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浮屍

  想是這場麵極駭人,蘇絮瞧著那宮人麵色青白。提及二人被發覺的樣子時,雙肩一顫,身子微微發抖,神色艱難道:“那太監正是司珍司的小萬子。”


  宣順夫人疑惑開口,“那宮女又是何人?”


  宮人搖首道:“現下還沒發覺是在哪當值的宮人,張總管的意思,是先回稟上來,再請幾位娘娘的意思,是算了;還是請仵作醫官瞧瞧,徹查下去。”


  宮裏死了一兩個奴才,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兒。宣順夫人並未上心,瞧了靖夫人一眼道:“靖姐姐是何意思?”


  靖夫人笑眯眯的睨向蘇絮,慢悠悠道:“選秀的事兒倒也不急在一時,畢竟是新貴人入宮的大事兒,咱們兩個細細的商議便好。至於這宮人的事兒,本宮想著,到底是一塊兒在禦溝裏發現的,必定有什麽不妥,卻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兒,不如就交給敏昭儀徹查下去吧,也當是曆練曆練。”


  在後宮裏,奴才的事兒往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件事落在她的身上,辦好了自沒有什麽獎賞;可辦不好,這協理六宮的大權,隻怕要生生的被靖夫人等人尋借口奪去。靖夫人瞧著蘇絮麵上盡是猶疑神色,嗤笑道:“怎麽,敏昭儀不敢?”


  蘇絮揚一揚臉,徐徐笑道:“臣妾有什麽不敢的,宣順夫人若信得過臣妾,臣妾自是要領旨。”


  宣順夫人微微頷首,漫不經心道:“你即應了,便去查吧。也不必日日來回稟,等有個了解,再同本宮說。”她說著,立時轉向那宮人道:“請仵作、醫官去查一查,讓張保看著。晌午十分,若有了眉目,直接去長樂宮回話,也不必再來未央宮了。”那宮人道了句是,立時起身恭敬的退了下去。


  三人皆未將這兩個宮人的事兒放在心上,又重新商議起了選秀事宜。宣順夫人掃了一眼攤在寶座一旁的桌子上的折子,緩緩道:“這頭一件事兒,便是往年選秀,多是中選的秀女回家,由賢禮司派出老嬤嬤教規矩。太後的意思,左右都要學規矩,倒是不如都在宮裏一塊兒教了。到時也能瞧出個人秉性,若是刁鑽、跋扈的,直接遣回家便是,也不必等有了封號,惹出事端再廢黜的好!”


  靖夫人猶猶豫豫的開口道:“好是好,隻不過這秀女先行入宮,要安排在哪兒呢。”


  宣順夫人道:“儲秀宮與鸞鳴宮都是極穩妥的。”


  靖夫人不以為然的擺首,“都是內宮外的地方,隻怕侍衛、下人走動起來不方便。”


  宣順夫人依依道:“不過是一個月的功夫,讓侍衛避開,由內監輪流當值便是。也不是沒有過先例,靖姐姐實在不必多慮。”


  靖夫人眼睛一瞥,極是不情願的合上那折子,冷然笑道:“左右妹妹都有了主意,還有什麽好商議的。”


  宣順夫人也不同她一般見識,和順道:“總有這折子上沒想全的地方。”


  “尚宮局與賢禮司的人連這點都想不到,還要她們作甚?”靖夫人不悅的開口。


  宣順夫人微眯了眯雙眼,目光銳利道:“那太後責怪下來,是落在賢禮司、尚宮局的頭上,還是落在姐姐你思慮不周,籌備不利的頭上呢?”


  靖夫人聞言,麵上立時有些訕訕的。蘇絮見兩人說了良久,拿著那折子曼聲開口,岔道:“臣妾瞧著這新秀入宮學習宮規自是好的,隻不過到底不是正經的主子。若非必要,到不應該隨意在四處走動。這些為秀女準備的規矩,還是要賢禮司的人在準備準備才是。”


  宣順夫人微微頷首,麵上有了些笑意,“雖說從前也有些規矩約束,如今再好好斟酌一番也是應該的。”


  雖說今次的商議,靖夫人總與宣順夫人別別扭扭。可三人也總算將大致的規矩,安排商討出了眉目。待宮人照著三人的意思擬成折子,已經過了近兩個時辰。蘇絮胃裏難受,便匆匆忙忙的回了長樂宮。將早膳與午膳混在一塊兒用了,胃裏才好過起來。


  還不到晌午的功夫,張保便帶著司珍司的宮人,及仵作、醫官來了長樂宮。蘇絮的幾番提拔之下,張保如今也總算坐上了內侍省總管的位置。原本他與曲寶憐,是蘇絮一同抬舉起來的心腹。可如今曲寶憐在掌膳的位置上行動不前,他卻靠著聰明伶俐,左右逢源爬上了總管的位置。自是對蘇絮更加感恩戴德,處處恭敬、殷勤。


  蘇絮坐在合歡殿正殿的寶座之上,免了幾人的禮,便讓張保將查出的端倪稟上來。


  張保進前兩部,哈腰躬身道:“奴才原本以為這兩個宮人是私下裏想好,因著私情被發現才想不開。但是仵作檢查完屍首後,說是這兩人皆凍死了好幾日,才被人推下水的,隻怕是有人刻意謀害這兩人。”


  蘇絮不曾想這件事兒竟有如此結果,不覺驚異道:“那宮女是在哪兒當值的?”


  張保回道:“是奚官局給宮人,罪婦罪妃斂屍,穿衣的宮女。”


  蘇絮聞聽‘斂屍’二字,心裏有一瞬間的狐疑。卻想不出其中有什麽不妥之處,便又詢問道:“還查出別的不妥了嗎,到底是怎麽死的?”


  張保搖頭道:“人都凍硬了,”他說著看向仵作,仵作忙上前恭敬的回稟道:“兩個人除去身上有明顯的勒痕,再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奴才推測,應該是被活活凍死的。”


  仵作話落,醫官也跟著進前道:“兩個人被撈上來的時候,雖然被禦溝的流水泡過,可身上還是蜷縮在一起。可見,多半是被凍死的。”


  蘇絮心裏驚疑不定,怔愣的問道:“兩人可是在一處凍死的?”


  醫官否道:“並不是,兩人若是在一處凍死的,必定會最終抱在一起取暖。”蘇絮實在想不出,此二人能與誰有這麽大的深仇大恨,要被人活活凍死了,最後再扔進禦溝裏。她細細思量過,才悠然開口道:“既是被活活凍死的,想必此二人必定都是在極為僻靜的地方遇害的。你們隻管在宮裏幽靜無人的宮苑尋,最好多找找有井的地方,看看能否尋出旁的線索。”


  幾人喏喏應了,便退下去。因著兩人被活活凍死太過狠毒蹊蹺,更是太後有心為難,中宮上位都十分重視。而隨後的幾日,蘇絮多半都是早晨在未央宮陪著兩位後妃商議選秀之事,晌午再處置宮人凍死之事。隻是這件事兒發生的突然又蹊蹺,連日也尋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


  蘇絮自是被太後的為難,而煩的焦頭爛額。霍景嵩瞧著心疼,便提醒蘇絮,許是這二人與旁的宮人有錢財上的恩怨,才會被這樣滅口。蘇絮也做此想,原本預備照著霍景嵩的提醒徹查下去。可沒幾日的功夫,禦溝上又顯出了被凍死的浮屍。事情接二連三,如何不讓後宮諸人人心惶惶。


  而這個被凍死的浮屍,也是奚官局給宮人,罪婦罪妃斂屍,穿衣的宮女。後宮中一時謠言四起,上元十年,冷宮的那場大火原本就起的蹊蹺。又言,這兩個宮女曾經為劉氏斂屍,如今飛來橫禍,隻怕是冤魂索命的緣故。


  這樣的謠言越傳越厲害,竟連霍景嵩都聽說了好些。不過連日因著前朝政事,皇帝卻到底沒有入心。蘇絮隻怕這樣的謠言一起,背後跟著的便是蓄意不軌之人的陰謀。劉氏冷宮喪生之事過了一年多,如今驟然提起,隻怕多半是衝著自己來的。蘇絮有了這樣的結論,自是越發緊張惶急的要將事情的始末追究出來。前朝的機會稍縱即逝,她不能將所有的經曆都放在這件事兒上。可太後與靖夫人的眼睛時時盯著,終究讓蘇絮無暇分身。


  這一日,蘇絮又被太後傳召,並申飭她辦事不力。遲遲沒個結果,引得後宮人心浮動。回了合歡殿,蘇絮悶坐在暖閣裏,直到白檀進門掌了燈,仍舊不能回神,為流言與浮屍而煩躁不安。


  夜色低垂,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雪,和著風簌簌的拍打在窗棱上,發出“當當”的輕響,竟仿佛是有人在外麵敲打的一般。蘇絮心頭一冷,身上也跟著無端端的發顫。少時,更鼓一慢一快的連打了三聲,正是打落更,一更天的時候。蘇絮胃裏一陣抽搐的疼痛,這才勉強回神。


  白檀早就在小爐子上煨了燕窩蓮子百合羹,見蘇絮有了動靜,心疼的進前,小聲勸道:“娘娘過了晌午就沒好好的吃過東西,再不吃,隻怕夜裏更要難受!”


  蘇絮靜默的頷首,白檀立時將溫熱的羹遞上去。她接過,極緩的飲了半盞。隻見春如快步進門,通稟道:“娘娘,瑾婕妤身邊的玲瓏求見。”


  蘇絮緩聲道:“宣進來吧。”春如應著退下。


  少時,玲瓏便靜默的跟著進門,請過安之後,方開口道:“婕妤請娘娘移步灼華亭,今夜梅花開得正好。”


  蘇絮狐疑的蹙眉道:“這個時候,好好的去賞什麽梅花?你們婕妤可說是為著什麽事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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