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封妃
上元十三年的一月剛過，天氣一夜之間，忽然暖和了起來。蘇絮終日煩躁，這一日索性領了兩個孩子與江沁瀾、皇長子一道去了昆明湖的邊兒上散散心。儀駕才正在宮巷間走著，另一頭便有內監沒頭蒼蠅似的衝撞了蘇絮的儀駕。抬肩輿的內監一陣，險些讓坐在上麵的蘇絮跌下來。
那內監抬頭一瞧，見是衝撞了敏昭儀的儀駕，嚇得曆時跪地告饒。江沁瀾微微蹙眉道：“有什麽要緊的，這樣急吼吼的！”
內監垂首，小聲回稟道：“跟著姚淑媛出宮的宮人回來了，因為丟了腰牌被堵在了門外，奴才來請皇上的旨意，宣進宮來。”
蘇絮聞言，麵上曆時一沉，臉色十分蒼白，忙看向江沁瀾。此刻江沁瀾眉心也是緊緊扭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氣。蘇絮沉思不語，極快的想了想，開口道：“丟了腰牌便回去再尋一個，若是冒認的進宮，出了什麽不測，可要誰擔著。你也不必去想皇上請旨，讓他再去領一塊腰牌便是。帶了那麽些人出去，總不會隻有一塊腰牌。”
內監小心翼翼的看了蘇絮一眼，見她杏目圓瞪，大是不快的樣子，哪裏還敢反駁，便又看著蘇絮小聲的詢問道：“人都在宮門外了，這，這就打發回去……”
蘇絮冷冷一笑，打斷了那太監將要出口的話，“本宮的意思，倒也不是不讓他進宮，隻不過若放進了閑雜人等，別說衝撞了聖駕，便是唐突了哪個後妃，公公也未必能擔得起這個錯漏！”蘇絮話到此處，含笑挑一挑眉，極有威勢。“公公若是能保著他是姚淑媛的人，便放進來吧。”蘇絮這翻話說的那內監猶豫不已，瞧著像是打消了念頭，
江沁瀾隨著蘇絮這話軟軟一笑，曼聲道：“敏昭儀何必管這樣許多，他自己的差事自然由他自己擔著。”
那內監聽見江沁瀾這話，身上微微一顫，忙不迭的點頭道：“謝謝兩位娘娘提點，奴才這就去讓那宮人重新取了腰牌再入宮。”
蘇絮淡淡哂笑，一手扶著額頭，道：“左右是公公自己的事兒，”她說著，轉頭與江沁瀾道：“我這會兒身子突然不舒坦，姐姐帶著長帝姬、二皇子與大皇子同去吧，我先回儲元宮了。”
江沁瀾滿眼的探尋之色看向蘇絮，極是關切的開口詢問道：“不礙吧？若是難受的厲害，就去請禦醫看看，別硬挨著！”
蘇絮向江沁瀾偷偷遞了個眼色，擺首道：“曉得了，許是著了寒氣。”那內監沒得著蘇絮允他離開，到底也不敢動彈。蘇絮說完這番話，回首見他仍舊跪在原地，便虎著一張臉，沉聲道：“還不趕緊去辦你的差事，在這耗著做什麽？哪邊是你能耽擱的氣的！”
內監如逢大赦一樣深吸了一口氣，立時像兩人跪安，匆匆的鑽回了方才闖出來的宮巷裏。
江沁瀾讓轎夫往蘇絮旁邊走了走，湊近開口道：“忽然就往宮裏遞信兒進來，我隻怕那邊是有好消息了。”
蘇絮緊緊抿唇，強穩著心神道：“我省得，算這日子，必定是臨盆了。外麵的人才急吼吼的往宮裏來送喜信兒。今日若是攔不住，隻怕當真要被她越過去了。”蘇絮微微咬唇，定了定心神，極為緩慢的開口，“如今，便也隻有那一個辦法了。”
江沁瀾眉頭仍舊是緊蹙不鬆，“你可要想清楚了，畢竟是欺君之罪啊。”
蘇絮默然垂首，伸出手拍了拍江沁瀾的手臂，再沒有旁的話，一壁吩咐人起駕回宮，一壁吩咐人去請昭雲歸過來。
攔住姚木槿封妃，蘇絮並非沒有法子。隻是衡量利弊，她到底也不敢輕易動欺君之罪這樣的心思。可如今姚木槿多半是臨盆了，若再不用這個法子，她便隻能眼睜睜看著姚木槿位臨二品妃位了。
蘇絮返回儲元宮的時候，昭雲歸也急匆匆的趕到了。進了正殿，蘇絮免去了昭雲歸的禮，也未開口而是將一截皓腕伸出來，昭雲歸側首看著蘇絮的麵色，嫻熟的將脈枕與絲帕取出，放在了案上為蘇絮診脈。“娘娘哪裏不舒服。”
蘇絮此刻心中發急，也沒有什麽心思與昭雲歸兜轉。她靠在貴妃榻上，神色慵懶清淡，緩緩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麽，本宮隻是想請昭大人回稟皇上，本宮有孕了。”
聽見這樣的話，昭雲歸手指仿佛被火灼了一下，猛地收了回來。滿麵詫然、絲毫不能理解的神色道：“娘娘並沒有喜脈……”
“你不幫我，總會有別人來幫我。姚木槿隻怕已經平安誕下了嬰孩，我若是不盡力一試，妃位她便唾手可得。我不能冒這樣的風險……”蘇絮一時情急，也不想自己對昭雲歸會說這樣許多。她看著昭雲歸麵上一陣紅，一陣白，神色變了幾變。頹然閉目，失望道：“我總以為你會幫我，也總以為……”蘇絮話至此處，心裏不覺一陣怪異的顫動，立時將話頭收了回來。“算了，我總有別的法子。”
昭雲歸忽然起身，背對著蘇絮頓了頓，最終開口道：“微臣會照著娘娘的意思向皇上稟明。”他話落，也不等蘇絮再說些什麽迅疾的走出了儲元宮的殿門。
蘇絮盯著昭雲歸快步離去的背影，不覺神色發愣。白檀直叫了三、四聲，蘇絮才回過神來。她神色有些懨懨的，將披帛扔在榻上道：“更衣吧，若是等會兒皇上當真過來，總要有個憔悴的樣子。”
白檀頷首應下，忙伺候著蘇絮更衣，又拆了發髻，重新挽了一個及簡單的平髻。蘇絮更衣畢，便又重新躺進了羅漢床上，她頭上帶著抹額，麵上又多拍了許多水粉，看著便有些虛弱、憔悴。昭雲歸去了約摸一炷香的功夫，便聽見殿外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蘇絮忙又讓白檀看了看自己的衣著，麵色，這才慢吞吞的起身，當她緩步走到門口的時候，霍景嵩滿麵如春笑意，極快的進了門，一把拉住了要行禮的蘇絮，歡歡喜喜道：“聽見昭禦醫說你有喜，朕便急匆匆的趕過來了。綰兒，你總算有咱們的孩子了。”
霍景嵩這“咱們”二字說的蘇絮心頭發酸。她想，若這件事兒是真的便好了。蘇絮微微垂首，麵上漾著嬌媚的羞澀，小聲道：“瞧皇上歡喜的，好像是從來沒有過孩子似的。”
霍景嵩小心翼翼的攏著蘇絮的腰身，進到內室的羅漢床上坐下，道：“朕也是為你第一次做母妃高興。”
蘇絮嗔怪的睨了霍景嵩一眼，糾正道：“哪裏是第一次做母妃，泓兒與元慈不都是臣妾的孩子麽？”
霍景嵩朗聲笑起，開懷道：“都對，都對！既然有了孩子，必定是要循例晉封的。朕也早就想晉一晉你的位份了！”他說著，立時附耳在蘇絮的小腹上，感慨萬千道：“這個孩子來的當真是時候。”
蘇絮聞言，這才總算將自己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縱然心裏大是悲涼，可仍舊含著暖暖的笑意道：“還不足三個月，禦醫說是沒成型呢，皇上能聽見什麽？”
霍景嵩興致盎然的擺首，抬頭攏過蘇絮的肩膀道：“能聽見他在你腹中靜靜的聲音，綰兒，真好。你總算有了咱們的孩子了。”
蘇絮被霍景嵩的話撞得心口生疼，隻緩緩地垂首，也說不出旁的話。霍景嵩合不攏嘴的看著蘇絮，揚聲喚吳德全進門道：“曉喻六宮，敏昭儀有孕，循例進封敏妃，居四妃之首。”
蘇絮在心裏輸了一口氣，麵上卻大是不安的神色道：“臣妾實在不敢越過靖妃、英妃與榮妃三人。何況都已經是妃位了，是不是四妃之首，沒什麽要緊的。”
霍景嵩偏頭正要回駁道，便見王均進了門，跟著的是姚木槿的心腹太監李泰，李泰進了門對著蘇絮與霍景嵩微微一福，歡歡喜喜道：“皇上，姚淑媛誕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霍景嵩聞言，朗聲大笑起來，向蘇絮道：“當真是雙喜臨門！”
蘇絮心裏不覺心悸不已，所幸自己在路上遇見了那送信兒的內監，將李泰攔在了宮外。蘇絮柳眉輕蹙，立即唉聲歎氣起來。
霍景嵩在一旁聽見，忙轉首攬過蘇絮，挑眉詢問道：“怎麽？”
蘇絮撫著小腹，垂首極是歉疚的樣子道：“正二品妃位不過四人，姚姐姐誕下皇嗣，必定是要晉封的。可臣妾剛被皇上進封，心裏不安，仿佛是搶了姚姐姐的恩典似的！”
霍景嵩忙寬聲撫慰起蘇絮道：“如何能怪你搶了姚氏的恩典，”皇帝在心裏略想了一想，道：“靖妃與榮妃都不能再晉封了，至於英妃，如今倒是沒個由頭。也不能晉封，將這妃位空出來。”
蘇絮極是溫婉的一笑，柔聲道：“不必皇上為難，這妃位封給姚姐姐是一樣的。”
皇帝平日便不大喜歡姚木槿，如今蘇絮以退為進，越發攥住了霍景嵩的心，如何能委屈了蘇絮。霍景嵩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道：“不是還有昭儀的位份嗎？九嬪之首，也算是晉封了！”
如此，皇帝便將姚木槿的位份落定下來，也將蘇絮選在心頭多日的大石落下。
彼時，姚木槿正抱著出生的男嬰，看個不停。她既是驚喜，又是難以置信，這樣軟綿綿的身體，從今往後就要成為自己的依靠和抵擋後宮明槍暗箭的盾牌，她實在不得慶幸，這個孩子的平安到來。
此時間，送信兒的李泰趕了回來。他顫顫巍巍的進門，額頭上是豆大的汗珠，跪地，麵上發苦，道：“娘娘萬福金安。”
姚木槿眼神清亮，盯著李泰問道：“皇上可下旨了嗎？”
李泰壓低了頭，小心翼翼的開口，“皇上，皇上進封，娘娘為昭儀。”
姚木槿微微一愣，險些將孩子掉到地上。紫荊忙將她懷裏的嬰孩抱回來，急急向李泰問道：“昭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娘娘晉封為昭儀，那敏昭儀呢？”
李泰低聲道：“剛晉封為妃了。”
啪的一聲，姚木槿修長的指甲齊根兒折斷，她表情猙獰，冷冷道：“好啊，好啊蘇絮！咱們也是時候該清算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