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怪罪
蘇絮低低“嗯”了一聲,將霍延泓放下,拉著他的手,眯目慈愛的笑問道:“泓兒同母妃一道去給宣母妃請安,再去與元慈皇姊玩兒一會可好?”
延泓才不過一歲多,根本記不住宣母妃與元慈是誰,隻是聞聽出去玩兒,立刻明快的“啊啊”應了,興高采烈的拍手。又張開雙臂對蘇絮道:“母妃抱……抱抱……”
蘇絮也不即刻理他而是偏頭與白檀道:“去把皇長子的棉衣,我的手爐鬥篷拿來。”
子櫻恭聲搶道:“是。”
蘇絮未抬眼皮,立時出言阻了她道:“你不必跟著了,本宮帶著二皇子出去便是。你與乳娘幾人也在宮裏好好思量思量,往後到底該如何教養二皇子。若是還想不明白,這幾日便也不必在二皇子跟前兒伺候!什麽時候覺出了錯處,什麽時候再伺候”蘇絮這話說的冷冰冰的沒有表情。
子櫻抿唇,大是不悅道:“可二皇子……”
蘇絮漠然道:“沒了你們,還有旁的人伺候。本宮雖不是泓兒的親生母妃,卻把他當親生的皇兒看。你們心疼的地方,本宮自是比你們還甚。”
子櫻麵色難看的應了,遲疑著轉身離去。
白檀將蘇絮的狐裘鬥篷取來,抓了一把蘇合香極緩慢的蓄在手爐裏。怕熏著延泓,她的動作便極為輕緩,因此那香氣沒有哄然溢出來,而是漸漸的從手爐裏升起。蘇絮接過春如遞來的小棉衣,極細致的為延泓穿上,又將虎頭帽端端正正的為他戴上,才得空為自己穿戴。
春如一邊為蘇絮係著鬥篷的帶子,一邊緩緩埋怨道:“子櫻幾人寶貝著二皇子,就仿佛娘娘有多苛責皇子一般。平日娘娘說的話,連刮過耳邊的風也比不上。如今當著娘娘的麵兒,竟也敢耍起性子了。”
蘇絮淡淡哂笑道:“子櫻是這幾個宮人裏最乖覺的,剛來長樂宮的時候也不像如今這麽大的氣性。”
白檀將手爐遞給蘇絮,讓她捧在手裏,接口道:“娘娘將子衿、子佩兩個都打發去了禦前。皇上也並沒有因著景懷皇後的關係過多厚待。她們有怨言,與子櫻私下裏串通一氣。”白檀語頓,抬眼瞧著蘇絮的神色恭敬道:“奴婢說句不中聽的,她們心裏疑著娘娘呢!”
蘇絮漫不經心的捧過爐子,一隻手從鬥篷裏伸出來,牽起延泓,慢悠悠道:“縱然皇後顧慮周全,卻又怎能事事都安排妥當。這麽大的事兒,不留下忠心耿耿的眼線瞧著本宮,如何敢做出這樣重要的決定?”她話落,又為延泓檢查一遍領口袖口可會不小心鑽進風去,見一切無虞,這才帶著他往外走。
春如亦步亦趨的跟在蘇絮身後,低聲道:“奴婢隻是擔心,往後二皇子漸漸長大,煩心的事兒更在後麵呢。畢竟宮女、嬤嬤跟在二皇子身邊的時日長,而且……”
蘇絮抿唇含笑,睇了春如一眼,曼聲道:“我想著,泓兒總該有個玩伴。這樣耳濡目染,比誰在身邊都能讓咱們放心!”
春如眉心顫顫的跳著,支吾道:“娘娘的意思,娘娘的意思是……”
蘇絮笑意盎然道:“我的意思是讓逸兒入宮,給泓兒做個玩伴、書童。”
春如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娘娘是認真的嗎,不哄奴婢?”
蘇絮鄭重的點頭,眯目笑道:“讓逸兒入宮,也能免去你的思子之哭。”
春如極是愧疚,擺頭道:“娘娘無謂為了奴婢,隻怕逸兒的身世被哪一日識破,便又是件麻煩事!”
蘇絮帶著延泓往儀轎裏去,悠然一笑道:“我自會讓三哥在宮外處理好,再讓逸兒入宮。何況,我有這個主意,也並不是因為你一個人的緣故。也是我私心想著,在泓兒的身邊放一個咱們自己的眼睛。往後等他長大了,天長日久的,總有一個人幫我看著他、守著他!”
春如用力的連連點頭,“奴婢但憑娘娘做主。”她說話間,為蘇絮掀了簾子。蘇絮轉身抱起延泓,坐進儀轎裏,柔緩一笑也不多言。
宮人高喊一聲起轎,儀駕便起行,往未央宮去。
因著皇上下旨將清心殿賜給齊相宜居住,尚寢局連夜便收拾了出來。
蘇絮的儀駕落在未央宮的儀門外,她邁出轎子的功夫,司設司的兩位司級女官正帶著清心殿擺置的圖樣前來請齊相宜選看,兩邊正巧在儀門外碰見。
二人瞧見蘇絮,極快的進前,眉開眼笑的問安道:“昭儀娘娘萬福,娘娘進了位份,合歡殿也該一並添些九嬪位份的擺設。帳子窗帷都可以換了真紅色的孔雀文錦,碧霞雲紋西番蓮和纏枝寶相花這一類的被麵兒,屏風也能換上九扇的。新供的楠木正好派上用場呢!”二人討巧的向蘇絮諂媚道。
蘇絮客氣疏離的含笑,“本宮並不著急,等著過了冬再換倒也不遲!”蘇絮語落,也不待二人言語,領著延泓,轉身往漪瀾殿去。
宣順夫人才陪著元慈用過膳,蘇絮進殿的功夫,二人正在淨手。蘇絮領著延泓上前,對著宣順夫人盈盈一福道:“夫人安康。”
延泓才一歲多,人也認不大全。烏溜溜的眼睛盯著宣順夫人,倒是也不怯場。隻拉著蘇絮的裙裾,好奇的打量著四周。蘇絮俯身笑吟吟道:“泓兒,說宣母妃好!”
延泓奶聲奶氣道:“宣母妃,好——”
宣順夫人麵上溫然一笑,忙起身進前,張開手讓延泓走過來。半笑半嗔與蘇絮道:“大冷的天,帶他出來折騰什麽?”
蘇絮清淡笑道:“隻怕宮人總寵著,再把他寵壞了。才剛會走路,便成日的抱著也不讓落地……”
“說來子櫻她們,也是一心為著二皇子著想。畢竟是景懷皇後的家生丫頭,在沒人比得過她們的忠心了!”宣順夫人語頓,麵上微微一沉,側頭與燕語道:“領著帝姬與二皇子去裏麵玩兒,本宮有幾句話要與敏貴嬪說。”
蘇絮覷著宣順夫人的神色,便曉得她要說的話必定不是什麽好話。雖說她還未行冊封禮,可六宮諸人,都昭儀昭儀的稱呼,而宣順夫人今日卻冷眉冷目的隻道貴嬪。
燕語聞言,對著兩位宮妃福了一福。正伸手要領著元慈帝姬退下,元慈不覺往後退了退,憂懼的看著宣順夫人也不言語。宣順夫人忙耐聲的安撫她道:“慈兒乖,延泓是你的嫡親弟弟。與旁的皇子是不同的!何況敏母妃也一向寵著你的”元慈聞言,這才有些安心,卻仍舊遲疑著拉起燕語的手。蘇絮睨了白檀一眼,她亦會意的領著延泓隨燕語退了出去。
宣順夫人將手上的帕子一擲,穩穩地落在了桌案之上。大殿之內有半刻的尷尬靜默,她既不向以往那般熱情親切的招呼蘇絮落座,也不開口說今日召蘇絮前來是為何事。她不言語,蘇絮也是不開口,靜觀其變。
宣順夫人瞧著蘇絮的淡然模樣,亦發動氣。越加冷了臉,沉聲道:“敏貴嬪好大的本事,連打帶消的手段,連林氏都要自愧不如了!”
蘇絮垂目,似是糊塗道:“夫人所言,臣妾聽不大懂。”
宣順夫人冷然哼笑,“不懂?你不該自作主張的拿慈兒作筏子。”
蘇絮心中一凜,便有些訕訕的。昨日她確實是為了讓皇帝愧疚,才利用了元慈的委屈驚嚇。“娘娘並非沒瞧見,昨日是上官貴嬪等人堅持讓帝姬出來說明……”
宣順夫人不悅的打斷了她道:“你若是當真想為元慈討回委屈,何止那一個法子?本宮帶著元慈下去之後的那番話,你全然可以在皇上宣召元慈之前言明。你以退為進,讓那些人堅持宣召元慈。不就是要利用元慈的委屈,讓皇上厭棄蔣氏、上官氏幾人,更將你自己抬起來嗎?”
蘇絮見自己的心思被宣順夫人窺探的一清二楚,索性也不再辯解。微微揚眉,淡淡道:“臣妾承認,昨日之事是有私心在其中。可也唯有如此,才能讓皇上動怒,真真切切的責罰下去。否則皇上因為疼惜皇長子,隻會輕易遮過。那麽蔣氏那些惡意陷害夫人與臣妾的言語,也隻會被皇上看成是憂心皇長子的言出無狀。更何況,臣妾之後說的那番話,若不讓皇上親眼瞧見,旁人隻怕又會說臣妾小題大做。臣妾雖是為自己著想,可也是為娘娘與帝姬著想之心啊!”
宣順夫人別過臉,再不瞧蘇絮一眼,悻悻道:“你巧舌如簧,本宮自然說不過你。可這樣的事,也隻能僅此一次。若再有,本宮……”她微微語頓,略一思慮,開口道:“必不饒你!”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蘇絮心裏極為不快,麵上卻仍舊是不動聲色的向宣順夫人福身,懇切道:“臣妾曉得了,往後自然不會再有這樣的事兒,何況臣妾在心裏也是極疼惜元慈帝姬的。”
宣順夫人聞言,方才冷硬的神色這才有所緩和,麵無表情道:“算了,你退下吧!”
蘇絮被她匆匆宣至,又急急的遣退,心裏自是不愉。她垂目,將眸中的冤枉嗔怪神色掩去,恭恭敬敬的一福,“讓泓兒與元慈帝姬再多玩兒一會兒,臣妾去恰春堂瞧瞧!”
宣順夫人懶怠的“唔”了一聲,允自起身往內室進。蘇絮默然轉首,帶著春如出了漪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