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愛如歲月長相憶(1)
房間內布置精致,雖然日日有人打點,但藤芷煙尾隨著柳墨淺和鸞又夏進入房裏時,還是被撲麵而來的寒意給顫了一下。如今已是四月天,天氣雖說不上炎熱,倒也還算暖和,可這屋子卻讓人覺得發寒,想必是少了人情味,冷清已成必然。
屋子東側隱約可見一張床,上麵躺著一個人。隻是黃色的帳幔嚴實地隔開了與大廳的距離。
鸞又夏率先掀起帳幔走到床邊坐下,俯身用手指撫摸著床上那個女子安詳的麵容,那個女子臉上慘白無比,若不是腹部微微的起伏,以及鼻息間微弱的呼吸,很難讓人確定她是不是還活在這世上。
鸞又夏眼裏的疼惜與悔恨清晰明了,他緩緩說道:“這便是我夫人鳳鴛。”
柳墨淺淡看了眼床上的女子麵容,不由得蹙了下眉頭,隨即又展開,回了一個“嗯”。
倒是藤芷煙,她本在四處打量這間屋子,聽到鸞又夏的聲音,她遂轉過頭去看那個叫鳳鴛的女子。在看到鳳鴛的麵容後,藤芷煙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驚訝地忍不住張開了嘴。
來之前,藤芷煙一直以為能被鸞又夏這樣一位絕色美男愛上的女子必定是貌若天仙,傾國傾城之色。倒也不是說鳳鴛長得奇醜無比,隻是她右臉看起來光滑細致如陶瓷,可一看左臉,難免讓人心驚肉跳,左臉處的傷疤上遍布著褶皺。
如今鳳鴛麵色蒼白,絲毫沒有血色,讓她左臉那塊褐色傷疤異常顯眼,一般人怕是見了那張臉都會退避三舍,避而不見。
鸞又夏回頭去瞧柳墨淺和藤芷煙兩人的時候,正巧看見藤芷煙一臉吃驚,嘴巴微張。他若有似無地笑了下:“嚇著你們了吧?”
柳墨淺看了藤芷煙一眼,藤芷煙立刻識趣地閉上嘴角,想起剛才自己的反應,隻覺得有愧,所以沒有開口回答。
鸞又夏卻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道:“她雖然外貌不可觀,但在我心裏,她甚過任何人。隻可惜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太遲了,如若我可以早一點相信鳳陽的小產與她沒關係,那麽是不是就不會與她近在咫尺,相隔天涯了?又或者如若我早點看到那個鐵盒子,早點知道鳳鴛才是我十一歲那年遇到的女孩?其實我是可以早點知道的,可鳳鴛不會說話。 那個時候,她一定很難過,很痛苦,也很失望……”
語畢,鸞又夏傾身在鳳鴛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如鴻毛的吻。雖然輕且快,但藤芷煙知道那個吻含著太多的悔恨與思念。
昨天桃玉跟她提起過那個鐵盒子,說鳳鴛自十三歲那年初見鸞又夏,知道他便是她未來的小夫君。因而對他的思念如三月野草,肆意瘋長,不過短短三年就纏繞成了密不透風的情果。
那三年,鳳鴛每天將思念化成隻字片語,寫成了一封封信箋,每一封都被她好生收藏在鐵盒子裏,等著出嫁那天,將她滿滿的思念與她的一生都交到她的小夫君手中。
無奈天降錯緣,他們初見那年,鳳鴛救了鸞又夏,可看著鸞又夏那張絕好的容顏,她心生自卑,冒用了她妹妹鳳陽的名字。然而一字錯,一聲錯。她的那一次失誤從此改變了她和鳳陽兩個人的命運,鳳陽深得鸞又夏的寵愛,而她卻隻得捧著假夫妻真姐弟的情誼,淒涼度日。
原以為做不成夫妻,她終歸大他兩歲,做姐姐是夠格的。若是不能與他以夫妻之名廝守到老,以姐弟之情相伴到老多少也不算是有遺憾,畢竟人的一生說短,其實也那麽長。
可命運從來不曾閑過,事與願違已不算是奇事了。鳳鴛不會說話,鳳陽意外小產,卻將過錯歸咎在鳳鴛身上,當時鳳鴛也身懷六甲。她慌亂地做著各種手勢,可在話語麵前,動作反而顯得沒有任何說服力了。鸞又夏氣急,命人逼鳳鴛服下墮胎藥,隻因他曾經承諾過鳳陽,鸞家的長子必須是鳳陽肚裏的孩子……
多麽可笑的諾言,本不該犯的錯,卻因著這荒唐的諾言,斷送了兩個女人的一生。鳳陽終究沒能再醒來,更別提為鸞家誕下長子。而一碗墮胎藥入腹,殺死的不隻是鳳鴛腹中的孩兒,更是她的心。沒了孩子,便沒了依靠;沒了依靠,便沒了理由;沒了理由,便沒必要再活著。
聽完桃玉講完,藤芷煙隻覺得鳳鴛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平時溫柔賢德,但再溫和的脾性也是有底線的,而鳳鴛的底線便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可鸞又夏還是決絕地觸碰了她的底線,所以防線如琴弦,毫無預兆地崩斷,毫無預兆地瓦解,隻剩下支離破碎的回憶在苟延殘喘地活著。可那些回憶沒有一個可以用來緬懷,用來銘記的,所以與其捧著破碎的回憶過活,不如就此忘卻,倒也算是一種解脫。
藤芷煙的視線落在前側柳墨淺身上,他一襲紅衣妖媚如血蓮,同時也如血蓮一般決絕,決絕地拒絕她的靠近,決絕地拒絕她慢慢滋生的愛意。那麽柳墨淺的底線是什麽呢?她自己的底線又是什麽?
如若有一天柳墨淺也觸碰了她的底線,她會不會也拿她這一生去埋葬?藤芷煙不由得傾嘴苦笑,即便她為他毀了她這一生又如何,他若是不在乎,就算她為他去死,又和自然的生老病死有什麽區別呢?
突然她隻覺得身子搖晃地厲害,回神時,見柳墨淺蹙著眉頭用青玉簫在戳她。她茫茫然地看著麵前的柳墨淺和鸞又夏,問:“怎麽了?”
鸞又夏抿起嘴角,沒有答話。一旁的柳墨淺悶悶道:“丫頭,你最近怎麽總是出神?”
藤芷煙張了張嘴,心想她若是實話實說,非但不會得到半點回應,反而會當著鸞又夏的麵,被柳墨淺數落一番,如此不過是給自己心裏添不痛快。與其讓自己心裏不痛快,不如避而不談,所以她轉移話題:“我們現在是要開始了麽?”
鸞又夏點了點頭:“有勞藤姑娘了。”
說完,便與柳墨淺退至一旁。藤芷煙輕撫了琴弦,隨手撥動了幾個音,幾個音符便跳躍了出來。待到四周安靜到連呼吸聲都很重的時候,她開始撫琴彈奏七蓮曲,她雖然專注於七根泛著血色的琴弦上,可餘光還是接收到一旁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