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愛你
那個兩手空空的牧人，那匹四蹄沉默的駿馬，也曾這樣毫無畏懼的打開自己啊。
——莎士比亞《諾夫在死之前就死過多次》
快到中秋節，陸芷晞還是沒有完成一群花癡交給她的任務，陸芷晞坐在書架旁的一排長椅下，趴在桌子上玩手機。
李萌萌：“小晞，你怎麽回事啊？都快一個星期了，怎麽還沒有成果啊！”
林沐：“我還以為最多給你三天時間就能搞定的！”
某女同事：“你那個養在辦公室的盆栽我打算要是明天還沒看到照片的時候就幫你養！”
陸芷晞：“……！”你們這是逼迫！
李萌萌：“明天要是還看不到照片，那就增加到每天一張，所以你已經欠我們六張了！doge”
陸芷晞：“……！”你們這個強人所難！
林沐：“我覺得你那個桌子上那個掛曆挺精致的，我正好缺了一本就先拿去用用！還有那個置物盒看起來還挺實用的樣子。”
陸芷晞：“……！”嗚嗚嗚π_π
陸芷晞低低歎了一聲，主要是顧淮生大多數的時間在樓下書房，兩人待在一起的時間，她除了拘謹就是緊張，她才沒有那個膽敢偷拍他。此刻他就在不遠處的旁邊，但是……
自從前兩天討論了一下那個“愛與被愛”的問題之後，她明顯感覺到了自己內心的變化。一種害怕又期許的感情在她的心裏偷偷發酵，這讓她覺得很苦惱，連帶著看顧淮生的眼神都帶著心虛。
好像所有勇氣都耗在了那麽多年無望的等待中了，所以好不容易跨出了一步，很快就打起退堂鼓。
那種情緒就好像一件糾結了好久的事情一下子就沒有了糾結的理由，因為它是那麽的荒誕，經不起推敲。怕被人發現，被人嘲笑自己的反複多變，因為連自己都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恥。
那份所謂的調研報告，她到今天才收尾，而顧淮生似乎已經把這件事忘在腦後，那麽多天她除了完成這個就是幫他整理整理文件，就再沒有別的事情，莫非他的助理一直都是這樣清閑？她一直想不明白這份工作的意義在哪裏，大概就是每天窩在陽台上給玫瑰花澆個水，看看書發發呆，給他做早餐午餐？
她手裏捏著那份剛剛收尾文件，偷偷瞄了一眼正認真看書的顧淮生，煙灰色的家居服，煙灰色讓人顯得深沉冷淡，而柔軟的布料又多了一份閑適親和，捧著書的雙手修長，骨節分明，微垂的眼眸，睫毛卷翹，那雙眼睛盯著你看時，似古井無波，又似有萬千波濤翻湧。麵孔精致得讓她一個女生都自愧弗如。
她側著臉趴在桌子上低低嗚咽了一聲，認命的接受了這項艱巨的任務。她偷偷拿了一本書掩護，像中學時期在課上玩手機一樣，萬般遮掩，提心吊膽。
打開相機，屏幕裏的他側臉英倫，眉眼深刻清秀，不管什麽時候都是微翹著的唇，微垂的頭，額前的發細細碎碎，迎著光，背景是陽台那頭的歐式小吧台，像一副意境絕美的西洋畫，陸芷晞連忙按下快門，這一刻，定格，成永恒。
一連拍了好幾張。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像完成了什麽艱巨的任務一樣，精神緊張到了極點之後的突然放鬆，讓她整個人有種虛脫的感覺，偷偷的舒出一口氣，打量起了手機裏來之不易的照片，她突然起了心思，突然就不想把這些照片發給她們了……
那邊的顧淮生偷偷彎了嘴唇，手指不經意的翻過一頁書，抿抿唇，沉思片刻，算了，由她去吧……別又把小姑娘嚇壞了。
……
中秋節前夕，顧淮生送陸芷晞回家，後備箱裝滿了各種水果和月餅。
他合上後備箱，坐上駕駛位。
“顧先生，你這是？”她把滿滿放在後座，然後坐上副駕駛，一邊扣安全帶一邊側著臉問他。
聞言他看了眼正一臉糾結看著他的陸芷晞，微抿了下唇，顧先生？“小晞，這不止是禮節的問題。”
好吧，她也不懂怎麽說。她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準備的這些東西。
車窗外，太陽還好好掛在天邊，八月中旬的天氣，天氣沒有盛夏時燥熱，但是還是仍有餘熱。看著窗外的景色略過，陸芷晞才驚覺，時間一晃就過去那麽久了，這條路似乎也和他走過了好幾次，心境每一次都不一樣……
腦海裏一幀幀的畫麵就像是窗外的景色一樣走馬觀花似的略過。
初見時，他略顯涼薄的眼神，一副和塵世兩不相關的模樣。
在家裏的樓頂，被繁中籠罩著的夜晚，兩人談起對彼此都意義非凡的故人，他細細碎碎清淺的笑。她從抽噎都失聲痛哭時忽略的他眼裏的疼惜。
在老街時，在她先聲奪人不明所以就對他說出很傷人的話，他本可以嘲笑她自作多情，但他隻是輕輕在她眼眸上落下一吻，過後說這隻是鄰家大哥哥對鄰家小妹妹的一個吻。
那個雨夜，他踏著大雨穿過密集的雨幕向她走開，把她帶離那個大雨傾城的世界，因為她不嚴重的腳傷，用一個拙劣的借口把她抱起，這麽久以後想起來，她好像才懂，那個動作意味著的是嗬護。
一杯溫熱的牛奶，一句早安，一句晚安……
他最初說的，希望你能用心去了解我。
所以她到底遇到了一個怎樣的人？讓她在糾結了一番之後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棄，在深深的自我厭棄之中生出希望，對那抹清澈的笑的向往，對那份細微入心的關懷的向往，對個可以在需要你安慰的時候無聲擁你入懷的寬大胸膛的向往，對那個可以蹲下身來給你提供歸處的寬厚後背的向往……對人世間隻有他一人當你在心上你也想把他放在心上的向往……
很多很多微末，早已經浸透了她的內心，而她隻一心隻想把自己裹起來而一一忽略，心裏苦澀卻也甜蜜，苦澀為他，也為這個滿目瘡痍的自己。甜蜜為自己，全都為自己。
終有一人，無聲無息的把你放在了心上。
想到這裏，她突然想退怯但是又莫名的多了幾分勇氣。但是原諒她，還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去堅定。
如果說她之前的改變是因為發現了自己的心意，那麽此刻產生的退怯的念頭，一邊是想確定他的心意，哪怕她已經幾近明了他的心意……算了，來日方長……何況他們現在找朝夕相對……
顧淮生看那個自從上了車就一直沉默不知道在想什麽東西的人，眉頭皺起，他抿抿唇，她這幾天的改變他都看在眼裏，然而他一直以來都在等著可以開口的那一天，等著有那麽一天他開口了而她不會再躲避，他以為她的這些改變會讓他裏那天不遠，誰知才剛剛觸及，她就又縮了回去，這兩天她的拘謹和害怕他何嚐不知道，所以，他才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隻當她是情緒多變，不觸及她的內心。
他伸手把車裏的電台打開，是一個情感類的電台節目，電台主持剛講完了一個故事，此刻正切到張宇唱的《我是真的愛你》。
歌詞一出，讓兩個人的內心都起了波瀾。
“……對愛情莫名的恐懼，但是天讓我遇見了你。我初初見你，人群中獨自美麗，你仿佛有一種魔力，那一刻我竟然無法言語。從此，從此為愛受委屈，不能再躲避……”
好像真的是這樣，一雙深淵似的眼眸，初見時就被攝心拮魄……她不由得心念一動，側頭去看他，他的唇微微抿起，側臉如刀鋒般鋒利，又莫名的柔和……
他似是感應到她的視線，兩個人的視線就這樣撞上，如火星撞地球，在兩人的心底爆炸，各種畫麵飛速在腦海略過，定格於在火車站四目相遇的那一幀。兩人的眼神交匯或許隻停留了一秒，但是陸芷晞的腦海裏出現的是……一眼萬年……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吧……
在很久很久以後，兩人談論起這一幕時，才知道世間上真的有“心有靈犀”這種神奇的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宇沙啞磁性的聲音停下，電台主持的聲音響起，兩人的視線才各自離開……
顧淮生此刻腦海裏還一遍遍的響起那句歌詞，“我全心全意，等待著你說願意，也許是我太心急，竟然沒發現你眼裏的猶豫…… ”
什麽是愛？他過往的三十年從來沒有一探究竟的欲望。宋澄宇那天說，莫不是真的愛上了？他沒有再問是否是認真，他用了“愛”這個字眼，沒有經曆過什麽刻骨銘心，就這樣鐫刻在心底，這樣算是愛了吧。既然是，那便是吧。
他把電台關了，對她說：“中秋之後可能會在G城公司召開一個全體員工。”看到她疑問的眼神，主動解答，“沒錯，就是上次缺席的那個。”他頓了頓，“不過這次要麻煩你準備一下發言稿之類的資料。”
“啊？不麻煩這是我的分內工作。”分內工作？說的她自己都心虛。
“等什麽時候，再跟你講講會議的側重點，你再照著重點擬就行。”
她點點頭，知道他已是過分照顧，發言稿側重點這種東西怎麽都不用他親自說，嚴厲一點的上司，隻會讓你直接去體會。不過她電光火石意識到一個點，立馬拿出手機點開那個已經轟炸了她好多天的微信群。投下一句，“你們男神在中秋之後會出席全體員工大會。”
發完這條信息，立馬把手機調靜音鎖屏。對於她們的花癡行為，到現在還是接受無良。
她終究還是沒有把那幾張照片發給她們，不管出於什麽心理，那天的發送鍵始終按不下去，看著那幾張照片像是看什麽邪惡的東西，然而卻也隻是把它挪進不常用相冊。
顧淮生的車依舊停在那個舊城門前，他邁著大長腿抬了幾箱說過走在前麵，陸芷晞抱著滿滿拎著兩箱月餅跟在後麵，前麵的身影身高腿長，背影矯健挺拔……
他把水果放下，和陸父陸母講了幾句話，婉言拒絕了他們留他過節以及吃晚飯的邀約。
陸芷晞在裏間被韋素叫出來，“小晞，送一下你顧大哥出去。”說完還朝她飛了幾個眼神，然而她不懂……
此刻月亮已經出來了，陸芷晞和他隔著一個步子的距離跟在他後麵，兩人的影子在路燈下重疊在一起，“顧大哥，提前祝你中秋快樂。”
“嗯，中秋快樂。”顧淮生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
天邊掛著圓圓的月亮，陸芷晞看著顧淮生的車緩緩駛出那個拐角，直到看不見……不知道為什麽心情一下子就失落了，在原地發了一會呆，平複了一下心情，才轉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