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微妙的默契
跟著丹鳳繼續往裏走,應該是後院了吧,這條路越走越發的清幽,各種花樹映著紅色的宮燈,在風中輕輕晃動越發顯得幽靜,在一處獨立的樓閣前停了下來,不曾想到偌大的煙花三月中竟有一處獨門獨戶的院落,而且精致得緊。
入眼滿是淡淡的紫色,透過薄如蟬翼的紗,蘇瓊看到開著的窗戶,窗外隱隱約約瞧見些星星點點的光,應該正對著煙花三月的大門。眼前的房間似乎什麽都看得不甚分明,全部都籠在薄薄的霧氣之中,倒不是真的看不清,而是一種整體的感覺,似乎很想伸手去觸碰,用肢體去感覺而不是單純的用眼睛去看。
越來越近的聽到有琴聲,悠揚、清越、婉轉、流暢,好似清晨迷霧的森林之中遠遠傳來的不甚真切的歌聲。開始隻是細細的如發絲一般的縈繞耳畔,牽引著你一步一步的走進,於是那發絲一般的聲音匯集而成涓涓細流,初春剛剛破冰流出,還帶著些微的霧氣。
漸漸的冰融化了,水流噴薄流出,溪水、河水、湖水、江水最後匯入海,平靜的午後的海。眼前似乎出現了遼闊的海麵,還有盡頭的彩虹,美,真是太美了。蘇瓊和紅豆都聽得入了神,腳下的步子很慢很慢的邁著。
丹鳳嘴角微彎,似笑非笑,看來對於蘇瓊的反應他很滿意,十分滿意,正當她們聽得入迷的時候他在出聲打斷,那樣效果最好,留著些餘地,這是他向來的做法。
丹鳳伸手撩開麵前的紗,出現在蘇瓊眼前的是這樣一個人兒,眉如遠山,膚如凝脂,模模糊糊的瞧了去整張臉上似乎隻剩下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大約是蘇瓊見過的最大的眼睛。不知為何蘇瓊第一眼就覺得此人就是這座獨院的主人,因為她也好像隱在霧中一般,看得不甚明了,而那雙眼自然成了霧氣繚繞下的兩汪湖水。
除了那雙眼整個人都是極淡的,立著好似弱柳扶風,蘇瓊很想伸手去試探,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可是又不忍去觸碰,害怕自己碰碎了她,害怕自己的冒失打破了這個好似夢境一般的人兒。
丹鳳自顧自坐下,倒了一杯酒,細細飲入口,“瓊花姑娘,她就是三月,冠絕京師的三月姑娘。”語氣中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孔雀炫耀自己的尾巴一般。
眼前的人兒若說是美,倒不能說是美,因為她太淡了,隻是那弱柳扶風的氣質,好似誤落人間的精靈一般,讓人忍不住去嗬護,放在手心細細的捧著,仔細瞧了都害怕目光將她融化了。或許是京師的富家子弟看慣了豔麗的美人,就好比從來隻飲過濃湯烈酒的人,突然品了一口清泉,定會覺得這才是天下最美的佳肴。
看蘇瓊依舊隻是站著沒有動,三月站起極緩慢的走過來,這一步一步邁著,蘇瓊覺得她好像飄到自己眼前一般。“瓊花姑娘,是覺得三月哪裏招待不周嗎,為何不坐下?”
入耳的不是來京師之後聽慣了的口音,聽得人耳根子發軟,骨頭都酥了一般,難道這就是書中的吳儂軟語,蘇瓊心下想著,笑著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抬頭飲盡,“哪裏,三月姑娘招待得很好,您的琴音實在是‘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瓊花很佩服。”
三月輕扯了嘴角,連笑容都很淡眉眼仿佛遠山一般了,“瓊花姑娘謬讚了,三月的琴藝也是師從高人的,那人的琴藝才真正讓人佩服呢。”說完勾起食指輕輕跳動琴弦,叮的一聲,像人的笑,她說話之間提起那高人的時候好像想起十分美好的記憶,竟自己笑了起來,而那叮的一聲剛好應了她的笑,不知是她的笑聲還是她指間琴的笑聲。忽又斂了笑容似乎是想起房中還有客人,“瓊花姑娘,聽丹鳳說你製的香膏味道很是好,三月想請你製一盒特別的,可好?”
這樣的聲音聽在耳中,任誰都是不忍拒絕的吧,蘇瓊下意識的就答道:“好。”可是才出口,桌子底下就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是紅豆,偏過頭去看她,紅豆擠眉弄眼的不知是想說什麽,可是都已經答應下了,現在反悔似乎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況且在來之前她都已經下定決心了。
正想向紅豆擠眉弄眼回去,就聽到門外有人稟報的聲音,丹鳳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就開門出去,火色的衣衫飄出門外就順手帶上了門,蘇瓊喝著手中的酒不知這酒是什麽釀的,味道很是甘甜還帶了淡淡的果香,最特別的是有茉莉的味道,美妙的很。片刻之後隻見丹鳳蹙著眉進來,看來剛才那人帶來的消息並不十分讓人開心。
丹鳳的麵頰今日本就有些紅豔,此時蹙了眉帶著些怒氣,那張豔麗無比的臉仿佛可以點燃一般,整個人看去越發像一簇盛放的海棠,額間的赤色鳳凰幾欲乘火飛出,“瓊花姑娘,今兒我這煙花三月出了些事,不想瓊花你卷入其中,現下我遣了人送你回去可好?香膏的定金在這裏。”說著抽出兩張銀票放到蘇瓊手中,“餘下的等您什麽時候製好了,我在差人送去長短亭。”說著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飲盡,動作狂放,接連三杯,“這裏我丹鳳就先賠了三杯酒,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說來這丹鳳也真是有趣,這樣的事本來不用告知蘇瓊原委的,隨意編了理由搪塞就好,可是他偏偏說了實話,還如此誠懇。蘇瓊收起銀票,“丹鳳公子客氣了,今日有幸聽到如此琴音,見識到三月姑娘這等人兒,瓊花已感榮幸,長短亭此次定不讓三月姑娘失望。”說完退出門外,這次走的並不是來時的路,蘇瓊有些遺憾不能再仔細瞧瞧門口的影壁。
這三月的院子離長短亭的後門僅幾步之遙,出門的時候已有馬車等在門口,蘇瓊此時才發現原來這裏就是自己那日迷路時走不出的巷子,細細想來那日聽到的讓自己羞愧的琴音應該就是從這裏傳出的,應該就是三月的琴音了。
回了家,蘇瓊看到墨良負手站在桃花樹下,她知道墨良是在等她,低著頭走過去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去了何處,卻聽到墨良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回來就好。”除此之外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本來應該鬆下一口氣的蘇瓊心裏卻好像少了什麽東西一般,生生咯得慌,半晌抬起頭,墨良已經回房去了,不大的院子中隻有桃花樹下的蘇瓊和站在不遠處的紅豆。
蘇瓊抬頭看著快要落光葉子的桃樹,隻有幾支枝椏輕輕的擺動,秋天快要過去了,夜,開始涼了。隻是這一刻,蘇瓊覺得好冷,看著墨良房中昏黃的忽明忽暗燈光,幾乎輕不可聞的緩緩吐出一口氣。
第二天陽光明媚,蘇瓊留了紅豆在長短亭守著,說要去挑選香料,尋了這樣的借口無非是想一個人走走,墨良昨晚的反應實在是讓蘇瓊心裏難受得緊,可是似乎又找不出讓她心下如此難受理由,便隻得一個人到處走走。
來京師這麽久,細細算來似乎還沒有一個人悠閑的在京師的街上逛過,街道兩旁有各種叫賣聲,湯包、燒餅、冰糖葫蘆、麵人,這些都是絕塵陪著她買過的,買回去玩了些日子便不覺得新奇有趣了,現下心裏又塞了太多的事,連胃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