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順利

  蘇沅用盡渾身力氣從床上爬起來,掙紮著下地。宮人瞧著大是不安,忙上前扶住蘇沅道:“小主眼下是要往哪兒去呢!小主剛臨盆,身子還虛,更不能出去吹了風!”


  扶著蘇沅的宮人正是曲寶瑗打死後,被內仆局分過來的人。她心下本就狐疑,更是從姚木槿那邊聽說過,蘇絮在內侍省早就安插了心腹。她如今細細去想,便深覺這其中早就有許多的蹊蹺。她不懂,孩子好好的怎麽會夭折了呢,方才她還聽見了那孩子強有力的哭泣聲。


  蘇沅如此想著,便狠命的抬手推開了上前扶住她的宮人,原本她的力氣就不大夠用,這樣一用力,自己先是不穩,狠狠的跌倒在地。身體裏所有的力氣都仿佛被一瞬間抽幹了似的,她趴在地麵兒上掙紮著要起來,宮人與嬤嬤連忙去扶住她。蘇沅歇斯底裏的大哭著,罵道:“騙子,你們必定都是騙我的!殺千刀的雜碎!我的孩子才生下來,他方才還在啼哭,怎麽會夭折!騙子,都是騙子!”


  此刻,蘇絮與霍景嵩已經出了重華宮,唯有昭雲歸還沒有離開。他踏進大殿,看見蘇沅極是狼狽的匍匐在地上,滿心的同情都掩在冷漠的眼神之下。他想,自己到底沒有那個立場去同情蘇沅。“小主這是要做什麽,小主現下體力不支,該要好好休息。”


  蘇沅雙眼通紅,恨恨的看著昭雲歸,眼睛立時要沁出血來一樣。她咬牙切齒,發出咯咯的聲響,扶著兩邊宮女的手起身,掙紮著撲到昭雲歸的身上,拽著他胸前的衣襟,狠命的揪著,尖利道:“凶手!凶手!必定是你,蘇絮買通了你對不對!是蘇絮讓你來謀害我與孩子的對不對!她害怕,所以才這樣來害我!”蘇沅說著,越來越無力起來。她極是痛苦的大哭起來,舉手就去捶打昭雲歸,“你不是大夫嗎?醫者父母心,你怎麽能幫著蘇絮,助紂為虐!”


  昭雲歸被蘇沅得一番質問說的極是愧疚,可麵上盡量維持著自己淡定的神色,他十分請的將衣襟從蘇沅緊攥的手裏拉出來。表情冷漠的看向兩邊傻站著的宮人,淡淡道:“蘇嬪小主一時受不了這個打擊,也是有的。可端敏夫人到底是小主的姊妹,微臣又是太醫院的院使因何要加害小主?何況小主臨盆之時,微臣並未踏進傾塵閣半步。”


  蘇沅向他麵上唾了一口,立時被宮人扶著拉了回去。“你醫術高明,哪用踏進來。便是平日裏吃的藥!”她說著,眼前忽然一亮,歇斯底裏的大笑道:“查一查你開的那些安胎藥,就知道你與蘇絮打著什麽主意了!昭雲歸,到時候我必定要讓皇上處死你!處死蘇絮!”


  昭雲歸不慌不忙的挑眉凝著蘇沅,低低“哦”了一聲,反問道:“若是安胎藥有問題,小主如何會熬到臨盆。若是安胎藥有問題,那孩子一生下來,小主如何會聽見那孩子的啼哭,怕是早已經胎死腹中了!”昭雲歸語頓,麵無表情的抬手,斜斜的牽了牽唇角,“隻怕是小主之前的問題,小主是如何有孕,從前的太醫背地裏又做了些什麽,小主該知道一二!”


  蘇沅被昭雲歸這話堵得辯不出什麽,可仍舊不依不饒道:“就是你與蘇絮,就是你們狼狽為奸!”她說著,就要撲去昭雲歸的身上去掐他的脖子。昭雲歸往後退了一步,不覺在心裏哀哀的歎了一口氣。他瞧著蘇沅的瞳仁兒有些渾濁起來,不大有清明的樣子。隻怕蘇沅過不去,便會因為這件事而思子成狂,魔怔起來。


  昭雲歸連忙囑咐扶著蘇沅的宮人道:“快給小主送下安神藥,多多的。明日醒來若有什麽不妥,再去禦醫院請本官。”


  宮女七手八腳的箍著蘇沅,讓她不至於亂動去撲到昭雲歸的身上扭打。昭雲歸回首瞧了蘇沅淒厲的表情,心裏十分難受。他聽著蘇沅尖利的咒罵聲踏出傾塵閣的院子,直到出了重華宮的儀門,還能隱隱約約聽見蘇沅無比哀怨的怒罵聲。昭雲歸於心不忍,可如今再於心不忍,他到底也是無計可施的!


  卻說,蘇沅誕下的女孩兒被小心翼翼的藏在了合歡殿內,可臨盆的事兒到底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此,蘇沅臨盆的第四日辰時,蘇絮在合歡殿誕下了一名女嬰。當時霍景嵩還在上早朝,其中並未有半點的紕漏和岔子。


  霍景嵩下朝趕到合歡殿的時候,蘇絮正熟睡。霍景嵩滿麵的懊惱,自己未能陪在蘇絮的身邊。他不想擾了蘇絮安歇,便極是安靜,小心翼翼的抱著帝姬在偏殿逗弄。白檀與乳娘陪在皇帝身邊,看著霍景嵩笑的合不攏嘴,便也忍不住說了許多俏皮話。


  “小帝姬是在辰時降生的,日頭正好,十月份了,奴婢仿似還聽見喜鵲的叫聲了呢!”這乳娘是顧瓔替蘇絮尋回來的,從前在顧府當差,最是有眼色的人。她瞧著霍景嵩仿佛極喜愛帝姬的樣子,才敢這樣順口胡謅。


  白檀僵然一笑,瞥了乳娘一眼,低低道:“帝姬曆經幾次三番的折騰,如今平安降世實屬難得。”


  霍景嵩滿眼的愛憐,抓著孩子軟綿綿的小手,關切道:“可讓禦醫看過沒有?這孩子還健康吧?”


  乳娘像是聽玩笑話似的,嗬嗬一笑,道:“看過了,小帝姬身子骨可好呢!想是端敏夫人養的精心!”


  霍景嵩將這二人的話聽在耳朵裏,便心覺是蘇絮與這孩子的福氣。他朗聲一笑,道:“這孩子瞧著就有福相!既然是伴著朝陽出生的帝姬,乳娘又聽見了喜鵲的叫聲。就叫朝歌吧!”


  白檀當即應下,滿麵帶笑的恭敬道:“小帝姬剛降世就得了皇上賜名,這才是天大的福氣呢!”


  霍景嵩哈哈笑起,興致盎然道:“合歡殿的宮人各賞半年的月例,你與小康子賞一年的!”


  白檀立時跪地謝恩,道:“皇上從進殿就抱著小帝姬,都好一會兒了!也該乏了,讓乳娘抱下去喂奶吧。”


  霍景嵩恬然一笑,乳娘便極快的進前將朝歌抱了下去。霍景嵩坐直了身子,撫掌想了半晌,方又開口道:“曉喻六宮,晉端敏夫人為正一品貴妃,敏字留用!”


  白檀等人聞言,忙又跪地向霍景嵩叩頭。連聲道:“謝主隆恩!”


  後妃誕下子嗣循例晉封是應當的事兒,不過蘇絮從夫人,循例進封以及也不過是正一品之下的德妃罷了。到底貴妃位高,在霍景嵩這一朝,蘇絮也是頭一個得封貴妃的人了。


  蘇絮得了進封,長樂宮的宮人自是了不得的跟著水漲船高。連著江沁瀾那邊也是被旁的後妃巴結奉承,疲於應付。


  才沒了一個孩子,朝歌帝姬的到來,驅散了霍景嵩的喪子之痛。自然越發疼愛這個撫平他內心傷痛的帝姬。蘇絮自上元九年入宮到上元十四年,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便一路高升至貴妃。期間縱然有些坎坷,比起旁的後妃也實在算得上平步青雲了。


  是以,朝歌洗三的這一日宮內宮外都十分重視。連為朝歌洗三的收生姥姥,都是安定大長公主親自來做,當真是給足了蘇絮的麵子。


  宮裏給皇子帝姬的洗三禮大約都是午膳過後。原本隻是近親二日,可皇帝興之所至,便也請了皇親國戚和肱骨大臣,在洗三禮之後大開筵席。蘇旭尚在月中,自是不能參加筵席。不過進宮的誥命夫人、女眷都必定要來長樂宮請安行禮。


  蘇絮更衣梳妝畢,對著鏡子仔仔細細的照著兩邊的臉頰。江沁瀾坐在一旁,笑道:“你這副樣子哪像是生過孩子的!”


  蘇絮拿著水粉又在兩邊腮上拍了拍,讓自己瞧著盡量現出憔悴的樣子。“沒生過便是沒生過,作假當真是不容易呢!”


  江沁瀾一隻手拄在小桌上,撐著下頜,緩緩說道:“不過是洗三禮,皇上便要在撫辰殿大擺筵席。可見你與朝歌的地位,今日你雖說不必去撫辰殿。可那女眷必定流水似的往你宮裏來,若是裝不像,放下簾子也是一樣的。倒也不必這樣擦來擦去的費神!”


  蘇絮對著鏡子裏的江沁瀾柔柔一笑,無奈道:“洗三禮到底是安定大長公主親自主持,總不能也隔著她吧!顧家的人一向精明,我自然要費心應對一番。最艱難的地方都過去了,沒道理在不相幹的地方惹出什麽不當的!”


  江沁瀾會意的頷首,道:“也是那麽一回事。”她說著拽了拽壓得有些發皺的寬大袖口,曼聲道:“前日聽見墨氏與呂氏私底下嚼舌根子,說起蘇嬪孩子夭折的事兒。也不曉得從哪兒出來的消息,硬生生說是你害了那孩子早夭。”


  蘇絮不以為意的笑起,“你還不曉得她們往日的做派,氣人有、笑人無的。就算沒有消息,她們也必定要胡亂猜測一通。她們不過是說說罷了,打量皇上會理睬她們……”


  蘇絮話音未落,便瞧見乳娘急匆匆的跑進來,邊跑邊哭訴道:“不好了,不好了!帝姬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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