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不配得到天蕊之血
火堆上的幹樹枝劈裏啪啦作響,偶有火星子四處濺開,架在火堆上的烤雞正往下掉油,整個皮肉都燒得肉綻開,看起來很是美味。離曜翻了一下手中的樹叉,將烤雞換了一麵朝著火堆。
離曜抬眼看了下門外那個使劍非常不靈活的女子,半晌,他才對她說道:“可以吃了。”
藤芷煙聞聲看了他一眼,喘著氣說:“我不餓,你吃吧。”
說著,又吃力地揮動著手中的劍。這劍是離曜隨身帶著的那把,聽烏七說,這把黑烽劍是離曜最喜歡的,時刻不離身。
方才他將黑烽劍借她使的時候,她當時還驚了一下。
這黑烽劍很重,她起初根本拿不起它,離曜在旁邊不屑地冷哼一聲,頓時讓她火大,仿佛跟它杠上了一般,非要拿起它才肯罷手,如此周旋了幾個時辰,現下她才勉強能拿起它胡亂揮灑一通。
果然,練好武功並不如外人看起來那般輕鬆啊。難怪烏七入星沉教三年,都隻能習得一點皮毛。
因為裕國四處貼滿了告示,回星沉教的途中,離曜自然是不會帶著藤芷煙走官道,也不會帶她往坊間走,所以一路上都是走山路,專挑人煙稀少的路走。
藤芷煙不是第一次走山路,上次途徑瑤山,也是山路,不過瑤山上的山路還算平穩,至少能容得一輛馬車行過,她當時坐在馬車上,雖說顛簸,倒也不覺得累。可如今行走在滿是荊棘的路上,才走了一段路罷了,她的衣衫早已刮破了好幾個大洞,手背上四處都是血痕,火辣辣地疼。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穿著的這件明顯大號的衣衫,不由得暗自苦惱。她為了掩蓋身份,自然是不能穿女裝了,可離曜身材高大,他的衣衫穿在她身上,不論長還是寬都大了一大圈。走幾下,就會被曳地的衣衫給絆住。除了她的那張臉還算完好以外,全身上下,都是傷痕。
他們兩人走過一座山,又爬上另一座山,終於在行至一座山的時候,藤芷煙頓住了,心裏百感交集。這座山她記得,那是她呆了一個月的地方。她還記得在梅蓮山山頂有一間竹屋,那裏種了很多血蓮花。曾經那裏還住著一個如血蓮花一般妖魅的男子,他斜躺在貴妃躺椅上時,鎖骨深深,鳳眼婉轉。她第一次見他的模樣,她永難忘去。那個喜歡叫她丫頭,然後對她一臉邪笑的男子啊,她發誓再也不會愛了的男子啊。可如今又重走昔日路時,她的心為何那麽痛,就好像皮肉被硬生生撕裂開了一般地痛。
不過才半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如果當時他們沒有走出這梅蓮山,那麽接下來的事是不是都不會再發生了?那麽他是不是還是隱居深山的醫仙柳墨淺,而她還是快樂地做著他的徒弟,沒事與他頂撞幾句?即便那時候有個讓她討厭的浣姝,可她還是覺得那個時候是最快樂的。因為那時,她永遠不會知道那個長得那般好看的男子會是擁有一國天下的沛帝,她也永遠不會看清他的真實企圖.……
楚白歌,你,為什麽要逼著我恨你呢?
藤芷煙上了梅蓮山,看到了那座翠竹掩映的竹屋。時值夏末,屋頂上的海藤花都謝了,隻剩下枯藤纏繞著。她站在一片竹林中,望著那間竹屋,她的心痛到眼淚都掉了出來。她此生最美好的回憶都葬送在了那裏,她甚至看到了門前有個女子撫著七蓮琴,而她不遠處有個身穿血紅衣衫的男子慵懶地倚靠在一簇竹枝上,吹著青玉簫,簫聲混合著琴聲,幽婉悅耳,那麽好聽的協奏。那個女子偶爾抬頭看一眼她心底極歡喜的男子,而男子察覺了會揚起一側的嘴角,笑得一臉邪魅。
而周圍的血蓮花在他們周身綻開一簇簇偌大的花,紅得如同血染一般,開了滿地……
一曲畢,她看見那個紅衣男子直起身子,走到那個女子身邊,滿眼促狹的笑意,然後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丫頭,你的琴聲終於不再似豬叫了,為師甚感欣慰。”
那個女子本是臉帶笑意的,聽他這麽一說,她整張臉一下子青了,從凳子上跳起來,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紅衣男子的鼻子,氣衝衝地瞪他:“柳墨淺!你音樂鑒賞力真差!”
那個紅衣男子收起嘴角的笑,說:“叫師父。”
那個女子一偏頭:“不叫!你不也沒叫我徒弟麽!”
紅衣男子靠近她,再次說道:“叫師父。”
女子可能還在計較剛才紅衣男子說的話,所以她一邊不停地搖頭,一邊大聲道:“不叫,不叫,不叫,不叫,我就不叫!”
紅衣男子眯起眼睛,裏麵迸射出危險的氣息,他用青玉簫指著身旁開得正豔的血蓮花,威脅道:“雖然它們剛食人血不久,但愛徒既然這麽想獻出自己的鮮血,為師實在不好不成全愛徒呢,不如今晚就拿愛徒的血當做它們的晚餐,愛徒認為可好?恩?”
女子立馬臉色就變了,撇撇嘴,不情願地改口:“師父.……”
紅衣男子突地笑了起來,笑裏滿滿的都是得逞之色,他又摸了摸女子的頭,說道:“丫頭,這樣的你才乖。”
一見紅衣男子朝著屋裏走,她衝著他的背影不停地吐舌頭、做鬼臉,完了之後,她竟然不自主地露出笑容。其實到頭來,她心裏還是開心的。
藤芷煙哭了,曾經的片段就那麽硬生生地展現在她麵前,她如何能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呢?那是她曾深深地喜歡過的人啊!為什麽半年之前和半年之後會有這麽大的差別?如果他一直都隻是柳墨淺該多好,即便是被他捉弄,即便是永遠都生活在這梅蓮山上,她也快樂的啊!可現在不能了,陸小鳳死了,烏七也與她分開了,她被他推下了絕命崖,那個無一存活的崖穀。他是不是在崖穀底下沒有找到她的屍首,所以慌了,所以要四處尋她下落,隻因蘇凝若身體裏的蓮毒不夠她活過三個月了?
突然,一直安靜地立在她身後的離曜,猛地抓起她的胳膊,將她往上麵拽。她被離曜拽上竹林頂端,她低頭,看見了楚白歌,如半年前那樣,他依舊是一襲紅到滴血的衣衫,隻是他周圍多了不少錦衣衛。他不再是柳墨淺,他是萬民之首,他是一國之君,他是沛帝楚白歌!他是裕國百姓心目中的神,但他卻不是她的誰。
隻是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很聰明,也很自以為是。他知道她喜歡他,他知道她會再回來這個地方,所以他想到這個地方堵她麽?
楚白歌,你錯了。我會回來沒有錯,但不會再讓自己以一個弱者出現在你麵前,因為你不會護我周全。我就算是血液幹涸殆盡,也絕不便宜蘇凝若一滴!你不配得到,她不配擁有!
藤芷煙緩緩地閉上眼,懸在她下顎的淚珠終於還是墜落下去,向層層竹葉中墜落下去。在她變強之前,她允許自己懦弱無數次,也隻是在她還是弱者的時候。
星沉教在雲鷲山上,雲鷲山處在裕國和隋國的邊界。可它卻不屬於任何一國,正如星沉教與江湖上的各大派都沒有關聯一般,獨一無二的存在。星沉教向來獨立行事,很少和別的教派聯盟,這樣一個教派建在這樣一座山上,果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雲鷲山腰就起了層層霧氣,嫋嫋繞繞,猶如仙境,山腰以上的山體都在這白霧中若隱若現,仿若天神所在。
離曜走在前麵引路,藤芷煙跟在身後,因為霧氣繚繞,她總是看不清腳下的路,幾次差點跌倒,撲在離曜的後背上也是常有的事。最後一次的時候,離曜終是忍不下去了。他隨手一揮,手上就抓起了一把蟲子,他放開手指,那些蟲子就在他們前麵飛了起來,不過片刻,眼前的霧氣就散了不少,簡直太神奇了。
藤芷煙問他:“這是什麽蟲子啊?”
離曜說:“雪靈。”
藤芷煙也學著離曜伸手一揮,可攤開手掌,什麽都沒有,幾次下來都是這樣,頓時她有些泄氣了,不滿地對離曜抱怨:“這裏的蟲子竟然欺負我這個外人!”
離曜回頭看她,見她嘟起嘴巴,他嘴唇抿得很緊,半晌他才說:“我手上有尋靈香,雪靈蟲聞到自然都會湊過來。”
藤芷煙感覺像是發現了寶貝似的,說:“不如你給我一些尋靈香吧,這樣我以後走這裏山路就不至於摔下山崖了嘛!”
離曜沒有回答她,而是繼續往前走。藤芷煙不停地站在他身後吵著鬧著要他給,可他始終不給她半點回應。
藤芷煙已經不怕離曜了,因為這幾天的相處讓她知道,他雖然外表冷漠,但也不是特別難相處的人,所以與其說他無情,還不如說他不善於表達感情。因為他若真是無情之人,他就不會救她,即便她不知道他救她的目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