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錯過的電話(下)
耿小慶找到了救星,張垚垚卻在心裡罵娘,好不容易快要成的好事,又被攪和黃了。儘管還不清楚是誰報的警,但他很自然地把這個「罪名」扣到了佟童身上。
警察讓他們把身份證拿出來,張垚垚等人不情不願,百般抵賴。警察厲聲喝道:「非得把你們的父母叫過來,你們才肯聽話,是不是?!」
幾個孩子被吼得渾身一哆嗦,這才動手掏身份證。警察挨個查看一番,冷笑道:「果不其然,一大半都是未成年人。」
酒吧老闆倒了霉,沒想到港城的警察居然來真的,這幾個未成年人給他惹了大麻煩,不知道要花多大力氣才能擺平。
張垚垚很煩躁,不僅因為好事泡了湯,還因為他這半年跟警察打了太多交道了。爸媽責備他也就算了,萬一惹到了爺爺,從此生活費減半,那該怎麼辦?
看這架勢,他們又要被帶到派出所接受批評教育了。張垚垚的媽媽到得最早,她又激動得渾身發抖,看到耿小慶,暗罵一句「狐狸精」,便要氣勢洶洶地打她。還好張垚垚及時攔住了她,哀求道:「老媽,你打我都成,但是別打她。」
……
顧美榮再怎麼生氣,也不忍心動手打寶貝兒子。她不悅地說道:「要是以後你再跟她混在一起,我可真打你啊!」
耿小慶的酒完全醒了,但是家長沒來,警察並不想那麼容易地放她走。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耿小慶又不好意思說起自己的父母,她咬咬牙,說道:「讓我哥哥來也是一樣吧?」
張垚垚好奇地問道:「你還有哥哥?我怎麼不知道?」
耿小慶不理會他,徑直撥通了佟童的電話號碼。她哭著說了一通,掛掉電話不到十分鐘,佟童便大汗淋漓地跑來了。
他跑得太著急,一雙破舊的拖鞋都開膠了,他卻渾然不覺。
他一來,耿小慶就找到了靠山。她裝了一晚上成熟女性了,再也裝不下去了,一頭扎進佟童懷裡,大哭了起來。
佟童十分憤怒,眼睛都是血紅的,他想責怪耿小慶不懂事,但又心疼她,便急急地問道:「喝了多少酒?有沒有吃虧?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耿小慶還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裡,哭著搖了搖頭。佟童看到張垚垚,又把眼睛瞪成了銅鈴,怒斥道:「你乾的好事!幾個月沒收拾你,皮又痒痒了?!」
剛才還得意洋洋的張公子大氣不敢出,躲在媽媽身邊低著頭。顧美榮沖著佟童大喊一聲,警察蹙眉說道:「幹了什麼光彩的事了?都別嚷嚷了!」
二人這才偃旗息鼓,認真地接受思想教育。張垚垚一直在走神,心想,從佟童的神情來看,他肯定不知道耿小慶在外面喝酒,那就不可能是他報的警。那會是誰呢?
他們幾個未成年人出入酒吧,又喝了不少酒,只能老老實實挨批評。半天過後,佟童臉色鐵青地拉著耿小慶往家走,高小寶一直在外面等著,看到二人出來,他賤兮兮地說道:「喲,做壞事被抓包了,丟不丟人啊?」
耿小慶卻將頭一揚,傲氣地說道:「要是活得那麼乖,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一句話把兩個人堵得結結實實。
佟童搖頭嘆息:「小慶,你真的變了。」
耿小慶心裡發酸,卻嘴硬道:「我一直這樣。」
「你在港城,我還能慣著你,等你去了北京,再遇到這樣的事,那可怎麼辦?」
沒有什麼比離開他更讓人難過了,意識到這一點,耿小慶前所未有地難過起來,再也不說話了。
佟童推著自行車,默默地走在她身後,走了一會兒,方才發覺有點不對勁——他的拖鞋完全開膠了,那隻鞋子像是一個打開的盒子,他的腳背完全暴露在外面。
高小寶又哈哈大笑起來:「呀,你這鞋可真夠個性的!」
佟童也啞然失笑,他突然想起來,在第一次見到孟老師那個夜晚,他也是穿著這樣一雙「空前絕後」的鞋。
今夜她在哪裡?她在做什麼?她會不會找到了愛人,留在日本不再回來了?
「喂!」
耿小慶跳起來,在他面前揮著手,佟童這才回過神來,揉了揉眼睛,一腳將鞋子甩飛:「不穿了。」
路面還算乾淨,就是走起路來很不舒服。快要走回家時,佟童才發覺兩腿發酸。這一晚上跑了多少路?以前師父讓他繞著幸福三村一圈圈跑的時候,好像也沒這麼累。耿小慶知道他的疲憊,但她不敢問,她擔心知道了他的辛勞之後,她會更加內疚。
在出門找耿小慶之前,佟童跟養父之間發生了一次很不愉快的對話,回家之後,他故意放輕了手腳,不想打擾養父。但三個人難免弄出聲響,老佟咳嗽著從卧室里走出來,不滿地嘟囔道:「不想待在這裡,還成天往家招攏人。」
佟童又累又餓,被他一嘮叨,更是滿肚子火。但他畢竟長大了一些,沒有負氣出走,而是順著台階下來了:「這裡是我家,我只能帶著朋友回這裡啊!」
聽到這番表態,老佟總算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耿小慶卻不嫌事大,嬌俏地說道:「咦,孟老師還沒給你找到家人啊?」
佟童當即變了臉色,沉聲道:「不要亂說話!」
耿小慶卻像是抓到了一個撒嬌的機會,不合時宜地探起了他的心思:「嗨,飯桶,要是孟老師真為你找到了家人,你肯定會離開這裡吧!」
……
養父子間剛剛緩和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高小寶嚇得一聲不吭,像站軍姿一樣,獃獃地立在一旁。耿小慶卻又膨脹起來,甚至是有些亢奮地說道:「到時候,你不僅要離開這個家,可能還要跟孟老師交往吧!」
老佟當即啐道:「佟童,這是真的?一個老師,不好好教學,怎麼能對學生動心思?我還以為她是個正經人呢。」
耿小慶捧著臉腮,笑盈盈地說道:「就是!人家可對佟童格外上心呢!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算盤,反正只要眼不瞎,都知道她對佟童有意思。」
佟童低聲警告道:「你們別亂說!」
老佟卻更加氣憤:「當老師的,怎麼能勾引學生?這也就罷了,還攪和別人的生活,真是可惡!」
老佟激動得不太正常,一股腦地罵了一通,他都忘記了孟老師給佟童的諸多幫助,他也忘記了,正是孟老師讓佟童浪子回頭。他以前對孟老師充滿感激,可他全忘記了。
佟童忍不了了,急得跳腳:「她只是對我好,怎麼能說是『勾引』?你們怎麼能這麼說?再說,是我先喜歡的她!」
耿小慶又搶先說道:「不管怎麼樣,她就是沒有老師的分寸!我就是不喜歡她!她在日本永遠永遠不回來就好了!」
他跑了一晚上,找她找得筋疲力盡,可她就用這番言論來回報他。
「耿小慶!」
佟童前所未有的一聲大喝,把耿小慶嚇得一怔。
「耿小慶,我忍你很久了!你把我的筆袋給扔了,我沒跟你翻臉!你別得寸進尺!別以為我讓著你,你就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佟童想親生父母都要想瘋了,可這最親近的兩個人,非但不理解他,還對孟老師指手畫腳一番,讓他更加不爽,他氣急了,大半夜地跑出了家門。
佟童瘋跑了一陣,腦袋清醒了一些,又給高小寶打了電話:「你留下!別讓耿秋雲靠近他們。」
高小寶一陣懵逼——明明他是大哥,怎麼佟童成了對他發號施令的人了?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真就厚著臉皮留下了,在堂屋沙發上蜷縮了一夜。
在這樣的深夜,佟童能投靠的只有陳澤平。陳家在二中附近有一套三層的自建房,他們在一樓開了一家頗具規模的文具店,二樓三樓改造成了賓館。用他父母的話說,陳澤平胸無大志,只要他不吃喝嫖賭,安分過日子,這點家業也足夠他過上小康的生活了。
高考完之後,陳澤平便在自家賓館打起了工,幾乎每天都在吧台守著。現在還沒到旅遊旺季,應該空著不少房間。就算沒有空房間,他跟陳澤平值班室的床上擠一晚上也行。
不料那天晚上並不是陳澤平守夜,而是他的媽媽坐在那裡。陳媽媽一直對佟童沒有好感,以為是他把自己兒子給帶壞了,但聽說佟童的分數比一本線還要高二十分時,她的態度立刻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親切地問他是不是跟家裡鬧矛盾了?要不今晚就住在賓館里?
佟童漫不經心,問道:「陳澤平去哪裡了?」
「網吧!」陳媽媽沒好氣地說道:「說是連著辛苦了好幾天,去網吧解解乏,十二點再回來。」
網吧就在賓館隔壁,佟童聞言,扭頭便去了網吧。他憋的時間更長,至少半年沒碰過電腦了。在這個委屈爆發的夜晚,唯有遊戲能讓他放鬆一把了。
外面夜幕深沉,但網吧里卻燈火通明,吆喝聲、叫罵聲此起彼伏,佟童很快找到了陳澤平,孫丞材也在,他倆正亢奮地砸著鍵盤,脖子都要伸到屏幕里去了。
佟童一摸到滑鼠,也立刻進入到另一個世界去了。那裡戰火紛飛,槍聲四起,他指哪兒打哪兒,噼里啪啦的槍聲讓他很快忘了現實的煩惱,他也跟朋友一樣,吼得臉紅脖子粗,早就忘乎所以。
手機響了,大概是耿小慶讓他回家的,他連看都沒看,直接掛掉了。結果不到幾秒鐘,手機又響了,他掏手機的工夫,孫丞材被人打死了。
「靠!關鍵時刻掉鏈子!」孫丞材一把搶過他的手機,扔在了自己桌子上:「不要看了。」
陳澤平眼睛連眨都不眨,說道:「打遊戲最重要的就是投入!既然來了,手機就要關機,什麼都不要想!」
佟童深以為然,玩心被勾起來了,他又變成了忘乎所以的網癮少年。手機還在執著地震動著,但他連看都懶得看,直到電話跟它的主人一樣,徹底歸於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