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雲履
李姑姑聞言,忙進前躬身回道:“回娘娘話,衛小主昨日因著雲履底兒滑,崴傷了腳,行動不便,去不得闔宮燕飲了。”
蘇絮抿了口茗茶,慢悠悠重複道:“鞋滑?”
李姑姑忙回,“是,腳踝腫的老高,好些日子都不能隨意走動了。”
蘇絮頗為關切的詢問道:“可傷了筋骨。”
宮嬤嬤立時會意蘇絮的話,答道:“司藥司的醫女已經看過,總不至於參加不得殿選。”
蘇絮微微頷首,不覺疑惑的開口,“那些雲履本宮倒是都瞧過,高是高了些。不過這種鞋底子最是防滑的,怎麽會傷了腳。”蘇絮語頓,挑眉看向二人道:“細細的查過沒有?可是因為尚宮局的人想的不周到,以至傷了秀女?若是都不能穿,不如再叫重新做了。否則到了明日,豈不是都要鬧笑話!”
李嬤嬤垂下眉眼,滿臉堆笑著像蘇絮回稟道:“照說,這事兒也怨不得尚功局。鞋子都是一樣的,許是取鞋子的人保管不當,也或是衛小主一時不慣也是有的。”李姑姑說著,忙將手裏牛皮紙包著的東西奉上道:“奴婢已經把衛小主的雲履拿了回來,娘娘可要派人瞧瞧?”
蘇絮自是瞧出了李姑姑的用意,當即柔婉含笑,揮手遣退了殿內一幹無用之人。隻留下平日裏近身伺候的人與宮嬤嬤、李姑姑幾個。殿門被掩上,蘇絮也不讓人去接過那包裹,而是笑意深深的睨著李姑姑,曼聲道:“你與宮嬤嬤都是宮裏的老人了,這雲履出沒出問題,自是一看便知。何必本宮再另外尋人瞧呢。”
宮嬤嬤不喜歡李姑姑弄巧賣乖的性子,當即垂首,恭恭敬敬的與蘇絮道:“奴婢等人細細的看過,那雲履的底兒跟其它小主的都不一樣。照理說,做出來的雲履必定是要把鞋底兒磨糙了,再四角釘上抱著軟布的鐵釘兒。可衛小主的雲履卻沒磨過,秀女們不曉得雲履如何做出來的,自也瞧不出什麽不妥。”
蘇絮聞言,大為不解的開口,“秀女們不知道,宮女們難道也不清楚?”
宮嬤嬤擺首回道:“雲履就算把鞋底兒給磨糙了,也不是輕易能瞧出來的。何況磨糙了的鞋底兒都會塗上防滑的淡色顏料,旁人倒也不好瞧出來。”
蘇絮忽然沉下臉,眼中精光一輪,雙眸極是銳利,“若當真如此,倒是從尚功局就出了問題。”
李姑姑立時插上話道:“人多手雜,咱們也實在不曉得是在尚功局出了問題,還是被旁人調換了。”
蘇絮微微眯目,清清冷冷的開口道:“這樣的錯漏,隻怕不單是儲秀宮的秀女有本事能做出來的。若沒有和外麵的人勾連,豈會鬧出這樣的事兒。”
李姑姑也曉得那雲履必定是有人存心奔著衛縈而來,可如今蘇絮細細一說。她才恍然回悟過來,這背後的秀女若非有本事能在尚功局動手腳,便是與後宮的妃嬪勾連了。宮嬤嬤反應的極快,立時跪地道:“自打出了丁氏的事兒後,奴婢等人對諸位秀女每日行動都盯得很緊,也沒有人敢擅自出儲秀宮。若當真是有,也不過是鸞鳴宮住著的一眾秀女,往儲秀宮走動罷了。”
蘇絮允自思慮了一番,才緩緩的開口與宮嬤嬤等人道:“你們上沒上心,本宮心中有數。也許沒有本宮想的這樣複雜,或是哪個秀女私下支使自己的宮人也未可知。”李姑姑聽得蘇絮此言,忙在一旁應和著道:“是。”
蘇絮微微揚眉,向李姑姑問道:“衛縈對於雲履一事怎麽說,有沒有可疑的秀女?”
李姑姑連忙規規矩矩的回道:“若非奴婢撞見衛小主的宮人去取跌打藥酒,衛小主便要將此事遮掩過去了。她原是覺著自己穿不慣雲履,倒似乎沒想到旁的上麵去。”
蘇絮冷哼一聲,看著李姑姑生的極為狡黠的眉目,不耐道:“李姑姑,本宮可不喜歡兜圈子。你能說出來的,便別讓本宮問出來。”
李姑姑連忙垂首恭謹道:“並非奴婢要與娘娘兜圈子,隻是奴婢瞧著衛小主的樣子,也不像是個心思單純之人。仿似衛小主也想尋出那人,卻到底忌憚著娘娘不許儲秀宮的秀女惹是生非。奴婢猜測,衛小主沒有證據,似乎不敢輕易挑起事端。”
蘇絮不覺含著笑歎道:“如此看來,她還是個機靈的。那她自己心裏可有數?”
李姑姑忙道:“也沒有頭緒。倒是伺候著衛小主的如歌說,那雙雲履,溫小主的宮人曾經手過。”
蘇絮哼笑著開口,“這雲履並不是自那兒出了問題,溫氏想是無辜的。”
李姑姑忙頷首應和著蘇絮道:“奴婢瞧著溫氏平日嫻婉恬靜,也不像是背地裏使手段的人。”
蘇絮困意上湧,打了個哈欠,懶懶道:“既然衛縈不想聲張,你們便悄悄的去查。”蘇絮言罷,又忍不住囑咐她二人道:“盯緊蘇沅一些,也不必因為她是本宮的妹妹,就偏心於她。”
宮嬤嬤與李姑姑聞言忙一一應下,蘇絮這才起身緩緩道:“本宮也倦了,你們先行回去吧。”
二人恭敬的道了聲是,再不多言其它,靜謐的退下。
到了初十這日清晨,蘇絮一早起來便陷入了雜亂的忙碌中,自是也無心去頤寧宮陪著姚木槿聽皇太後的訓導。
姚木槿閑來無事,自頤寧宮回未央宮換過衣服,便去了英妃的宮中閑坐。她今日這一身裝束極盡奢華,元寶高髻一側綴著寶相花赤金步搖其上垂下龍眼大的幾顆珍珠,直綴到耳邊。一身湖水染煙色的金線絞珍珠的孔雀紋軟綢長衣,月白青蔥色雲天水漾留仙裙上綴著珍珠穿成的大幅珍珠絡子。遠遠瞧著,整個人便好似攏在珍珠的光暈中似的。
齊相宜因著姚木槿擅作主張向皇上請旨讓秀女列席宮宴的事兒,在心裏極是不滿。如今瞧見她僭越的穿了二品妃才可用的孔雀紋服製,當即沉了臉,肅然道:“熹妹妹才行過冊封禮,這身衣服倒是真真兒好看。隻是那孔雀紋,仿佛是正二品妃才能用的。”齊相宜平日裏原不會這樣挑剔。
姚木槿初聞之下,到覺著齊相宜與她玩笑一般,含著清潤笑意道:“尚宮局最近才趕出來的,許是沒留意。”她說著撫了撫身上的紋樣,漫不經心道:“我瞧著極淺,也看不出什麽。姐姐何必與我較真兒呢。”
齊相宜哼笑一聲,越發蹙眉不快道:“哪裏是我與你較真兒呢,熹妹妹難道要穿著這一身兒衣裳去二皇子的生辰宴嗎?皇上與一眾親貴瞧在眼裏,若是誰細細的看了,妹妹難不成剛行過冊封禮,便要因為僭越位份,遭到貶黜嗎?”
姚木槿如何還聽不出齊相宜話中的火氣,麵上當即有些掛不住,難堪道:“瞧姐姐說的,過一會兒我換過來不就成了!”
齊相宜曉得自己說的未免過火一些,當即也有些訕訕的不自在。她稍稍收斂神色,清淡一笑道:“你這數年都止步在容華的位份,好不容易進封,自然歡喜了些。但是我有一句頂要緊的話要叮囑你。”
姚木槿神色稍稍緩和,覷著齊相宜,別別扭扭的笑起,“姐姐但說無妨。”
齊相宜沉聲道:“皇上最喜歡沉穩守禮的人,你切忌別太張揚罷。”她原本要說“得意忘形”四字,可話到嘴邊又怕自己說的太重,忙急急的收回了話頭。
姚木槿微微愣神,蹙眉瞧著齊相宜道:“姐姐是從誰那兒聽了不當聽的話吧,還是我哪裏得罪了姐姐?”
齊相宜遲疑著反問姚木槿道:“我且問你,絮兒才在儲秀宮立了威勢。你怎麽非要在闔宮夜宴上特允秀女列席。”
姚木槿眨著眼睛,有些委屈的問道:“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可是絮兒她與姐姐說了……”
“絮兒沒與我說什麽,她這幾日既要操勞二皇子的生辰宴,又要準備你的冊封禮。哪兒有空與我說那麽許多。”齊相宜忙出言打斷了姚木槿的話,冷聲道:“倒是我有些瞧不明白,想問問你罷了。阿歆,你可曉得,你自作主張請皇上特允秀女列席,是讓絮兒威嚴盡掃?”
姚木槿蹙眉看著齊相宜,訥訥道:“我隻想著咱們熱熱鬧鬧的,哪想到那麽許多!”她說著,眼裏蓄了淚,不安的與齊相宜道:“齊姐姐,可是絮兒心裏不舒服?這些日子我便總覺得絮兒怪怪的,難不成是氣我的緣故。”
齊相宜眉心凝成了一個川子,冷然道:“絮兒曉得你進封的歡喜,也不忍心掃了你的興致。自己打自己臉也就罷了,你與絮兒一個宮裏住著,為著這情分也沒有什麽了不得的。”
姚木槿委委屈屈的向齊相宜重複道:“齊姐姐,我可沒想那麽多,你也是曉得我的。我一向便是粗心慣了。也總不及你與絮兒這般麵麵俱到,便正是如此,皇上總不大願意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