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樟木

  姚木槿麵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難看,但嘴角還掛著笑意,眼睛死死的盯著那樟木床。齊相宜掃視一圈,自顧自的走到主位正坐之上欠身坐下,向背對著自己的姚木槿開口道:“本宮記得妹妹從前說過,樟木可是極好的,能驅蚊蟲。等孩子生出來了,用這樟木做的床,睡著也能舒服一些。”


  蘇絮低眉,眼眸落在那樟木床上,又抬眼去看姚木槿的神色。見她嘴唇微微泛白,似在極力容忍一般,雙眼不住的眨著,半晌才將神色穩定下來。回身蓄著勉強的笑意道:“齊姐姐這禮送的讓我糊塗了,這樟木床似乎……”


  齊相宜忽然杏目圓睜,瞪眼無辜的看著姚木槿,那神色仿佛是之前姚木槿觸柱時留露出的委屈與驚痛,“怎麽?妹妹疑心這樟木床不幹淨?”


  姚木槿也不說話,笑的極是尷尬。


  此時殿外的宮人回稟道:“娘娘,榮修媛與文嬪來了。”


  姚木槿忽的閉目,靜一靜神思後,繞過殿中央擺著的樟木床。不住的眨著眼,眼眸轉來轉去的定不下來。她跟著坐下,榮修媛與文嬪一起進了門。還沒等行禮,兩人就都瞧見了殿上擺放的東西,也是微微一怔。


  此時,倒是心直口快的文嬪驚詫的道:“這小床,仿似在哪裏見過。”


  榮修媛被她這樣一說,也立刻去細細的打量起來。榮修媛走近了,便聞見一股子樟木獨有的香氣。她眉心旋即一挑,掩著鼻子進前對著齊相宜行禮,又朝著蘇絮、姚木槿二人行了平禮。她唇邊帶著輕巧的笑意,仿似看笑話一樣睨著那樟木床,又看了看齊相宜、蘇絮等人道:“這是誰送來的賀禮,好俊的心思,倒是讓本宮的禮拿不出手了。”


  姚木槿一向與榮修媛不睦,自是不樂意搭理她,似笑非笑的淡淡道:“難為榮修媛惦記,有你親自來一趟,比什麽禮都強。”


  榮修媛牽了牽嘴角,隨便撿了個位置坐下。這時候宣曲宮的宮人進門來續茶,幾人便也都沒開口說話。簡貴人楊瀅黛忖著這個時機,立即起身向著幾人一福,恭恭敬敬道:“禮送到了,嬪妾就先回去了。”


  姚木槿嘴角帶著三分笑意,低低的嗯了一聲也不留她。寶林杜雲瑜見狀,也立即跟著起身,同向幾人告了退。蘇絮瞧著先離開的兩人,便曉得她二人必定是不樂意摻和進來這樣混亂的境況中。而剩下的四人,便是一副看戲的樣子,各自事不關己的帶著恭謹笑意,到讓蘇絮極是厭惡。


  文嬪看著那床,似是沒瞧出眼色一樣,向著姚木槿一笑道:“聽說姚淑媛有孕這才兩個來月,竟這樣早的準備好孩子用的小床了嗎?”


  姚木槿睨了文嬪一眼,笑容便有些僵硬道:“本宮並不心急,這床是英妃送來的。”


  榮修媛拿著紈扇遮了臉,蘇絮卻能聽見她不懷好意的輕笑聲,“若不是曉得英妃將那樟木床拆了,本宮當真以為是從清心殿搬出來的呢。”


  齊相宜不悅的看著李月淩道:“榮修媛這是什麽意思?”


  榮修媛拿下拿扇子,頗有興致的回看向齊相宜道:“本宮還想替姚淑媛問英妃娘娘一句,這床是什麽意思?”


  齊相宜不以為意的搖著扇子,慢悠悠道:“是送給姚淑媛有孕進封的賀禮,還能有什麽旁的意思。”


  文嬪這會兒到是想起了那樟木床的來曆,當即“呀”的一聲,猶疑道:“這床恐怕不吉利吧?到底是……”她話至此處,便被齊相宜的眼風嚇退了,再不敢多說。


  蘇絮半晌隻看著殿上幾人來來回回的表情也未多言,江沁瀾更是不善於麵對這樣的情境。便也有些無所適從,不曉得該說什麽好。


  慎貴人看著那床,把文嬪沒說出口的那話接了過來道:“四皇子是因為樟木床夭折,嬪妾聽聞英妃娘娘與姚淑媛一向要好,如今怎麽撿了這樣忌諱的賀禮。讓嬪妾瞧著,也是心裏疑惑不解呢。”


  齊相宜神色變了一變,深吸一口,旋即含笑看著梁玉漱,嘴唇翹了翹,道:“四皇子是怎麽因為樟木床夭折的慎貴人可清楚?”


  梁玉漱不卑不亢的盯著齊相宜,頷首,“嬪妾倒是也略有耳聞,說是那檀木床裏塞滿了毒液。娘娘因著這件事兒不僅疑心了姚淑媛,還大動肝火,逼的姚淑媛觸柱以證清白。所以臣妾才疑惑娘娘為何要這個時候送樟木床來?”


  齊相宜不以為忤,眼眸一轉,笑看了看那樟木床,又回首看著姚木槿道:“樟木可是好東西,還是妹妹告訴我的。不過澤兒的樟木床裏有髒東西,並不代表這裏也有。林氏不是死了麽?還會有誰存著這樣的壞心!”


  蘇絮當即也隨著齊相宜的話,剜了一眼梁玉漱,淡淡一笑道:“慎貴人這性子,也太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難不成一輩子不用樟木的東西了?”


  梁玉漱被蘇絮這話噎的說不出什麽,當即垂頭不語。齊相宜看著姚木槿麵上變了又變的神色,挑眉向她問道:“怎麽?妹妹不信我?”


  姚木槿低垂著頭,睫毛微微有些顫動,“沒有,我並沒有這個意思。隻是……”


  “將心比心,”未等姚木槿說完,齊相宜直直打斷了她的話道:“妹妹當初抱著什麽樣的心思給我送的那樟木床,我如今便抱著什麽樣的心思。妹妹當日會把那髒東西讓人放進樟木床裏嗎?”她說著,眼神越發懇切真摯的看向姚木槿。


  姚木槿眉心劇烈的一顫,不覺連連擺首道:“不會,我怎麽會。那是林氏的……”


  齊相宜再一次打斷了姚木槿的話,進前微微拍了拍姚木槿的手道:“那我也不會。”齊相宜此刻正對著蘇絮與江沁瀾,眼中的狠厲的神色,便隻落在了姚木槿、蘇絮、江沁瀾三人眼裏。


  姚木槿對上齊相宜的視線,忽然將手抽出來,心裏便怦怦的跳動不止。齊相宜微微揚起唇角,拍了拍姚木槿的肩膀道:“妹妹好好養胎,平日也不要胡思亂想。咱們這些年的情分,我自是像疼自己的孩子一樣,疼你肚子裏的那個。”她說著俯身,摸了摸姚木槿的小腹。


  姚木槿此刻覺著脊背生涼,不寒而栗。她將緊握的雙拳收在袖子裏,死死的抵在圈椅的扶手上,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齊相宜,齊相宜又重重的對她重複了一遍,“將心比心,妹妹不會對我有惡意,我又怎麽會對熹妹妹你心存歹毒呢?”


  她說著轉身,微抬眼皮看著梁玉漱一眼道:“慎貴人可聽清了嗎?本宮沒覺著這樟木床是多忌諱的東西,而本宮與淑媛的情分,也不是你能隨便議論的。淑媛自己對樟木置的東西讚不絕口,也必定是喜歡的。”


  梁玉漱麵上極是不快,剛預備要起身,齊相宜抬頭看了看蘇絮與江沁瀾二人,含笑道:“我先回了,你們是再陪著阿歆說說話,還是與我一道回去?”


  蘇絮在心裏打鼓,麵上便有些遲疑不覺,她快速的看了一眼齊相宜,又回身瞧了瞧姚木槿。當即起身,回眸含笑與姚木槿道:“宮裏還有些事兒,我便先回去了。”


  江沁瀾亦是起身,垂首對著姚木槿福了福道:“我同你一道,大皇子還在儲元宮呢。”


  話罷三人再不多看姚木槿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出了宣曲宮的儀門,三人各自上了轎輦。蘇絮心裏有話,細細瞧了四周。沉了臉,與齊相宜道:“姐姐跟著咱們一道回儲元宮吧。”齊相宜看著二人麵上的神色皆是不大好看,抿嘴含笑,便讓抬轎子的內監一路跟著蘇絮她們走。


  三人神色各異的進了儲元宮的正殿,齊相宜極是慵懶的先撿了貴妃榻最舒服的地方靠上去。蘇絮臨走的那茶還沒泡完,甘泉水還在小爐上溫著,齊相宜仿佛興致極高,忙讓人又從新準備了茶葉過來。親自上手為蘇絮、江沁瀾二人烹茶。


  蘇絮麵色頗為難堪,沉聲道:“姐姐有這個打算,怎麽也不與我和寧姐姐提前商量商量?”


  江沁瀾也是有些擔心的樣子,攔住了齊相宜準備煮茶的手道:“可不是,你今日這樣明目張膽的挑釁她,若是讓皇上知道了該怎麽看呢。如今她正是風頭勁的時候,沒得讓皇上覺著你刻意為難她。”


  齊相宜也不回答江沁瀾的話,而是推開她的手,眯目,咬牙道:“方才瞧見她撐不住的神色我才高興呢,喬張做致,情深意重的賢德模樣都讓她做了去。若是皇上當真詢問,我也自有話回稟。她會委屈,打量旁人便不會了嗎?”


  蘇絮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咱們如今都曉得她不是好相與的,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瞧瞧她方才的神色,可不怕她背地使心眼兒麽?”


  齊相宜冷哼道:“咱們從前沒得罪她,不是也沒逃過她背地裏使的心眼兒?她若是敢將那樟木床扔了,拆了,那便是她心中有鬼。”齊相宜話音未落,便瞧見春如進來道:“娘娘,吳公公來了。”


  蘇絮與幾人對視一眼,不覺問道:“皇上不會怎麽快就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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