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驚怒
蘇絮微微蹙眉,打著扇子的手也緩了下來,“皇上不過是提了那麽一嘴,往後禦醫過宮請脈都要先回稟六宮主事的後妃。她何時將咱們放在眼裏,如今倒是耽誤著自己,巴巴兒的讓人過來回稟。”
齊相宜淡淡哂笑道:“狐狸尾巴露出來了,自然要夾著尾巴做人。她最好檢點一些,否則哪天讓我抓著了把柄,必定先掌嘴二十。”齊相宜說著,越發咬牙切齒起來,“幹脆便同紫芙一樣,黑了心肝兒的人,亂棍打死倒也清淨,省著留了個禍害。”
蘇絮神色一黯,歎息著道:“傾城香的事兒,也實在是我太過急躁了。否則若是能細細的徹查下去,倒未必會讓她輕易躲掉。如今惹得咱們幾個都不能輕舉妄動,否則隻怕皇上要以為還是為了樟木床的事兒,咱們嫉恨她呢。”
江沁瀾低眉,手裏握著紈扇,用那象牙骨的扇子邊兒一下一下的敲打著桌沿兒,沉吟道:“你何必煩心這個,恐怕她早就已經算計好了。她若沒有這個本事,這兩年又如何能將我們瞞的滴水不漏呢。”
蘇絮眉心劇烈的顫動,齊相宜也是恨意難平,自嘲的笑道:“可不是,除了她,咱們可都是個傻子!被人玩弄的團團轉的傻子!如今也隻能窩在這裏互相排解著,到底也沒有什麽法子。”
“咱們到是要從哪兒開始呢,宮裏曉得她底細的人,必定都死了。宮外的,想是多半都有紫芙去出麵,如今也沒個證據落下。咱們要從哪尋證據出來,一舉扳倒她?”蘇絮來回逡巡著江、齊二人的眉目,麵上不覺帶出苦惱神色。
江沁瀾道:“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做下那麽些傷天害理的事兒,總該能尋著點蛛絲馬跡。而且,這幾年裏,許多事兒我如今細細的再想,當真是瞧出了她好多馬腳與端倪。她明裏暗裏的與林氏來往,借著林氏的手做了多少事兒。咱們平日瞧著,如何都想不到她背後使得手段。何時疑心過她。她把咱們每個人都捏在手裏,前前後後的許多事兒,都由她掌控。我隻怕林氏被廢黜賜死,也是她居功甚偉。”
齊相宜連連點頭,“於她,林氏已經無用。多留一日,她必定也怕夜長夢多。”
蘇絮有些驚心的感歎道:“若非樟木床與傾城香的事兒出來,咱們隻怕如今仍舊被蒙在鼓裏,渾然不知的任她宰割。”
江沁瀾聞言,亦是連連點首:“咱們也實在應該慶幸,從前許多不當說的事兒,都沒與她提過。便是三皇子重瞳的這一樁事兒,若是當初讓她知道了……”她語頓,忽然覺著自己多言。立刻住了嘴,再不多說。
提起重瞳一事,蘇絮心中微顫。她還沒將素問的話告訴給齊相宜過,她也不敢多說。她便想著,這件事兒就由自己記在心裏,總歸要幫著齊相宜找補回來。
三人這時間都是默默的各有所思,江沁瀾也深悔方才多提了三皇子一事兒,惹齊相宜傷心。內室一陣靜謐,蘇絮微微一嗑,打斷了尷尬沉默,與白檀道:“置些酸梅湯來給兩位娘娘解解暑,”她話罷,對著二人一笑道:“天熱午膳也用不進去,這會兒胃裏倒是打了饑荒。”
江沁瀾立即附和著蘇絮道:“可不是……”她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麽“呀”的一聲,立即回身喚踏月過來,踏月聞言進門,江沁瀾便道:“這會子了,回去瞧瞧延淅醒了沒有。若是醒了,就領他過來。”
踏月喏喏應了要出門,江沁瀾又想起了什麽,攔住她囑咐道:“讓人避著些日頭,撿陰涼的路過來。”踏月又忙不迭的應了。江沁瀾這才回身,笑吟吟看著蘇絮與齊相宜道:“大皇子晌午沒吃東西便睡下了,這會兒估摸醒了,怕是要嚷嚷著餓了。”
蘇絮看著她溫和的笑意,與齊相宜悵然若失的神情放在一起極是點眼。忙轉了轉瞳仁兒,嘴角往垂首不語的齊相宜那邊努了努。江沁瀾當即便有些後悔今日兩次都說了不當說的話,也不敢言語。她們都清楚的很,延澤雖然薨了近兩月。可齊相宜這些日子人前歡笑,背後沒少落淚。皇帝因著姚木槿的事兒,還有新秀入宮,對齊相宜更是冷落下來。這次出行,若非蘇絮,恐怕齊相宜未必能住在甘泉宮裏。
殿內,靜了小半刻,江沁瀾方重新開口,岔道:“扶荔宮的園子裏結滿了荔枝,我來的時候拿了些讓人先冰上了,方才倒是忘了。先讓她們取出來嚐嚐吧!”
齊相宜低低嗯了一聲,勉強將自己心裏的悲切思緒壓了下去道:“聽說扶荔宮裏的荔枝,都是從南邊兒移栽過來的好東西。倒是我糊裏糊塗的選了甘泉宮,便宜了你。”
蘇絮瞧見齊相宜神色緩和起來,立時也湊趣的與江沁瀾道:“可不是,寧姐姐如今守著一園子的好東西,可不要吝嗇,往我們這邊送送才好。”
江沁瀾撲哧一聲笑道:“我也不吝嗇,你們也別客氣。我若是忘了,你們想吃的時候,便直接去園子裏摘。”
蘇絮聞言,立時忍不住打趣江沁瀾道:“若姐姐不住進去,那滿宮苑的荔枝可不是都要被咱們分了麽!可皇上說了,往年沒住人,摘了荔枝自然往宮裏送,給各宮的妃嬪分了。如今姐姐住進去,那東西就是姐姐的,由姐姐做主了。當真是偏心!”
江沁瀾被她慪的哭笑不得,當即舉著紈扇輕輕的打在了蘇絮的手臂上。二人一來一去,才惹得齊相宜現出些許笑容。
踏月接了延淅過來,進殿向幾人問過安,便被春如牽著尋元慈、延泓去了。這會兒白檀端上酸梅湯、荔枝和幾盤子精致的涼糕點心。三人一壁敘敘的說話,一壁撚了糕點往嘴裏送。蘇絮這邊才用了一口,春如便折返回來,對著蘇絮一福,神色陰沉道:“娘娘,宣曲宮那邊回稟,說是熹貴嬪有孕。”
蘇絮聞言,手下不覺一顫,白瓷勺子叮當一聲碰在碗邊兒上。齊相宜也仿似沒有聽清一般,顫顫問道:“什麽?再說一遍。”
春如又一字一頓道:“宣曲宮的宮人來回報,熹貴嬪有孕。”
江沁瀾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冷然一笑道:“才出了胭脂的事兒,她不是與皇上說自己也被害了嗎?緊接著便有孕了,當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啊。”
蘇絮微微擺首,“她全可以與皇上說是自己長久不用那胭脂,身子也調理回來了。”蘇絮說話間,掐著手指,細細的算道:“她這些日子承寵的次數不少,自從如婉儀住進了未央宮後,她也跟著多了許多恩寵。”
齊相宜嘭的一聲,手掌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怒氣衝衝道:“當真是天不長眼,怎麽竟讓她有了孩子!”
蘇絮忙扶住齊相宜的手,勸解道:“姐姐先別氣,日子長著呢,到底也還沒生出來!”蘇絮瞧著齊相宜狠得咬牙切齒,不覺小心翼翼道:“如今在麵兒上,咱們不得不與她過得去。若是讓人抓到話柄,我隻怕往後她有什麽不測,皇上都要往姐姐身上想了。”
齊相宜緊緊攥拳道:“皇上要往我身上怪,便往我身上怪好了。到時候我拉著她一道去了,也省著咱們多費那旁的心思!”
江沁瀾聽著立時立時有些不快,打斷了她道:“別說這樣的話,咱們好好的人,去與她一命換一命,可值不值呢,惡人自有惡人磨,放著宮裏那麽多人呢!”
蘇絮立時頷首道:“可不是,她宮裏同住的那個宋氏,可不好對付著呢。她與麗才人、溫良媛走得近。我倒是私下裏聽她抱怨過熹貴嬪與她爭寵呢。如今姚氏有孕,兩下裏隻怕要爭的厲害了。瞧著那宋氏溫溫婉婉的,卻也是不省心的主。”
江沁瀾順著蘇絮的話連連點頭,轉眸立即岔開道:“她如今有孕,咱們不得不敷衍著備了禮過去瞧瞧。”江沁瀾瞧著齊相宜陰鬱的神色,故作輕鬆道:“送什麽過去都覺著不值,幹脆我叫人摘一籃子荔枝送過去算了。”
蘇絮盡管沒心情,卻也想著讓齊相宜忘卻方才同歸於盡的話,當即無奈苦澀的含笑,“可別送吃食、熏香一類的。挑些金器玉器,若來日出了什麽事兒,如何也怪不到咱們身上去。”蘇絮語頓,理著腰間的玉佩,有了主意,“我送她一把玉如意,為她安一安神。”
江沁瀾悠悠搖著扇子,笑意深深道:“她可不是該安一安神麽,做了那麽多的虧心事兒。”
蘇絮抿嘴一笑,回首去打量這齊相宜的神色,輕聲道:“咱們必定要去宣曲宮走一趟,”她話罷,又加重了語氣與齊相宜道:“姐姐更推辭不得,要親自去看一看她。”
齊相宜幽幽笑起,眸子裏泛著森然冷意,“去,我就親自去給她安安神,壓壓驚。”
這眼神看的蘇絮心裏發了毛,立時出言道:“姐姐可別犯糊塗,她現在正愁尋不著咱們的錯漏呢。”
齊相宜霍拉一聲起身,收了扇子道:“你放心。我先回去,咱們明日各自帶上賀禮,一道去賀一賀熹貴嬪。”話罷,也不待蘇絮與江沁瀾開口,直直出了門。
蘇絮與江沁瀾瞧著齊相宜轉的倒是快,相視一眼,都是沒來由的懸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