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咫尺隔天涯
望著樓下的人過了轉角，瓊兒也無心再悠哉的坐在茶樓飲茶，很重要的一層原因便是墨良。此刻墨良已經由茶樓的夥計領著進了瓊兒所在雅間斜前方的房間，瓊兒出門的時候剛巧瞥見那抹青色的衣角，明明很想挪開的眼睛還是粘了上去。
心中暗暗念叨，快些走罷，離開了這裏就看不到心就不會想了。正在瓊兒匆匆下樓的時候還未及身後的小月開口提醒就同迎麵的人撞了個滿懷，待瓊兒抬頭才發現原來竟是菁菁。菁菁此刻也認出了瓊兒，兩人皆是愣住片刻望著對方沒有說話。
菁菁愣住是因為眼前的人是在她最困苦潦倒的時候向她伸出手的人，也正是因為那一盒香才讓她重新得到了今天的位置。但她也知道正是自己如今的身份，才讓眼前這個“恩人”神傷至此，所以此時她確實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瓊兒。
瓊兒愣住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如今已經是墨良的妻子，妻子？這個稱呼讓瓊兒覺得自己很可笑但更多的還是可悲，自己在他身邊待了這麽些年，最後竟不及這個他見了還不過幾月的女子。那麽自己在他身邊待著的這麽些年到底算是什麽呢？最終留下的兩個字更加讓人心冷——師徒。
小月未曾見過菁菁，鳴遠也不曾交代過，所以此時望著這樣的場麵隻能暗暗扯了扯瓊兒的一角。跟在菁菁身後的侍女聲音陰鬱的說到“夫人，公子還在等著。”
菁菁這才回神，望著瓊兒眼神複雜的笑了笑，既然已經選擇了站在這個陣營，那麽心中對瓊兒有多麽的愧疚都要收回去。身後傳來冷冽的聲音“菁菁。”瓊兒聽的脊背僵直，心上的水全凝做了寒霜，凍的人動彈不得。
曾經，有多少次他也是如此的喚著自己的名字，隻是如今怕是再也不會了，他隻會如此喚眼前這個女子了吧。
菁菁身後的侍女再次開口，還是陰鬱的聲音“小姐。”這一聲菁菁自然明白是什麽意思，隻是若真要她這麽做，怕還是有些難的。最終還是硬著頭皮笑對著瓊兒說到“蘇小姐，這位是我的夫君，墨良。”身後的侍女是徐階派來的，此舉不過是為了試探墨良如今對瓊兒的態度。
聞言墨良背在身後的右手食指僵了僵又很快的恢複了常態，幾步上前狀似親密的任由菁菁挽了手“這位蘇小姐原還是故交，沒曾想到會在此處遇見，不如一起喝杯茶。”說完微微低頭瞧著一旁的菁菁“不如你彈奏一段助興？”
瓊兒笑著答話“墨公子總算遇到知音了，隻怕一曲琵琶行完這身青衫怕是不知要濕多少了，隻是二位伉儷情深，瓊兒不好叨擾，還是改日吧。”說完微微行禮也不再多言轉身離去，坐在轎中不覺苦笑，這算不算是落荒而逃？
那麽近的距離，卻是那般生分的稱呼，真像是隔了千山萬水，再也跨越不了了一般，這便是咫尺天涯了嗎？
墨良轉身時瞥見轎簾微起那個一閃而過的側臉，心中隱隱撕扯……
這一夜，她無眠，獨自坐在月下，第一次將自己灌醉，飲的全是竹葉青，固執的認為酒中有竹子的味道。
這一夜，他亦無眠，獨自坐於竹林中，徹夜隻聽得棋子落在棋盤上的劈啪聲，清脆且孤獨。
這一夜，她想夜原來可以這樣的漫長，每一刻鍾都被無限的拖長，今後的日子或許都是如此了吧。
這一夜，他想如若餘生真的不能再護她周全，那麽在他剩下的日子中定要為她的前路掃清所有的障礙。
這一夜，她想他此刻定是美人在懷，菁菁該是會如何的婉轉承歡，他於自己怕真是咫尺天涯，此生緣已盡了。
這一夜，他終於明白自己原不曾將她當做她的姐姐，隻是他們之間已然隔了太多太多，十四年的歲月該要如何跨過？如若是十年前的自己，若果焱兒不曾死……奈何終究隻是如果。
而這一夜同樣無眠的還有嚴府密室中的人，嚴世藩捏住跪在身前女子的下顎迫她抬頭，“很好，她當時在地牢中就是這個眼神，這幾日來你學的愈加的像，不僅形似神也似。有了你，蘇瓊那丫頭的命便不用再留著了。”說到這裏從鼻中噴出一口氣“哼，她真當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嗎？現下趁著鳴遠那小子在南疆，正好滅了這後患。”
聞言女子演得更加賣力“我定不會屈從於你。”從相貌到語氣真真是另一個瓊兒，完全一樣的蘇瓊。
墨良指間夾住的黑子在落到棋盤上的一瞬裂作幾塊，墨良眉間皺起，心中閃過不安。低聲吩咐了一句“收了棋盤，不用跟著我。”就縱身用了輕功飛去，青色的衣袍沾了露水，卻因著本身的顏色而無法察覺。
落到屋頂上的時候天色剛剛擦白，東麵映著淡淡的紅色光芒，絢麗的好似染血一般。低頭望著瓊兒趴在石桌上滿地的酒瓶，眉心皺的更深了，縱身躍下長腿邁過寫著竹葉青三個字的酒壇，俯身將瓊兒攔腰抱起，往屋內走去。
瓊兒安靜的蜷在墨良懷中，眉眼也是淡淡的蹙著，好像睡夢中也有數不盡的怨恨憂愁。腦袋往墨良胸前的衣襟中蹭了蹭，眉心竟然就舒展了開來，低聲呢喃好像叫了一句“良哥哥”墨良低頭瞧了瞧懷中的小人兒，嘴角竟然微微翹起，滿眼盡是憐愛。
將瓊兒放到床上，細心的掖好被角，離去時才感覺到瓊兒的小手無意之間竟拽住了自己的袖子，好像小時候一樣，緊緊的拽著仿佛一鬆手眼前的人就會消失一般。墨良小心的一一掰開瓊兒蜷曲著的手指，終於還是走了。
轉身的瞬間心中不住的說到，這是為著焱兒臨終的托付，他們之間除了師徒情分再無其他，也永不會有其他。就這樣不斷在心中告誡著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出瓊兒的房間，最後一步留在牆頭的時候腳步頓了頓，終於忍住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