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離間1

  霍景嵩眉目稍緩,接過杯盞“咕咚、咕咚”的飲了兩口,放下道:“若是真跟他們動氣,隻怕朕可活不長久了!”


  蘇絮微嗔阻了霍景嵩的話,蹙眉道:“好好的,皇上怎麽說這樣不知忌諱的話!”


  霍景嵩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攏進懷裏,撫著她的手臂,嗤笑道:“綰兒是沒聽見他們說的那些混賬話。抓周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到底能瞧出什麽。竟也敢憑著這個,就奏請冊立延淅為太子。”


  蘇絮眉目低垂,便有些懨懨的歎道:“之前蔣氏也借著抓周一說,排揎臣妾與泓兒。即便大皇子文武在握,泓兒並沒有抓出什麽,可也不代表泓兒不可教化。孩子的話還沒學全,便早早給定了前程。隻怕泓兒長大一些,聽了進去……再加上皇長子又是仙鶴送子,出生時,又伴有祥瑞吉兆。”她語頓,收斂眉目,垂首將眸中的那點子狡黠收住,清清淡淡的開口,“何況,像繼承大統這般大事,臣妾區區閨中婦人,也曉得要審慎處置,倒是這些朝中的肱骨重臣,未免也太過草率,心急!”


  霍景嵩聞聽“心急”二字,眉目立時幽沉下來,沉思著開口道:“三兩歲的黃口小兒,能瞧出什麽!朕看是有人居心不良!”他微微語頓,高聲喚道:“吳德全!”


  吳德全應聲哈著腰快步進門,恭敬道:“皇上叫奴才?”


  霍景嵩麵無表情的開口,“傳朕的旨,往後,六宮諸人再不許提抓周與仙鶴送子一事!”


  吳德全忙喏喏道了:“是。”


  霍景嵩的這番安排,正中蘇絮下懷。如今既下了旨,蘇絮也不著急多說什麽。隻轉了話頭笑道:“該用哺食了,皇上可想用些什麽?”


  霍景嵩含笑搖頭,“不必準備了,朕宣了君陌白,梓裕與正卿進宮用膳。現下也該回建章宮了。”


  蘇絮瞥一瞥嘴道:“皇上的鞋靴還沒烘幹,這樣急著走,腳上豈不難受!”


  霍景嵩笑意盎然的點了點蘇絮的雙唇,溫和道:“知道你的小心思,隻是這一陣子整治軍中,朕難免要忙碌。”他說著,越發有了興致道:“總想著帶你去上林苑,這兩年卻一次也沒去成。今年五月,朕答應你,咱們必定能動身。”


  蘇絮聞言,立時舒展眉目,粲然笑起,恭送著霍景嵩出門。霍景嵩商議政事,今日來過了,晚上必定不會再過來,蘇絮便越發安心下來。


  待入夜,曲寶憐與與張保尋了法子,偷偷將扣在內侍省的宮女放了出來,送到了合歡殿。


  白檀曉得蘇絮的計劃打算,不覺詢問道:“娘娘如今將曲掌膳與張保暴露在怡妃眼前,不怕她尋著機會……”


  蘇絮含笑擺首道:“她已是強弩之末,我實在沒什麽好忌憚的!皇上對皇長子一事已然不悅,上官貴嬪留不得幾日。一旦她二人離了心,皇長子被送去怡妃宮中。依上官氏這樣的性子,如何能任由怡妃將孩子奪走。到時候她們二人鷸蚌相爭,咱們隻在一邊靜靜看著便是了!”


  白檀不覺讚歎的開口道:“娘娘思慮周全。”蘇絮不置可否的一笑,起身帶著心腹宮人,領著那宮女往毓秀宮去。


  今夜天色陰沉,眼瞧著便又免不了的一場大雪。蘇絮未宣儀轎,一行人繞過重華宮往毓秀宮去。


  毓秀宮內燈火通明,一掃數月前的頹唐之景。怡妃穿著石榴紅緙金絲雲錦緞扣身襖裙,淺金桃紅二色撒花交領褙子歪在貴妃榻上。如此家常的隨意服製,再加上她一貫和顏悅色的笑容,自有一種恬然之感。蘇絮進前一福,開門見山道:“原不該深夜前來娘娘宮中叨擾,誤了娘娘靜養。隻是有些事兒遲則生變,所以臣妾不得已要來回稟娘娘。”


  怡妃麵上波瀾不驚,淡然抬了抬手道:“妹妹何須與我客氣,說來,咱們也算是三年的交情了。更何況,如今你才是協理六宮的妃嬪,有什麽了不得的還要向我回稟!”


  蘇絮垂目,緩緩起身道:“且請娘娘屏退左右!”


  怡妃眉心隱動,轉眸睨了染冬一眼。待染冬領著殿內的宮婢退下,她方招手與蘇絮道:“不管是多要緊的事兒,妹妹也先緩一緩,外麵天冷氣寒,坐到本宮身邊暖暖身子。”


  蘇絮也不回避拒絕,徑直的起身行至怡妃身邊欠身坐下。怡妃將桌上放著的新茶推到她麵前,曼聲道:“宮人才送上來的,還不曾動過。妹妹先拿著暖暖手!”


  蘇絮接過,臻首一低,緩緩開口道:“司膳司的宮人招出實話了,臣妾已經讓人攔下帶了過來,請娘娘定奪。”


  怡妃的眼眸被晃動的燭火映得一跳一跳的,她抬一抬眼皮,定定的看著蘇絮。靜默半晌,方開口道:“她都招出了什麽?”


  蘇絮麵上頗有難色,長長歎了一口氣道:“臣妾實在分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也唯有讓娘娘親自詢問。”


  怡妃眉心隱隱跳動著,半晌轉頭再不看蘇絮,開口道:“宣她進來吧。”


  蘇絮立時揚聲喚道:“白檀,把人帶進來。”


  少時,白檀引著那宮女進門,與二人微微一福,便仍舊旋身退出去,悄然闔上門。蘇絮眼梢微微掃看著怡妃神色,轉首肅聲道:“翆荷,把你與曲掌膳說的話再原原本本的與怡妃娘娘說一遍!”


  翆荷渾身抖得篩糠似的,哇的一聲痛哭流涕跪地叩首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不敢說那樣的話了,怡妃娘娘、敏昭儀饒了奴婢,饒了奴婢吧。”


  怡妃嘴唇微顫,眯目,冷冷道:“既是怕死之人,還不說出是誰指使的你,瑾婕妤的玉佩,是如何落到你的屋子裏的?”


  翆荷哽咽著開口,“是上官貴嬪,是上官貴嬪給奴婢的。貴嬪娘娘說,若是被人瞧出這玉佩是記過檔的,就讓奴婢都推在怡妃娘娘的身上。奴婢全是照著上官貴嬪的話行事,並不是奴婢的本意啊!”


  怡妃聞言,極是震驚的一怔,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蘇絮飛快的睇了翆荷一眼,翆荷便跟著哀哀道:“上官貴嬪交代奴婢,到時候奴婢隻消說那藥是奴婢不小心放錯了,玉佩是娘娘您為了陷害瑾婕妤,她就會出言保著奴婢。奴婢是一時鬼迷心竅,糊塗油蒙了心才答應上官貴嬪!”


  怡妃雙眼不住的眨,一下一下的深吸氣,才勉強能壓著心神,鎮靜下來。她咬牙,近乎於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幾字道:“你若是有半分虛言,本宮便讓你與你的家人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


  翆荷眸中盡是懼色,不覺要抬眼去瞧蘇絮。蘇絮狠厲的睨著她,她立時咬牙,眸光懇切定定開口道:“奴婢不敢欺瞞怡妃,當真是上官貴嬪這樣交代的。若是娘娘不信,奴婢可以同上官貴嬪對質。”


  怡妃猶自不能散去心中的驚動,閉目靠入軟墊裏,一言不發。蘇絮細不可查的點頭,轉首小聲喚道:“娘娘,怡妃娘娘!”怡妃微微睜眸,眼睛一轉不轉的看著蘇絮。蘇絮抿唇緩緩道:“翆荷是臣妾偷偷讓人帶出來的,不宜在外麵耽擱太久。若是被旁人發現,隻怕更要連累娘娘!娘娘今晚,必定要有個決斷。”


  怡妃聞言,才勉強回了神道:“先送她回去吧。”


  蘇絮垂眸應了,抬首與翆荷道:“偷偷的回曲掌膳那裏,多一句話也不許再往外說。等著曲掌膳的消息!”


  翆荷眼淚不住的往下掉,怯怯道:“是,是。奴婢全聽娘娘吩咐!”


  蘇絮冷然道:“還不下去!”翆荷聞言忙起身,默聲退下。


  怡妃低首,一隻胳膊拄在引枕上。麵無表情的開口問道:“早先聽說曲寶憐因著家中之事與你不合,如今怎麽竟敢幫你!”


  蘇絮聞聽怡妃這番話,自然曉得她心中仍舊有些疑慮。隻怕縱然有翆荷的那番話,此刻她也是更信上官氏多一些。蘇絮心中打鼓,飛快的思索著,緩緩答道:“臣妾答應了曲寶憐,司膳一職給她做。”


  怡妃抬眸,眼神尖利探究的盯著蘇絮的雙目,“本宮實在好奇,從前互有怨恨不滿的兩個人,是如何能信任彼此,達成協議的?”


  蘇絮心中一沉,麵上仍舊是不動聲色的淡然笑意,“怡妃娘娘這話有些偏頗,心有怨恨之人,從來都隻是曲寶憐一個。臣妾從未將她們曲家的姊妹放在心上。”蘇絮語頓,極是真摯的開口道:“娘娘心下有疑惑也是應該的,原是臣妾沒把話說清楚。那日皇上在毓秀宮下旨重新徹查玉佩一事,便是對瑾婕妤去了大半的疑心。娘娘曉得臣妾與瑾婕妤一向不睦,便想著私下裏動些手腳。可臣妾一向勢單力薄,唯有曲寶憐是說得上話之人。而且,曲寶憐兩年之間,從微末的宮女爬到掌膳的位置,必定是貪慕權位之人。臣妾便想出投其所好,用司膳一職來收買她。讓她暗中給臣妾些有用的消息,便於臣妾權宜行事,這才得著了那宮女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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