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鸞鳳篇』入鸞府(6)
鳳鴛抿起嘴角,佇立了一會,轉身離開了書房。
見鳳鴛離去,鸞又夏這才看了眼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和湯汁,滿室的香氣依舊殘留……
鸞又夏本以為鳳鴛不會再來了,不到半刻鍾,鳳鴛的身影便再次出現在書房門口。鸞又夏瞧見她時,微微愣了一愣,直至她再次端起一碗湯羹來到他麵前的時候,他才漸漸回過神來。
鸞又夏脾氣有時候不好,卻不是個倔強性子。但他那日竟像是跟鳳鴛杠上了一般,再次揮落了鳳鴛手中的瓷碗。鳳鴛臉上一片淡然,絲毫不因他的任性而出現半分責怪,依舊是默默離去。
鸞又夏猶如在跟誰打賭一般,他放下了手中的筆,坐在紫桐木椅上,略顯悠然地扶摸自己右手上纏著的紗布,手指偶爾敲幾下扶手,待到他覺得時辰到了的時候,他便會抬頭瞧向門口,果然又是半刻鍾的時間就見鳳鴛立在門口。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明媚的白光被屋簷一層層濾過,恍惚間一塊塊白色透明的光圈傾斜而下。鳳鴛一襲白色輕紗衣,立在門口,身後便是水洗過一般透明的光芒,落在她身上,使得她渾身都發著淺淺的光澤。
這次還不待鳳鴛走至桌邊將托盤放好,端起瓷碗,鸞又夏就率先起身,走了過去,連同托盤一並揮落在地。鳳鴛的雙手還維持著拖著托盤的姿勢,視線從書桌處的一地碎片與湯汁慢慢向她的方向移過來,驟然發現,自書桌角到門口,一路的碎片殘羹。她的手緩緩放了下來,這一次她沒有如前兩次那般抬頭嘴角帶笑地看著鸞又夏。
她低頭垂目,緩緩轉身,步履慢慢地離開書房。鸞又夏望著她的背影,心想著他做得是不是太過火了?
他沉思了會,想著八成是他多想了,隨即便不在意地又回到紫桐木椅上坐好,等著半刻鍾後再次見鳳鴛端著托盤出現在書房。他在心裏暗暗說道:這一次鳳鴛若是再端來,他會喝了那川芎燉草魚頭。
半刻鍾之後,川芎燉草魚頭如料想中端了進來,隻是端著它進來的不是鳳鴛,而是伺候他起居的冬春。他心裏有些失落,嘴角胸有成竹的笑容也漸漸淡了去,終究還是忍不住心裏的那份疑惑,問冬春道:“怎麽是你端進來的?夫人呢?”
冬春不知鸞又夏心裏的想法,隻想著鸞又夏頭痛症發作,是萬萬惹不得的,將托盤放好,就想快速轉身離開書房。可身後的鸞又夏發話了,她不好裝作聽不見隻好停了步子,轉身,有些畏懼瞅了鸞又夏一眼,見他眉頭蹙起,心裏的畏懼又增了幾分,但還是硬著頭皮老實交代:“奴婢不知道,夫人隻是吩咐奴婢端湯羹進來,其他的,一概沒說。”
鸞又夏“哦”了一聲,見冬春垂頭要離去,再次開口道:“將湯羹一並端了出去。”
冬春回頭,略微有些遲疑地說:“可那川芎燉草魚頭是夫人特地為少爺您……”
“要你端出去,你就端出去,何時輪到你一個下人廢話了!”不等冬春說完,鸞又夏就揮手打斷她的話。
到底是貼身伺候鸞又夏起居的丫鬟,對鸞又夏的脾性是再了解不過了,在鸞又夏心情不佳的時候,是切不可多說的,多說了也無益,徒挨一場罵,當個出氣筒罷了。
冬春快速端走了羹湯,鸞又夏望著滿室的狼藉,先前隻覺得跟鳳鴛抬杠很好玩,一時也不覺得頭痛,待到趣意散去,頭痛又漸漸發作了,整個腦子似要炸開一般,扯著頭皮都跟著疼。當時不覺得滿地碎片殘羹有多礙眼,如今隻是隨意地掃一眼,都覺得渾身煩躁。他朝著門口大聲喚了句:“香涵!”
楠青閣裏的下人們過半刻鍾便會聽見瓷器破碎的聲音,由此可推知少爺正在火頭上,因而絲毫不敢鬆懈,齊齊地守在書房外,隨時聽候差遣。一聽屋內傳來“香涵”兩字,下人們都是一愣,待反應過來不是自己時,都微微鬆了口氣,鬆氣之餘,還不忘推一推身旁依舊愣著的香涵,催促道:“香涵,少爺叫你呢,還不快進去!不然又該惹得少爺不悅了!”
香涵連連“哦”了三聲,才慌忙地小跑進屋,瞧見滿地的狼藉時,香涵的心一驚,已經猜到今日少爺的心情比往常的每一天都糟糕。她提心吊膽地垂首在一旁,努力逼迫自己仔細聽著少爺的每一句吩咐。
鸞又夏隻是淡淡地說了句:“把這裏清掃幹淨。”然後便幾步離開了屋子。
下人們都守在書房外,不曾想過鸞又夏會自書房裏出來,見鸞又夏出現在門口,眾人先是一愣,隨後慌亂地作鳥獸散,各自幹活去了。
八月底的天氣白熱夜涼,正午時候,烈日炙烤著大地,微風拂起,一陣陣熱浪湧起,連呼吸都帶著騰騰的熱氣。
花園裏盛開的花朵都漸漸有了萎靡之氣,鳳鴛坐在池塘邊,手裏捧著一把魚食。許是天氣太過炎熱的緣故,往日潛在水底的魚兒們都紛紛在水麵上遊動了,鳳鴛將手中的魚食隨手一灑,本來四處遊蕩的魚兒們都從四麵八方聚集了過來,爭搶著魚食。
看著魚兒們遊來遊去,搶吃著魚食,她心底竟生出幾許羨慕之意來。即便魚兒的天地隻有水中一方,到底是自由的,它們不會為情所擾,亦不會懂何謂憂愁,隻要腹中飽,便安樂了。就連它們為那一把魚食爭相搶奪的樣子都是她羨慕的,至少活得也算是有所求的。
而她呢,如今的她可以求什麽,又該求什麽?她更談不上自由,雖說她可以自由出入鸞府,可這裏終歸不是她可以依靠一輩子的地方,這裏亦不是她的家,她隻是過客。她的客居之旅以鸞軒的生命作為期限,期限過後,是她都不曾想過的漂泊,無依無靠的漂泊。
鳳鴛低眸瞅了瞅手背上顯現出來的水泡,小小的兩個,撫摸時還微微有些痛。她想要廝守的小夫君不肯要她,連她碰過的東西都不願動半分,她還能渴求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