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線索

  姚木槿此前半點也沒聽說過其中出了紕漏的事兒,如今在這個關竅聽淮安王妃提起,立時便有些怒氣上湧,立目瞪著她,冷聲道:“孩子都死了,還能出什麽紕漏?”


  淮安王妃麵上大有心虛之色,她牽著絹子拍了拍臉頰兩邊的散粉,含笑怯怯的回道:“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兒,就是……就是那孩子的親生母親,找過來了……”


  姚木槿眉心微微一簇,到底鬆散下來,緩了一口氣,不悅的揶揄道:“不過是個平民百姓,還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拿銀子打發了便是,若打發不了,就送她去見那孩子。”


  淮安王妃忙不迭的點頭,寬聲道:“是……是,已經給了銀子……”她說著眉心不覺微微蹙起,略有遲疑的又重複了一遍,道:“銀子是給了,但是……”


  姚木槿瞧著淮安王妃有些閃躲的表情,直直的盯著她,也不待她把話說完,打斷了她問道:“怎麽?還生出了旁的枝節?”


  淮安王妃垂頭,也有些掛不住臉,“也沒什麽了不得的事兒,就是……就是找不到那人家了。”


  姚木槿沒回過神,定定看著她,道:“什麽?找不到了?”


  淮安王妃眼見著這件事兒瞞不下去,硬著頭皮道:“原本也沒什麽,就是那家男人偷偷買了孩子抵債,女人知道了之後又不樂意賣了。兩個人來恕孩子。你也曉得,那孩子已經死了,妾身要去哪兒給她們尋一個,便讓門房拿錢打發了。”


  姚木槿聽著淮安王妃這話,心下無比詫異,“堂堂的淮安王府還由著個平頭百姓撒野嗎?既是出了紕漏,還等著讓人抓住把柄嗎?姐姐糊塗了?這樣的事兒就應該滅口了才清淨啊!”


  淮安王妃眉梢不自在的抽動著,低聲道:“到底,到底那孩子是被活活扼死的。做了一回對不起人家的事兒,總不好太趕盡殺絕。”比起姚木槿對旁人的冷酷無情,淮安王妃到底比她心軟一些。“那家人不過是個小老百姓,我也想著實在沒有什麽可怕的!”


  姚木槿怒不可遏的冷笑起來,盯著她反問道:“現在倒是做起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了?你與淮安王做的事兒那件不是敗德的?如今倒好,你可憐她們,誰又可憐我們?若是那家子人被蘇絮那邊尋找,咱們一個也別想跑。”姚木槿拍手狠狠道:“姐姐當真是佛口佛心,你也別怕敗德報應在自己的身上,報應本宮好了。那家人不能留,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尋找活口,就立刻送他們下去。若是屍體,也要燒焦碾碎,挫骨揚灰!”


  淮安王妃被姚木槿這話說的心口發顫,但她與姚木槿一塊兒長大,自然曉得姚木槿的脾氣,立時頷首,“是,是。妾身這就回去,必定會把那一家人找出來。”


  姚木槿深吸一口氣,麵上稍有緩和,垂眉,一隻手撥著腕上帶著的玉鐲子,“姐姐若要成事,就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錯漏。如今本宮與姐姐綁在一起,咱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姐姐就算是可憐,這一步也不得不邁出去。何況,當初扼死那孩子是不是姐姐動的狠心?”


  淮安王妃緊緊抿唇不語,半晌才有些疲憊道:“是,娘娘放心吧。妾身曉得這件事兒的利害。”


  姚木槿低低嗯了一聲,擺首揮了揮,讓她退了下去。


  淮安王妃從未央宮出來,心情便是無比的複雜。方才姚木槿“挫骨揚灰”四字猶在耳邊,淮安王妃心裏突突的跳著,心裏掛著事兒,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走了兩步,腳下踏上了小石子忽然崴了一下,翠紋立時扶住了淮安王妃,道:“王妃小心些。”


  淮安王妃腳上冒著絲絲的痛意,扶著翠紋勉強站在原地。江沁瀾正巧從另外一邊宮巷經過,把淮安王妃這般反常舉動都看在了眼裏。她原本是要親自去內府局為延淅選夏衣的料子,立時轉首往那邊的方向去。


  江沁瀾笑意盎然的進前,慢聲細語道:“淮安王妃進宮了?這是要往未央宮去嗎?”


  聽見江沁瀾的聲音,淮安王妃立姚氏時機警起來,她麵上堆著笑意,道:“寧淑儀安康,妾身進宮來瞧瞧五皇子。”


  江沁瀾麵上掛著溫吞的笑意,和顏悅色道:“聽說熹昭儀月中都是姚妃跟在左右,難怪待五皇子比自己府裏的孩子還要上心呢。”


  姚氏心裏一緊,也不大敢再多說什麽。當即福身,道:“府中還有些瑣碎事兒,不耽誤淑儀娘娘,妾身先回府了。”


  江沁瀾瞧出她隱在眼中的惶惶不安,軟軟的唔了一聲也沒說旁的話。姚氏強隱著腳上的痛意,灰溜溜的鑽進了一邊的宮巷裏。


  卻說宮裏這兩邊互別風頭,暗流湧動。京中這幾日也有些風聲鶴唳起來。淮安王妃姚氏回了淮安王府後便將姚木槿的話說給了淮安王聽。霍景梽自然不能坐以待斃,為防萬一,如何都要兩手準備起來。否則因為宮闈內鬥生生壞了自己的事兒,實在得不償失。


  淮安王府的暗衛在城內城外搜尋著那死嬰的父母,不過這兩人便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半分音訊也沒有。


  此時,京城最大的花街裏。王二拖著一隻跛腿敲開了憑欄院的大門,他雙手縮在袖子裏,鬼鬼祟祟的進了門。看院子的李大娘罵罵咧咧的怨道:“殺千刀的王八羔子,還不趕緊去看看你那瘋婆娘。”


  王二立刻點頭哈腰,滿麵堆笑道:“去去,我這就去。她又怎麽了?”


  那李大娘曉得王二媳婦因為驟然失去孩子而迷了心竅氣瘋了,也是同情他們的緣故,才收留了兩人。如今眼見那王二媳婦病的厲害,老鴇子又氣的厲害,倒是不想再留他們兩個了。她沉著臉,怒聲道:“怎麽了?還不是抱著個破枕頭,滿院子的跑。我說王二,你們還有王府上的親戚嗎?怎麽聽著你那婆娘喊神麽王妃的?”


  王二身上一個機靈,在心裏暗暗罵了媳婦一句。不過他從小就是在這條花街裏長大,八麵玲瓏,察言觀色,又滑頭的很。麵上也沒露出什麽心虛的樣子,倒是越發鎮靜下來,打著哈哈道:“嗐,什麽王妃的,聽錯了吧。”


  李大娘沒好氣的白了王二一眼,“甭跟老娘打馬虎眼,老鴇子生了氣,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把你們掃地出門!”


  王二忙不迭的陪著笑臉,“別啊,李大娘,你再跟老鴇子通融通融。過了這陣子,我就寬裕了。到時候別說給她租子,就是把這憑欄院買下來也使得。”


  李大娘啐了他一口,不信道:“德行,就你那點子本事兒。”李大娘沒心再跟王二說下去,當即揮了揮手,“得,得,得!老娘也不跟你費嘴皮子,再幫你跟老鴇子寬容寬容!”


  王二聽著,樂不得的道謝。他緊接著進了挨著門房的小屋子裏,他媳婦目光呆滯的靠在炕上。王二小小的眼睛散著光,他從淮安王府返回來那天就發現賣孩子那件事兒奇貨可居。他對著瘋媳婦兒小聲說道:“他娘,我這回可清楚了。咱們那孩子是為了什麽去的,”他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笑容,“和宮裏的娘娘牽扯上,那就是天大的事兒。等我摸清了是怎麽一回事兒,就狠狠敲上一筆,咱那孩子也算沒白來這世上一遭。”


  王二心裏打著小算盤,又偷偷察覺了京城有人四處尋他們夫妻兩個,便更加曉得這件事兒太不簡單,必然不能輕易揭過去。他聰明機靈,倒是讓宮裏的一幹人都坐不住了。


  這一日天朗氣清,蘇絮撐著腰在太液池的邊兒上散步。秦袀竹自另一邊過來,遠遠對著蘇絮笑臉相迎。走近了福身道:“夫人萬福。”蘇絮含笑免了她的禮,她抿唇低低一笑,很自然的上前扶住蘇絮的手臂道:“這兩日難得的好天氣,不過瞧著,倒像是山雨欲來的晴天兒呢。”


  蘇絮回身向白檀睇了一眼,白檀輕輕地頷首,領著人往後退了又退。蘇絮看著粼粼的太液清波,慢悠悠道:“文姐姐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本宮是半點兒也沒瞧出來。”


  秦袀竹漫不經心的向四麵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京城裏外被兩個平頭百姓鬧的翻了天,都十多日的功夫了,各府各院派出去的,也沒搜到人。”她說著,不覺搖頭嘖嘖歎道:“別是已經被……”她在脖頸間比了比,做了一個殺人的動作。


  蘇絮不覺在心裏發笑,問道:“若是人已經被處置了,淮安王府的人現下又在漫天漫地的尋什麽呢?”


  秦袀竹恍然一笑,恭維道:“臣妾不及娘娘的心思。”


  蘇絮笑意盎然的凝著她,“姐姐何必妄自菲薄,若非姐姐得力,淮安王心裏打的那點子小算計如何讓皇上察覺?”她說著,越發笑靨深深,“此事之後,姐姐必定要高封了。”她說著看了看秦袀竹碩大的肚子,“眼瞧著臨盆在即,姐姐便是雙喜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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