霍景嵩出了房門,便見姚木槿抱著延泓從齊相宜的房中出來。她麵上一怔,便見姚木槿笑意盎然的進前。象征性的微微一福,笑眯眯道:“妹妹不在的這幾日,泓兒總睡不好。我心裏猜測,恐怕是想你的緣故。”


  蘇絮瞧見延泓,心裏才稍稍有些暢快,忙將孩子從姚木槿的懷中接過來。延泓原本在姚木槿的懷中躁動不安,如今被蘇絮抱在懷裏,立時便安生下來。麵上也有了笑顏,小手一抓一抓的對著蘇絮呀呀說話。蘇絮見延泓這般,忍不住在心中一陣柔軟溫暖。


  霍景嵩瞧著亦是安慰,正欲開口。齊相宜與江沁瀾兩人已經梳洗整理完畢,一時匆忙的推開門,進前給霍景嵩請安。二人神色掩不住的憔悴慌張,皆垂目,恭恭敬敬道:“皇上萬福金安,臣妾、嬪妾接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霍景嵩忙將齊相宜扶起,關切道:“你還在月中,不宜驚動。何苦要出來,早上天涼,吹了風往後易落下病。”


  齊相宜聞聽皇帝這番關懷話語,心裏不覺發酸,眼圈兒也跟著紅起來。蘇絮見狀,立刻出言道:“還是進去說吧,齊姐姐這般憔悴,是昨個兒照顧三皇子太晚的緣故嗎?”蘇絮說著,忙上前扶住齊相宜,又睨了江沁瀾一眼道:“雖說三皇子肺熱不好,可姐姐在月中,也要多多顧慮著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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