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阻攔

  江沁瀾緩緩的牽唇,極是慵懶,漫不經心的一笑,反問秦袀竹道:“文妃不是總帶著六皇子往頤寧宮去?”她語停,忽然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姚氏去了之後,五皇子不是一直養在頤寧宮?兩個皇孫養在膝下,太後還有什麽心緒不好的?”


  秦袀竹聽她提起姚氏,麵上立即有些訕訕的不自在。全後宮裏的人私底下猜測不斷,雖然全都曉得那五皇子是姚木槿偷龍轉鳳送進宮的假皇嗣。卻都對他能被留下性命,並能仍舊以五皇子的身份被養在頤寧宮中驚訝不已。不過這其中,唯有秦袀竹知道的清楚。那孩子隻怕是皇上給太後與秦家的一個警告。


  原本從一開始,淮安王造反的事兒。太後便是早早參與其中,扶植姚木槿的孩子登上皇位,再讓淮安王做攝政王。可想不到的事兒,秦袀竹竟也懷上了孩子,並且誕下的第一胎就是個皇子。太後思來想去,如何能放棄自己家的親生骨肉,由著別人爬上去作威作福。便和淮安王鬧的一拍兩散。才有了後來太後將秦家在淮安王一事中抽的幹幹淨淨,明裏暗裏利用偏幫著蘇絮除掉姚家與淮安王一流。


  全後宮那麽多後妃,都對五皇子的事兒心知肚明。可皇上想都沒想就將五皇子養在頤寧宮中,太後與她秦袀竹到底不得不多想,皇上如此,隻怕也察覺出了淮安王一事中的不對勁兒。如此種種,許是有意拿著五皇子來點一點她姑侄二人。


  秦袀竹麵上一沉,笑意也有些僵硬起來。她側身坐下,先攜了茗茶,呷了一口入喉。緩了緩後,方慢悠悠的開口道:“五皇子是個什麽來頭,姐姐必定心知肚明。礙於唐忠如今動不得,那孩子自然也要妥善安置。可說到底,五皇子到底不是太後的親孫兒。挨著那一層,如何及得上二皇子?”


  江沁瀾忍不住在心裏泛著冷然笑意,五皇子自然不是太後的親孫兒。可若當真追究起來,太後不過是皇帝的養母,那後宮中的帝姬皇子,又有幾個是太後的親孫兒?江沁瀾如此想著,極為閑適的低首,拿著茶蓋在杯子邊兒蕩了蕩,緩緩開口。聲音十分平和,“二皇子再如何,也到底不及六皇子與太後娘娘的親厚。畢竟親上加親,文妃是太後的親侄女呢。”


  秦袀竹瞧著江沁瀾必定是不吃軟話了,當即聳拉下臉,嚴肅道:“寧淑儀這話倒是什麽意思?明裏暗裏的再說二皇子不是太後的孫兒?”她說著,極是不快,“雖說太後不是皇上的親生母後,可對皇上一直視如己出。待那幾個皇孫,更是如此。姐姐近日所言,實在是有傷太後和皇上的母子情分。”


  江沁瀾譏誚的含笑,漠然回看著秦袀竹,不冷不熱道:“臣妾心裏實在不敢有這樣的想法,話都是文妃娘娘說的,臣妾可多說了一句半句嗎?”


  秦袀竹被江沁瀾立時噎的無話,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才終於又開口,道:“既然寧淑儀沒有這樣的心思,那必定也不願意瞧著太後成日心緒不佳的樣子。”


  “自然,臣妾自是盼著太後鳳體安康。小孩子吵鬧,隻怕在頤寧宮耽誤太後靜養,若是身子有什麽不好,豈不是罪過了?”江沁瀾麵上帶著認真又憂心衝衝的表情,不住的搖首,“等太後身子好一些,臣妾再帶著兩位皇子與帝姬長往太後宮裏去請安。”


  秦袀竹因著江沁瀾軟硬不吃的態度在心裏無比的惱火,她忍不住,直直道:“也隻怕二皇子在的姐姐身邊,姐姐顧不來呢。倒是頤寧宮人手充足……”


  江沁瀾見文妃說了方才那麽多道貌岸然的話之後,終於直奔主題。忍不住發自內心的泛起一個鄙薄笑意。麵上仍然是方才那副嫻靜的笑容,“倒是不必文妃娘娘費心,”她語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秦袀竹,收斂了笑容。眉目緊蹙,帶著一種讓人無端壓抑的感覺,低低道:“皇上如今將二皇子養在臣妾膝下,到底臣妾究竟是不是照顧不來。都不能假手他人。若是文妃姐姐體諒,大可向皇上請旨,讓二皇子養在頤寧宮。”她說著,心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念頭,眼神真切的凝視著秦袀竹,“不過,先皇後剛仙去的那會兒,雖說文妃還沒入宮。但那個時候仿佛娘娘也是在宮裏的,必定聽過景懷皇後的遺命。”


  秦袀竹太過急迫,倒是沒想起來那麽多,有些糊塗的看著江沁瀾,訥訥道:“遺命?”


  江沁瀾撂下茶盞,溫婉一笑,雲淡風輕的看著秦袀竹,道:“是,娘娘沒聽說過,景懷皇後在彌留之際曾請求皇上,請皇上將皇長子養在繼後膝下,若無繼後,便請端敏夫人代為照養。所以,二皇子養在何處,全看皇上的意思。旁人,自是不敢隨意開口求請。皇上待皇後情深意重,咱們自是清楚的很,如此,誰也不想無端惹得個覬覦後位的罪名!”江沁瀾說著,挑眉一笑看著秦袀竹,道:“您說呢,文妃娘娘?”


  文妃被江沁瀾這話說得驚心不已,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的。渾身上下都忽然不自在起來,她當即僵然笑著,隨手牽起鐲子上掖著的手絹,壓了壓鼻翼兩邊的散粉,順勢將不能明說的尷尬和不快都掩藏好了,才拿下絹子,道:“本宮哪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太後掛念二皇子罷了。既是淑儀娘娘應下會常帶著帝姬、皇子往頤寧宮走動,本宮也算是沒白走這一遭。”


  江沁瀾聽著文妃話落,率先起身,有幾分送客趕人的意思,“時候不早,明日還有好多事等著文妃與榮妃處置。有這三個孩子,臣妾分身乏術,也幫不得什麽!”


  逐客令已下,秦袀竹自沒有再坐下去的道理。也是隨著江沁瀾起身,客套著道:“寧姐姐宮裏的事兒也不少,所幸本宮與榮妃還應付得來,也不必姐姐操心了。”


  江沁瀾莞爾一笑,讚了她一句得力,便止步於擷芳殿的暖閣外,隻讓踏月送她主仆幾人出棠梨宮。


  秦袀竹踏出棠梨宮的儀門,夜風涼涼的撲在身上,帶起一陣不自覺的戰栗。秦袀竹縮了縮身子,由著如意掀起簾子,極快的鑽進了轎子裏。等她的儀駕返回重華宮時,也已經很深了。天邊掛著一輪將滿未滿的皎白月輪,眼瞧著便是八月十五了。


  秦袀竹從轎子裏下來,才覺著終於回到自己的寢宮裏,能勉強鬆下一口氣。如意瞧著她鬆快的神色,禁不住小聲感歎道:“寧淑儀當真是深藏不露,今日半句話也沒讓娘娘得逞!”


  秦袀竹一隻手按在額角上,即有些頭痛,也是滿心的煩躁,道:“從前疑心留意在蘇絮身上,倒是差點讓江沁瀾躲過去。所幸,蘇絮去了,江沁瀾也算是孤掌難鳴了。”


  如意不住讚同的點頭,“皇上對二皇子雖然寄予厚望,可若娘娘當真不能將二皇子養在身邊,那便讓他死在寧淑儀的身邊。左右都是讓娘娘與小皇子一路榮華的法子。”


  秦袀竹低低嗯了一聲,想了半刻,不覺囑咐如意道:“盯著江沁瀾一些,”她話落,想起另外一件不能讓自己心裏落地的事兒,越發惴惴不安。她隨手按著一側眼瞼。進了大殿秦袀竹也不急著將披風脫下來,而是轉身坐在正殿明間內的圈椅上。沉默半晌,才低低開口問道:“宮外有消息嗎?”


  如意撇嘴搖了搖頭,答道:“沒有,已經讓人在山上山下好好守著了,這兩日已經開始派人去搜山了。一旦尋到,殺無赦!”


  秦袀竹有些怒意上湧,嗬斥道:“廢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秦袀竹說著頓了頓,道:“無論活著,還是死了,本宮隻要見屍體便夠了。”


  如意立時喏喏應了,瞧著秦袀竹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不覺出生勸道:“娘娘請安心吧,過了明日,諡號一出,公告天下。到時候就算端敏夫人沒死,也到底回不來了。”


  秦袀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也隻能如此了,便是盼著,萬萬別出什麽差錯才好。否則咱們苦心孤詣,又是孕婦的屍首,又尋了一具男屍冒充君陌白。若他們回來,那屍首的事兒又該如何交待,隻怕屆時是百口莫辯。”


  如意也立時隨著秦袀竹這話不住的點頭,道:“不會出什麽差錯,就算兩人當真有命逃得過去,可留在寶華山上的重重把守,也不是說過就能過去的。到底端敏夫人還有孕,”她說起有孕,眼神轉了一轉,又道:“再不然,這樣一番折騰,那孩子也保不住了!”


  秦袀竹眉心漸漸鬆緩下來,不似方才如臨大敵的樣子,挑唇道:“可不是,孩子必定是保不住的了。就算沒摔死,這麽折騰也是受不住啊!”秦袀竹眼神越發晶亮起來,不住的重複道:“隻要挨過明日,這天底下,就再沒有蘇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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