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五百年的夜談(下)
“好了好了,別哭了,幸好你沒化妝,不然臉上的妝都要花成一片了。”
胡浩博歎息著,也跪坐在了斯特凡尼婭的身旁,用一隻手輕輕地抬起她的臉頰,拭去了其上橫流的眼淚——在他對麵,摩爾達維亞少女的眼睛已經哭得通紅了,想必明天就會腫起來吧。
“你這一切所謂能否減輕平民在塵世間痛苦的問題,都是建立在彼得·阿隆還在他的位子上,為了保住公國的頭銜而不停討好波蘭人的前提之下;隻要你能夠攻克蘇恰瓦城,把他放逐到異國他鄉,你就可以在那個位子上來建設了——雖然成果我沒法擔保,但是倘若真的能把他趕走,肯定民眾的生活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吧?”
“首先,我們得能在波蘭人到來之前真的攻下這座城池,不然很有可能是我們先沒命了。”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有辦法對付波蘭人,到時候我會去和卡齊米日談判的——我有信心能夠開出讓他無法拒絕的條件,然後讓他同意撤軍,徹底地孤立無援掉彼得·阿隆。”
“我怎麽不信你能有這樣的好主意呢,該不會是你也被佩特魯啟發了,準備去拿把匕首行刺吧?”
“你把我看成什麽樣的人了.……總之你不用擔心就是了。”
看著依舊滿臉狐疑的少女,胡浩博歎了口氣:其實自己的確是有說服卡齊米日四世的計劃的,但是能不能成功他可一點都沒法擔保;但是現在,在斯特凡尼婭情緒最低落的時候,他也必須要這麽說,不然在她臥床時候還進行得勉強可以的攻城進度,怕不是現在卻要受挫了。
“你呢,心情還是要好一點,不然傷口就會好得很慢了——如果你實在是放不下心裏關於國家和民眾未來的擔心的話,我倒是願意和你聊聊,交流一下想法。雖然我在這方麵也是一塌糊塗,但在波西米亞的時候,我好歹也是說得連馬蒂都認同了呢……不信的話,你可以問伊琳娜就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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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問你,怎麽才能讓這個國家的田園不再荒蕪,讓農業的生產能夠恢複?”
“利用普魯特河、錫雷特河、德涅斯特河乃至作為邊境的多瑙河,組織起人力,修建更多的水渠與運河,可以有效地減緩這樣的問題。”
“如果還是出現了災害呢?”
“在虔誠祈禱之外,還要注意平時的征稅和征糧:在豐年需要適當地加稅和額外征糧,並且建立起儲備糧倉;這樣到了荒年的時候,就可以減稅並且向饑民發放早就儲備好的糧食,可以說是有備無患了。”
“商業和手工業呢?”
“減輕關稅,積極歡迎其他東歐的商人過境——從君士坦丁堡到魯塞尼亞的路程,除了乘船之外,必然是從摩爾達維亞經過最近。現在,奧斯曼占領了君士坦丁堡,雖說現在尚且沒有,但遲早要和熱那亞、威尼斯這些國家開戰,那麽摩爾達維亞在陸路運輸方麵的作用就沒法取代了。”
麵對斯特凡尼婭如同槍林彈雨一般打來的一係列問題,胡浩博就像是一名在接受麵試的應屆畢業生一樣,有條不紊地回答著對方的問題。當然,他自己也清楚,他在這方麵所謂的“知識”不過是源自於書本和遊戲的紙上談兵,但至少現在這個時間點,說了總比不說要強得多。
“那,其他國家的入侵呢?”
“定期在民間組織民兵的訓練,並且從西方的大國家引進新式的火器;維修現在尚存的堡壘,好讓無論是韃靼人、奧斯曼人還是波蘭人的騎兵,不那麽容易劫掠鄉間。”
“你之前的回答我都同意,但這一項.……”
少女再一次低下了頭,輕輕地齧咬著自己的手指甲,最後沉重地搖了搖頭。
“在我看來,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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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我們沒有人口——我的意思不是說人力,而是說,就算把整個國家自上而下的所有人都算上,恐怕也沒有能力抵抗奧斯曼、匈牙利或者波蘭這樣的大國。”
“我覺得如果能依著山脈與河流的形勢組織防禦的話,大國的部隊也不一定能夠輕易地占到上風的。”
“這是麵對一個敵人的情況,但在摩爾達維亞的四周,可是有三個大國的。與其中一個為友,便意味著與其他兩個國家為敵——我選擇了和馬蒂小姐站在一起,而彼得·阿隆選擇了投入波蘭的懷抱,奧斯曼盡管失去了蘇丹而開始內戰,也並沒有放棄奪走比薩拉比亞,打開進入黑海的通道的想法.……與一個大國為敵的情況下,用勇氣與智謀尚且可以彌補;而有兩個如此強大的敵人的話,即使最後能夠獲勝,整個國家也定會滿目瘡痍了。”
“嗯……”
斯特凡尼婭所說的話過於現實,讓胡浩博一時半會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在“正確的”世界線的曆史上,那位同樣名為斯特凡的“大帝”,就曾陷入過這樣不利的局麵:波蘭人支持著他的叔叔,匈牙利也企圖扶植其他的代理人,而他與奧斯曼更是多次交戰。他雖然在巴亞戰役之中打敗了馬加什,在白穀力挫穆罕默德二世的銳氣,保持了國家相對獨立的地位數十年,但最後還是不得不向奧斯曼納貢,去世後不久摩爾達維亞便成為了奧斯曼的屬國。雖然現在奧斯曼的前進腳步毫無疑問被大幅放緩了,但是在這條世界線上,摩爾達維亞的戰略態勢也一樣糟糕.……
想來想去,好像也隻有那一個辦法了。
“這樣,再去尋找其他唇亡齒寒的小國作為盟友如何?”
“哪裏有這樣的國家啊……”
“當然有了,我現在和你說一個能永久增強國家實力的方法,你一定會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吧?”
不等斯特凡尼婭反駁,胡浩博就湊到她的耳邊,輕輕地耳語了幾句——隻見她的臉色從正常的樣子,霎時間就變得通紅,就像是觸碰到了她的內心最私密的地方一樣。等到胡浩博起身,她終於開口了,不過並不是恍然大悟,而是一股生氣的語氣:
“怎、怎麽可能啊,你在說什麽,亨裏克?!我、我怎麽可能和.……我哪裏配得上……”
“你怎麽想的,我就不管了啊。”
來自東方的少年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大功告成”的微笑。
“但是看你現在的樣子,似乎你已經明白我的這個方法,是顯而易見可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