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調換
待蘇絮的儀駕到達重華宮的時候，霍景嵩也匆匆趕到。瞧見蘇絮深夜到來，不覺麵上一愣，有些責備道：“你也大著肚子，何苦這麽晚了折騰一趟？”
蘇絮麵上現出一個溫婉的笑容，開口道：“臣妾是協理六宮的妃嬪，也是蘇沅的姐姐。”她話罷，表情越發無奈，“臣妾在合歡殿裏實在安穩不下來！”
霍景嵩抬手伸向蘇絮，蘇絮柔柔笑起，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霍景嵩攜著蘇絮的手往傾塵閣的院子去，昭雲歸此刻正等在院子裏，極仔細的注意著產房裏的動靜。內監高聲通傳，昭雲歸立時回頭。瞧見蘇絮與霍景嵩牽手進來，眉腳不覺顫了一顫，緊緊擰在一起。卻又怕被皇帝察覺出什麽，立時垂首跪地請安道：“皇上萬福金安，夫人安康。”
霍景嵩嗯了一聲，免了他的禮，道：“蘇嬪如何？”蘇絮忖著霍景嵩出言的間隙，不著痕跡的鬆開了霍景嵩的手。
昭雲歸並未抬頭，而是規規矩矩的回道：“蘇嬪小主一切安穩，不過……”
霍景嵩眉頭緊了緊，看著昭雲歸挑眉問道：“不過什麽？”
昭雲歸仍然恭敬的垂著頭，不慌不忙的開口，“蘇嬪小主胎像一直不穩，從有孕一來，大多靠保胎藥、滋補的藥吊著。微臣隻怕皇嗣有先天不足之症。”
霍景嵩聞言，有些猶疑的看著昭雲歸，隱隱帶著一絲怒意道：“先天不足？若是胎像不穩，看顧蘇嬪的禦醫是誰？怎麽不早早回稟？”
昭雲歸緩緩答道：“因為失職已經被撤職查辦，不過蘇嬪這一胎從受孕開始就太過倉促。微臣猜測，許是用藥的緣故，在母體不宜受孕的情況下。根基未顧好，所以一直胎像不穩。微臣早就想向皇上回稟，可蘇嬪攔著不讓。微臣一時不查，也以為自己能救治好，隻怕是微臣太過自負。”
蘇絮被昭雲歸這話說的有些發懵，她實在沒聽懂昭雲歸說這番話所謂何意。怔怔道：“自然是蘇嬪太過心急，大人也無需自責。”
昭雲歸堅決的搖頭，向著霍景嵩跪地道：“是微臣一時大意，有錯在先。”
霍景嵩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擺手道：“請罪的話，等蘇嬪平安誕下皇嗣之後再說。”
蘇絮隱隱覺著昭雲歸的用意，一直拿眼風掃著昭雲歸。可自打蘇絮進傾塵閣後，昭雲歸便一眼也沒落在她的身上。蘇絮這麵忐忑不安，麵上卻也不能現出來。她與霍景嵩坐在偏殿，等著內殿的消息。
而內殿這邊，蘇沅的胎並非如昭雲歸所言。她這一胎生下的時候難得的順利，她隻聽著穩婆的話，縱然百般疼痛，可想著自己隻要生下這一胎，就是前途無量，便從心裏湧上了好大的力氣。她不曉得如此撕裂的劇痛經曆了多久，隻覺著下身有什麽東西滑出來，方才那劇烈的疼痛也終於算是停了下來。
“哇”的一聲孩啼，蘇沅強忍著身上殘留的痛，艱難的支起身子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穩婆抱著一個繈褓放到蘇沅的麵前，笑道：“恭喜小主，賀喜小主，是個小皇子呢！”那穩婆話落，極快的向旁邊站著的睇了一眼。滿麵堆笑向蘇沅道：“奴婢去給皇上看看小皇子。”
蘇沅聞聽皇子二字，眼神晶亮，像是被瞬間點燃的燭火，眼睛裏的希望與得意灼灼跳動。
可實際上，蘇沅這一胎生下的是個女嬰，而白檀在宮外尋進來的倒是個已經夭折的男嬰。穩婆抱著那女孩兒下去，立即送服了安神藥。蘇沅聽不見哭聲，以為是宮人抱著去了偏殿。她身心疲憊，可卻也帶著滿滿的歡欣。她尚且不知道，這個所謂她誕下的“皇子”，已經夭折。而她真正生下的帝姬，這會兒也被偷偷送往合歡殿。
穩婆和宮人抱著繈褓一起進了偏殿，瞧見皇帝，皆是哭喪著臉，哀哀道：“皇上，蘇嬪小主誕下了小皇子……”
“好，好！傳朕的旨意，晉蘇嬪為容華。”那宮人還未說完話，便聽見霍景嵩興致高漲的開口。
同來的穩婆和宮女皆瑟瑟發抖的看著皇帝，縱然不敢，卻到底要說出來。二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那宮女才硬著頭皮，向霍景嵩回稟道：“皇上，小皇子才生下來，便夭折了。小皇子生的不是時候，有先天不足之症。”
希望有多大，失望自然就有多大。霍景嵩原本滿麵的得意笑顏，聞聽這樣的話，當即沉下了臉，看著宮女，難以置信的開口問道：“什麽？再與朕說一遍！”
穩婆小心翼翼的說道：“小皇子剛生下來就斷氣了……”
蘇絮情緒頗為激動，挺著腰身站起，道：“可讓昭大人看了嗎？怎麽會剛生下來就端起的？方才本宮還隱約聽見那孩子的哭聲！”
宮女哭著一張臉，跪地道：“昭大人已經瞧過了，說是蘇嬪胎像不穩，小皇子也有先天不足之症。”她說著，越發不敢開口，小聲怯怯道：“皇上與夫人可要瞧瞧！”
蘇絮頹然坐到圈椅上，深深歎了一口氣，“怎麽會，怎麽會……”她仿佛沉浸在悲傷與無法接受的心情裏，眼睛也有些濕潤。白檀見狀，撇著霍景嵩一邊的表情，立時接口勸道：“夫人切忌太過悲切，畢竟夫人也要臨盆，如此傷心，對皇嗣無益！”
霍景嵩聞言，也沒回答宮女的話，而是轉首去安慰起蘇絮道：“可不是，你也是有孕在身。”
蘇絮被哽住了似的，剛要開口，又有些說不出話的樣子。她垂首，撫著小腹，有些淒涼哀傷道：“好好的孩子，怎麽會夭折了！臣妾想著便心裏難過，並非全是為著蘇沅，”她說著，抬手捏著絹子捂住口鼻，緩了一緩，才道：“皇上心裏也必定不舒服，到是臣妾不懂事兒，惹得皇上一塊難受了。”
霍景嵩拍了拍蘇絮的肩，將她攏進懷裏，歎道：“也隻怪朕與那孩子無福了。”
蘇絮抬手，眼神晶瑩的看著霍景嵩，輕聲問他道：“皇上可要去瞧一瞧蘇沅和那夭折了的孩子？”
霍景嵩想了一瞬，靜默半刻，才抿唇搖首，“不去了，見了也是徒增傷感。”他說著，不無失望之色，道：“朕陪你回長樂宮。”
蘇絮神情一滯，頗為矛盾猶豫道：“皇上還是去瞧一瞧蘇沅吧，雖說強行受孕是她思慮不周，可到底也沒了個孩子。”蘇絮話落，小聲開口，極是惋惜的口吻道：“隻是可惜了那孩子，到底是無辜的。”
霍景嵩聽了這樣的話，更加當蘇沅是自作自受，越發沒那個心思去安慰他了。
蘇絮看著霍景嵩凝重的申請，輕輕喚道：“皇上，皇上！”
霍景嵩回神攏著蘇絮的肩膀，仿佛極是疲憊的樣子，道：“不必多說了，咱們回吧！”
蘇絮軟軟的“嗯”了一聲，自是再沒有旁的話可說。
出了偏殿的門，昭雲歸就跪在院子裏。蘇絮腳下一滯，有些不快的問道：“昭大人這是做什麽？”
昭雲歸拱手對霍景嵩一揖，滿麵痛苦的樣子，道：“請皇上準許微臣辭官。”
蘇絮聽見昭雲歸這番請求，便如同五雷轟頂似的，登時將她全部的思緒擊的四散開來！她麵上帶著驚詫之意，又要盡量讓自己能一如往常的淡然平靜，小心翼翼的開口，壓抑著自己內心的震驚與不快，故作無所謂的說道：“昭大人一直看顧本宮的身子，若是昭大人辭官了，那本宮與腹中的皇嗣該指望誰呢？”
昭雲歸看也不看蘇絮，垂首恭敬道：“還有李玉李大人！”
霍景嵩麵無表情的看著昭雲歸，緩緩開口，“皇子夭折朕並沒有要怪你的意思，端敏夫人說的在理，到底她的身子從來都是你在照顧，你也最清楚！”
昭雲歸跪地不起，打定了主意似的，堅決道：“微臣隻怕再有蘇嬪這樣的事兒，微臣去意已決。”
蘇絮睨著他，輕輕一笑，咬牙勉強道：“既是昭大人去意已決，本宮與皇上自然再挽留也無益。可昭大人善始善終，總該等著本宮臨盆後，再起這樣的心思吧？”蘇絮想讓他多留幾日，許是過兩天他就回心轉意了！
昭雲歸也並沒有明確的拒絕，而是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蘇絮自然也沒再說旁的話，被霍景嵩擁著頭也不回得出了傾塵閣的門。
而此刻，並非昭雲歸一人心如死灰。
聽到孩子夭折的消息，蘇沅先是不能相信，待乳娘將孩子遞到她麵前，讓她抱在懷裏，她才忽然驚覺，她的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蘇沅如何也不能全盤相信，她便一心等著霍景嵩給她個結果。可還沒有半盞茶的功夫，宮女慌慌張張的進門，道：“小主，皇上送端敏夫人回長樂宮了！”
蘇沅聞言，近乎於翻身而起，要衝出去似的。宮女瞧著也不敢攔，也不曉得的她想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