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預備
話一出口，蘇絮便深覺失言，立時轉首小心翼翼的掃了一眼霍景嵩麵上的表情，貌似無意的解釋道：“一直是昭大人看顧本宮的胎，換了李大人自然也是一樣的，不過總不大清楚本宮的身子。”
霍景嵩偏頭也向王均問道：“昭雲歸沒在太醫院嗎？”
王均拱手回道：“昭大人之前告了假，已經好幾日沒在禦醫院了。”
蘇絮心裏不覺微微一顫，麵上卻還是要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頷首道：“行了，請李大人進來吧。”她語頓，笑意盈盈的看向霍景嵩，閑閑道：“左右都是一樣的。”
霍景嵩立時抬手與王均道：“叫李玉進來，再派人去傳昭雲歸立時回宮。”
王均連連點頭應了，不多時李玉便跟著進來。為蘇絮號過脈，又細細的看了看蘇絮的臉色。麵上不覺浮出些許驚訝、疑惑的表情，霍景嵩不覺蹙眉，問道：“怎麽？”
李玉轉向霍景嵩，低低的哈著腰，睨了蘇絮一眼，畢恭畢敬向霍景嵩回稟道：“按理說夫人受了驚嚇，現在還餘悸未平。又是一路顛簸，可微臣瞧著，脈象十分的安穩。”
蘇絮眉心隱隱一顫，心裏重重的捏了一把汗，她側眼看著李玉，似笑非笑的盯著他，反問道：“脈象安穩不好嗎？”
李玉垂首，恭謹道：“自是極好的，夫人承天庇佑，腹中的皇嗣也非同尋常啊。”
蘇絮如此才能將懸起的心放下，立時側首笑看向霍景嵩，慢悠悠道：“自然是虎父無犬子。”
霍景嵩鬆了鬆眉心，極有興致的問道：“這一胎是男是女？”
李玉低垂著頭，倒是讓人瞧不出是個什麽神情，隻見他緩了半刻，才開口答道：“微臣倒是沒端出了。不過無論男女，必定都是有福氣的孩子。”
霍景嵩聞言，當即朗聲笑起，撫掌道：“你倒是會說話，賞！”
這一晚蘇絮被留在了太極殿，對於霍景嵩的一眾後妃，是極少見的。蘇絮曆經艱險，在皇帝這裏便是失而複得。自然少不得溫柔相待，軟語安慰，體貼關懷。第二日一早，蘇絮待霍景嵩剛剛上朝離開，便起身返回了長樂宮。
蘇絮平安回宮，合歡殿裏裏外外自然不複之前的頹唐氣氛。隻是今次蘇絮回宮，綠楊卻葬身山穀，到底也是件讓人歡愉不起來的事兒。蘇絮才進了合歡殿的門，便囑咐白檀道：“這一個月，咱們合歡殿的人仍舊素衣素服。綠楊與咱們相處這樣久……”蘇絮說著不覺心中泛起無限悲涼。
白檀微微抿唇，點頭應道：“夫人放心吧，皇上連夜已經交代人去好好收斂綠楊的屍身，必定不教夫人心裏難受。”
蘇絮不過是一瞬間的悲切，眼眸立刻狠厲起來，咬牙握拳道：“今次的事兒，也實在怪本宮太過輕敵，到底沒預想到太後與文妃竟敢打這樣的主意。本宮必定要讓她們陪葬！”
白檀靜靜站在原地，仿佛從蘇絮的臉上，看見了從沒見過的狠辣與決絕。她心裏沒來由的落下，緩聲與蘇絮道：“夫人此番曆經生死，必定有另外感觸。今次太後與文妃起了這樣的心思，夫人既然有了主意，可打算什麽時候動手？又要怎麽動手？”
蘇絮旋身坐在貴妃榻上，慵懶的靠在上麵，不疾不徐的開口，“咱們今次倒也不必給她們緩和的餘地，趁著這件事兒一並解決了。讓人暗中知會君大人一聲，武衛營與秦家的事兒一並都告訴給皇上。如此，本宮也好下手料理太後與文妃。”
白檀瞧著蘇絮無比果決的表情，忍不住問道：“隻怕太後沒那麽容易扳倒，不過去個文妃，對夫人也是好的！”
蘇絮緩緩搖首，盯著白檀，緩緩道：“除去文妃，太後還可以扶植第二個、第三個文妃。可除去太後，就等同於除去文妃與秦家的靠山。文妃留與不留實在沒有什麽相幹，倒是除去太後，才是最棘手的大事！”
白檀極是驚詫蘇絮的這個決定，有些訥訥的問道：“除去……太後？”
蘇絮靜靜的點頭，也不急著與白檀全部說出來，而是吩咐她道：“叫春如過來，再讓小康子把昨日李玉說的話撿該說的傳出去，本宮大難不死，懷著的孩子皇上也覺著是個有福之人。旁的不必多說，她們必定就能傳出該傳的話！”
白檀似乎隱隱想出了蘇絮的打算，當即道了聲“是”，立時出門親自去尋春如、囑咐小康子。得著蘇絮傳喚，春如自是立時就趕了進來。
蘇絮極是為難的看著春如，沉默了半晌，才終於下定決心的開口道：“有件事兒本宮要托給你，卻隻怕太艱難，你若不願，也沒什麽不可的。”
春如極是糊塗的看著蘇絮，問道：“奴婢跟著夫人這麽久了，無論是什麽事兒，奴婢都願意為夫人盡力一試。”
蘇絮緊緊抿唇，也不急於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而是眼神懇切的看著春如道：“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又出了綠楊的事兒，本宮在宮外那幾日就忍不住在想。到底是本宮對不住你們，誤了你們。可是本宮已經沒退路了……”她說著，看著春如真值道：“春如，你還能出宮……”
春如噗通一聲跪地，道：“若是沒有夫人，隻怕這世間就再沒有春如與逸兒了。夫人是奴婢的恩人，奴婢如何也不會離開夫人的。”
蘇絮咬唇，為難道：“既是如此，咱們就都沒有退路了。若是想往後的日子過得好，那麽大齊後宮，本宮必定要坐到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春如縱然不曉得蘇絮心裏的打算，卻也知道蘇絮此言的道理，當即點頭。
蘇絮仍舊難以開口，直過了大半晌，她才緊緊閉目，道：“後日中秋家宴，本宮會讓逸兒與延泓同去，屆時泓兒的吃食裏必定會有砒霜……”春如麵上閃過一絲驚恐，既是心痛，又是不忍，神色極是複雜。蘇絮看在眼裏，立即解釋道：“自然，本宮會讓人把握好這個量。必定不會讓逸兒有性命之憂，可這件事兒到底是在鬼門關走一遭的事兒，到時究竟會發生什麽，本宮也沒法完完全全的把握。”
春如似乎陷入了非常巨大且沉重的掙紮中，她曉得蘇絮此言句句在理，可那到底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她如何能狠下那個心。春如咬唇，一字一頓的艱難問道：“奴婢，奴婢願意喝那碗湯……”
蘇絮回首不看春如，淡淡道：“本宮雖然沒有生育的機會，可也曉得父母心，如何能願意子女冒著生命危險？可如今，本宮思前想後，隻怕唯有讓逸兒擋下，才能免於皇上不必要的猜忌。”
春如一言不發的跪坐在蘇絮的麵前，眼神猶豫不定。不曉得過了多久，蘇絮才終於聽見春如悲切的言語，“也罷，逸兒的這條命是夫人給的，就算現在要拿回去，也沒有什麽。奴婢願意，逸兒也該為夫人如此。”
蘇絮立時起身扶起春如，不住的搖頭道：“原沒有什麽應該不應該的，本宮當日允許你生下他，也不是為了今日。可咱們想要好好的活下去，總……”
春如咬唇，重重的點頭，打斷了蘇絮的話道：“奴婢曉得，奴婢曉得夫人的思慮。”
此番話落，還沒蘇絮說話，便聽急匆匆的腳步聲，伴著這個聲音，還有孩子驚喜歡快的喊聲，“母妃！母妃！”
蘇絮起身往外去，元慈便立時跑了進來，一頭紮進了蘇絮的懷裏。延泓爭先恐後的跑過來，硬生生的要扒開元慈，去拽住蘇絮的裙擺。他抬頭，淚水在眼睛裏打著轉，極是可憐，道：“母妃，她們都說你歿了，可泓兒不信。泓兒想母妃。”
蘇絮立時俯身將延泓抱起來，拿著手絹為他擦了擦掛在臉上的眼淚，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母妃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延泓嘟著嘴，道：“那母妃答應兒臣，不許扔下兒臣自己出宮了！”
蘇絮看著兩個孩子滿眼的關切與欣喜，忍不住心裏一暖。她想，到底也是她從小撫養起來的孩子。縱然不是親生的，卻也與親生無異了。
江沁瀾緊跟著兩個孩子進門，蘇絮案為了延泓便順勢他放了下來。她抬頭，看著江沁瀾溫潤的笑眸，心裏也跟著立時平靜下來。江沁瀾對著蘇絮一福，道：“端敏夫人萬福金安。”
蘇絮含淚進前扶起江沁瀾道：“姐姐別做這樣生分的事兒。若非姐姐，隻怕現在我便是個死人了！”
江沁瀾眼波流動，也隱隱含著淚，她緊緊握著蘇絮的手，笑道：“自然要萬福的，否則啟曌城裏長日無聊，沒有你，我要如何打發晨光？”
蘇絮聽見江沁瀾這話，心中立時暖暖的。她先讓人將延泓、元慈帶回寢所，便拉著江沁瀾坐下道：“若非姐姐機智，隻怕今日我連宮門也進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