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暴斃
蘇絮心裏發冷,腦中嗡的一聲炸開鍋似的。她怔愣的細細辨別著,可那聲音忽然隱沒在漆黑的夜幕中,再也尋不出痕跡。她惶急的看向白檀,白檀此時也向她報以同樣的駭然神色。蘇絮忐忑的收了神,慌忙道:“去,快去齊姐姐那裏瞧瞧。”
白檀連連點頭,忙又上前來扶住蘇絮。才推開門,熹容華那邊也聞聲從廂房裏惶惑的出來。麵上亦是驚疑未定,瞧見蘇絮也出了門,立即開口問道:“妹妹也聽見方才那叫聲了嗎?”蘇絮抿唇點頭,她蹙眉複言道:“還以為是我方才聽錯了,究竟是哪兒出了什麽事?”
蘇絮全然沒有心思回答她的話,默然道:“咱們去齊姐姐那邊看看吧。”話罷也不多言,扶著白檀匆匆往齊相宜那邊過去。
山中的秋夜涼風撲人,極是寒冷。蘇絮心裏七上八下,隻怕這方才那聲音是齊相宜那邊傳過來的。待匆匆到了齊相宜院門口,她便瞧見院子裏站了許多的人,皆是默默靜立不敢言語。見著蘇絮與熹容華先後進了院子,靜靜地福身,極輕的開口問安。屋子裏麵是撕心裂肺的哭聲,蘇絮不曉得是什麽緣故,卻極害怕是皇帝發覺了延沐的重瞳。她掩不住麵上的慌張,微微提起裙擺,步履匆匆的推門進了屋子。
齊相宜此刻正悲痛欲絕的靠在床欄邊兒上,霍景嵩懷裏抱著延沐麵上也盡是哀戚之色。蘇絮不敢多言,滿心疑惑的進前請安。齊相宜已是淚如雨下,哭的身子發了顫,不能言語。昭雲歸就跪在霍景嵩的腳邊,也是不敢多言。
見蘇絮進了門,霍景嵩忽然背過去,幽幽歎道:“三皇子肺熱不治,歿了。綰兒,你與宜兒一向親近。勸一勸她吧!”霍景嵩話落,便要帶著三皇子出門。蘇絮迅疾的去瞧昭雲歸,隻見他薄唇緊抿,瞅了蘇絮一眼,立時不著痕跡的搖頭。蘇絮心裏暗暗生驚,喉間發苦,不覺滋味難辨起來。
齊相宜從床上站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難語,“皇……上……讓、讓臣妾……再、再……瞧一瞧……沐兒吧!”
霍景嵩大為不忍,攔阻道:“孩子已經去了,朕讓人準備身後事吧!”
齊相宜頹然跪坐在地,拉著霍景嵩衣襟的一角,十分可憐道:“臣妾……為孩子做了許多的衣服,好歹讓臣妾為他換上,也算是全了臣妾與他的母子情誼。”齊相宜說著,幾乎要哭暈過去一般,劇烈的抽噎著。
霍景嵩也不忍再瞧齊相宜,猶豫道:“宜兒,你這般又是何必呢,多看一眼,便多一分心痛?”
蘇絮眼圈也跟著發了紅,跪地幫齊相宜開口道:“皇上便讓齊姐姐為沐兒換衣裳擦洗吧,這孩子可憐,才下生……”蘇絮說著,連連垂淚。
霍景嵩將孩子往蘇絮懷裏一送,長長的歎息起來,竟是步履蹣跚的邁了出去。蘇絮轉眸瞧著站在門邊的姚木槿與江沁瀾二人,忙對著姚木槿遞了眼色道:“這裏我與寧姐姐照拂著便好,皇上此刻恐怕也是悲傷不已,熹姐姐快去安慰安慰吧!”
姚木槿原本是要留下,聞聽蘇絮這番話,半分猶豫也沒有,立時點頭,旁的話也不多說,忙忙跟著皇帝出了門。蘇絮睨了江沁瀾一眼,江沁瀾便立刻進來,將廂房的門緊緊掩上。蘇絮這才敢將孩子的繈褓掀開,手指顫顫往孩子的鼻子上一探,延沐哪兒還有呼吸了。她驀地抽回手,驚懼不已,險些跌倒在地。齊相宜跪伏在腳踏子上,痛苦的不能自已。
江沁瀾亦是聽見了聲音才匆匆趕過來,方才在姚木槿的邊兒上瞧了半響,也不明就裏。見蘇絮麵色青白,立時揚眉,聲音極輕的顫顫問道:“孩子當真歿了嗎?”
蘇絮僥幸的去看向昭雲歸,猶自不信的小聲道:“你給他吃了什麽藥,是不是在皇上麵前做的一場戲?”
昭雲歸麵色難看,默默的搖頭,平複了心緒才勉強開口道:“沒有,三皇子是真的歿了。”
蘇絮杏目圓瞪一眨不眨的看向繈褓裏,仿佛睡意酣甜的孩子,下一刻便會睜開眼睛。她急急的喘著氣,又驚懼的抬起頭去看齊相宜。
昭雲歸斜睇著齊相宜,沉聲道:“這孩子是被活活悶死的,微臣方才進來的時候,孩子就已經沒了氣息。”蘇絮與江沁瀾相視一眼,二人都極是不願相信的搖頭。
“是我,是我下的手。”齊相宜雙手發顫的回身,立時就要去將孩子抱回來。蘇絮不由驚的連連後退,齊相宜見蘇絮如此。也是抱臂後退,直靠到床邊,才神色渙散的喃喃重複道:“是我下的手,是我下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是我,是我……是我該死……原是我該死……”
江沁瀾怔怔道:“絮兒都已經想出了辦法,你何必呢……”她大為不解,語氣裏也頗有些埋怨的意思。
齊相宜的精神近乎於崩潰,她不住的用帕子擦著自己的手道:“虎毒尚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啊!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她這樣說著,聲音便漸漸的大起來。江沁瀾聽著害怕,立時進前掩住了齊相宜的嘴。又飛快的睇了蘇絮一眼,急道:“妹妹快想法子讓外麵的人退下,齊妹妹這個樣子,不曉得一會兒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若是讓旁人聽見……隻怕重瞳的事兒也……”
蘇絮聞言慌忙點頭,立時將孩子放在床榻上,穩了穩神色,推門出去。院子裏除去三個乳母,與幾人的宮女外,還有霍景嵩留下的禦前的人。她微微一嗑,清了清嗓子道:“都在這兒愣站著做什麽?還不快去準備三皇子的喪儀。英昭容現下難過著,有本宮與寧婕妤在這安慰就成了。你們留在這礙事添亂不說,讓人看著也怪膩煩的!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
諸人聞言自是不敢觸黴頭,可現下不比在宮裏,有協理六宮的妃嬪主理。如今沒個主心骨兒。旁人自然都慌了神,不曉得該做些什麽。王均進前詢問道:“奴才們一時六神無主,該做些什麽,也請娘娘吩咐吧!”
蘇絮冷著臉,責怪道:“王公公越來越會做差事了!那皇子的喪儀,該準備什麽還用我吩咐嗎?棺槨一類的,現下不該備出來嗎?既然咱們在寺裏,也要請幾個師傅念經超度才好。乳娘也不該幹愣著,還不快把四皇子抱去我那邊,和二皇子一塊兒照顧。如今三皇子新喪,又是病歿的,四皇子自不能還在那留著了!靈堂、蠟燭、元寶、長明燈這些,現下也要快快去備出來!”
眾人聞聽,自然不敢再耽擱,皆是對蘇絮行禮倒是。王均正要招呼著諸人下去準備,蘇絮叫住了他,又向替姚木槿守著的紫蘇那邊看去,“咱們幾個唯有你家小主大族出身,最是禮數周全的。三皇子喪儀的事兒,還得你們家小主多多操持做主。”她說著,也不等紫蘇接話,轉頭凝著王均道:“還有什麽細枝末節的瑣碎事兒,就去請熹容華的主意。不必過來打擾了,今晚上本宮與寧婕妤陪英昭容守著,留下香櫞、香茹、與白檀就好。”
紫蘇心裏琢磨著蘇絮的話,忙福身應下道:“奴婢遵命,現下就去回過熹容華。”
蘇絮徐徐一笑,頷首讚道:“還是你機靈得力,”語頓,又睨著綠楊道:“你與紫蘇姑娘一道去辦吧,也學學紫蘇姑娘的伶俐勁兒。”
綠楊猶疑的望向蘇絮,瞧著她對自己微微眨眼,才明白過來,立時應道:“是,娘娘!”
“去吧,現下知道該做什麽了吧?”蘇絮話落,眾人皆道了句“是”。便都匆忙的跟著王均退下,去準備起延沐的喪儀。蘇絮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吩咐白檀道:“好好的看著,若院裏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記得知會一聲。”白檀福身,喏喏應了,蘇絮才放心的返回去。
江沁瀾與齊相宜坐在床邊兒的腳踏子上,仍舊手捂著齊相宜的嘴,不敢鬆手。蘇絮進前,跪坐在齊相宜的麵前。拉下江沁瀾的手,盯著她道:“齊姐姐,齊姐姐……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你若不說,我與寧姐姐又該如何幫你?”
齊相宜怔愣的盯著蘇絮,渾身上下都顫顫的發著抖。她眼眸渙散著,也似乎驚懼不堪。蘇絮與江沁瀾二人同時拉著她的手,隻等她能把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可江沁瀾仍舊是喃喃自語著,“該死、下手”一類的話。
蘇絮心急不已,轉頭瞧著昭雲歸道:“齊姐姐是怎麽了,可有什麽法子讓她鎮定下來。”
昭雲歸頗有難色道:“英昭容是受到了極大地打擊,心智受損,才會不斷自語。微臣現在去準備一副安神藥,讓英昭容服下定定神。”
蘇絮蹙眉叮囑道:“也不必太大的劑量,讓齊姐姐定定神,睡一小會兒能醒便好。”
昭雲歸頷首應了,躬身退出。不多時便將安神藥端了過來,蘇絮與江沁瀾二人喂著齊相宜服下,直照顧安慰著她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