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7章 幸福「攪屎棍」
燒完紙后,孫丞材和父親一起回家。他們出門時,店裡已經在做打烊的準備了,估計這時已經收拾完了。忙碌一天,他最期盼的就是背著兒子,跟妻子一起回家的情景了。只要一想起來,渾身的疲憊就煙消雲散了。
可一回到家,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頭疼萬分,果然,姓夏的又來了。阿美脾氣好,但每次看到他,都會狠狠地罵道:「每到十五號就來,比女人的大姨媽還准。」
夏有德三十五歲左右,身材偏瘦,留著中分長發,看似搖滾青年,實則是個無業青年。他自詡為「幸福管理員」,幸福這一片的安危由他來守護。但附近的商戶都說,他應該叫幸福攪屎棍。沒有他,幸福社區才能真正幸福。
孫家做生意實誠,待人熱情,有了孫丞材幫忙,家裡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人紅是非多,生意紅火,就特別容易招人記恨。
孫家東邊的鄰居是一家快餐店,他們嫌棄孫家在外面擺攤,搶了他們家的生意。孫丞材好脾氣地畫了一條「三八線」,說自己家肯定不會越線,更不會佔他們家的地方。
孫媽媽心善,儘管她未必了解「六尺巷」的故事,但她讓孫丞材多讓著鄰居,不要把線劃得那麼死,多給鄰居留點空間。
但他們的謙讓並沒有換來和平,鄰居家還是不滿意,經常在孫家生意最火爆的時候上門鬧事。太吵了,味道太大了,反正就是讓他家顧客不舒服了,把顧客給氣跑了。
他們列舉了一大堆條件,唯獨沒有將自家飯食太難吃那一條加上去。阿美不停地翻白眼,孫媽媽卻好脾氣地賠不是,還送了一堆好吃的向他們示好。但人家根本不領情,一出門就把一包吃的扔進垃圾桶了。
太過分了。
不光是孫家人,就連來吃飯的食客也是這樣想的。
但是孫家只想著和氣生財,不想鬧得太難看,所以一再忍讓。就這樣,在六月的某一天,城管突然來了,說是孫家在外面烤燒烤,嚴重污染空氣,要交一筆罰款。
這真是太離譜了,孫家做生意這麼多年,第一次交這樣的罰款。不過,港城是旅遊城市,對空氣質量肯定是有要求的。孫丞材鬱悶不已,翹著二郎腿,在外面抽起了煙,一想到這樣排出的有害氣體也有可能污染大氣,他又搬起馬扎,灰溜溜地回到了店裡。
這樣被鄰居擺了一道,孫家肯定咽不下這口氣,孫丞材烤串的時候都在想,怎麼才能讓警察叔叔去鄰居家一趟。想著想著,一股糊味兒蔓延開來,孫丞材心疼得「哎呦」好幾聲,鳥貝可值錢呢。
正在他籌劃怎麼報復時,夏有德找上門來了,主動聲稱要幫兩家調解。孫丞材一直居住在片區域,自然對這號人物有所耳聞。
夏有德大概會一點拳腳功夫,但肯定不足以支撐他橫行鄉里,所以他背後應該有個「大哥」在撐腰。每次看到他,孫丞材總會想起童年時看的《水滸傳》,夏有德流里流氣的樣子像極了剛出場時的高俅。不對,高俅應該是夏有德背後的「大哥」,夏有德頂多是狐假虎威的高衙內。
夏有德吹牛的功夫一流,他拍著胸脯跟孫丞材說道:「我一出馬,絕對幫你擺平!我又不收你錢,你給我做點好吃的就行!」
孫丞材居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有時候,他後悔自己目光短淺,後悔不該走捷徑,後悔時不時會冒出一些邪惡的念頭。
比如,他跟夏有德說:「那個,我還不想跟他們和解,你能替我教訓一下不?」
夏有德哈哈大笑:「小意思!教訓到什麼地步呢?見血?住院?還是讓我坐牢?」
孫丞材膽子很小,他急忙擺了擺手:「嚇唬嚇唬就行了,我可不想把事情鬧大。」
後來,阿美總是埋怨他太草率,不該相信這個混混。孫丞材也很鬱悶,胡亂解釋道:「他很難打發嘛!我想著早早把他打發走,別再在我眼前晃悠了。」
就這樣,老實巴交的孫丞材唯一一次「雇凶」,便惹上了麻煩。夏有德再次來孫家時,吹得唾沫星子橫飛,他滔滔不絕地說道:「我去了張家,把這刀子往他們跟前一亮,他們就嚇趴下了。嘿!他們肯定不敢來騷擾你了!」
孫丞材還是有點開心的,趕忙準備了幾個好酒好菜,讓夏有德大吃一頓。夏有德走的時候,目光都迷離了,蹣跚著腳步,走一步便將自己吹噓一遍。孫丞材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以為這次飯錢就相當於報酬了,沒想到這是噩夢的開始,夏有德搖身一變,成了孫記燒烤的大功臣,幾乎每個月的十五號都會過來,點一桌子好吃的,喝得酩酊大醉。
要說他過分吧,他也不是天天來;要說他不過分吧,他每次來都是呼朋引伴,最多的一次居然帶了十個人,吃到半夜方才散去。阿美撫摸著睡在長椅上的兒子,心疼地計算著那一桌的花費,少說也有一千多。
更讓人無奈的是,夏有德壓根就沒有解決兩家的矛盾,鄰居家消停了一段時間,又暗戳戳地使絆子,暗示顧客把車停在孫記燒烤門口。
雖然算不上什麼大事,但此舉讓孫丞材感覺非常不爽。在夏有德再次來臨之後,孫丞材開玩笑似地問道:「哥,你真嚇唬張家了?」
「那還有假?你這是不信任我么?」
「不不不,那倒不是……就是他最近又開始作妖了。」
夏有德瞪著一雙小眼睛,做出一幅十分憤慨的樣子來,當即拍案而起:「還有這等事?等我吃飽喝足,再去為你討回公道!」
「不用了不用了。」孫丞材可不想一錯再錯,便急忙拒絕了他:「按理說,這樣的事還是少干為妙,這段時間以來,您也費了不少心思了,我自己想辦法就行。」
夏有德眉毛一挑:「少東家,你這不是下逐客令吧?這不是翻臉不認人吧?」
孫丞材神色尷尬,他很害怕小混混眼中的凌厲,便打了個哈哈:「怎麼會?您要是來,我就得好好招待。」
夏有德這才露出微笑來,用力撕扯著肉串,說道:「我還真捨不得少東家這手藝呢。不過,你要是覺得我礙事,想過河拆橋,我就給你錢。」
說到「錢」字,他再度目露凶光,孫丞材渾身一激靈,說道:「不用不用,您到這裡來,不用客氣。」
就這樣,夏有德算是徹底纏上了孫家,每次看到他來,阿美都氣得摔東西。孫丞材也很煩惱,他找陳澤平商量過,陳澤平比他還怕惹事,只讓他忍讓。孫丞材氣鼓鼓地說道:「你好歹當了幾年兵,怎麼就這麼膽小呢?」
「這不叫膽小,這叫智慧!你忍耐他一段時間,把他慣得越來越囂張,到時候自然有人收拾他!」
好像有點兒道理,但這個忍耐什麼時候是個頭?孫丞材煩躁地抓耳撓腮:「要是佟童在就好了,他隨便抬兩腿,那個攪屎棍就再也不敢來了。」
誰說不是呢?陳澤平也五味陳雜,想念著那位杳無音訊的老朋友。
再回到中元節那天晚上,孫丞材一回來,就看到了夏有德的身影,他這次帶了四個人過來,阿美沒好氣地瞪著他們,毫不客氣地說道:「我們家已經打烊了,幾位改天再來吧!」
夏有德輕晃著腦袋,笑道:「當初找我辦事的時候,可不是這幅樣子啊!果然,事辦成了,你們就翻臉不認人了?」
「你為誰辦過事?」阿美怒氣沖沖將抹布甩在桌子上,說道:「你就是嘴上說得好聽,事辦沒辦,誰知道?」
當著一群小弟的面被一個女人如此奚落,夏有德非常沒面子,他撓了撓鼻子,一步步緊閉:「要不你去張家問問,我有沒有跟他們聊過?」
「我又不是傻子,這種話怎麼可能當面問?」
要是真去張家問了,孫丞材「雇凶」的罪名可就坐實了。萬一人家再報警,孫丞材能不能安然無恙都不好說。
夏有德流氓神色顯露無疑,也不顧阿美高聳的肚子,伸手就推了她一把。阿美往後一退,撞到了櫃檯上,腰痛得直不起來。正好孫丞材趕回來了,他飛奔過來,扶住妻子,嚇得聲音都發顫:「你沒事吧?」
阿美搖了搖頭,還沒說話,夏有德便陰陽怪氣地說道:「少東家,你老婆可比你難纏多了。女人可不能慣,要是慣久了,她騎在你頭上怎麼辦?所以,我先替你教訓她。」
「教訓你個頭!」
阿美和孩子是孫丞材的底線,他被夏有德激怒了,隨手抄起一個空啤酒瓶,晃動著胖胖的身軀,就要跟他拚命。他猶如一隻肥胖的企鵝,跑起來搖搖晃晃,夏有德飛起一腳,直接命中他的要害,孫丞材慘叫一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孫家人頓時亂成一團,阿美和孫媽媽擔心孫丞材,孫爸爸又憋著一股氣,隨手抄起一個鞋拔子,沖著這群人亂打了起來。但是他年紀大了,又從來沒打過架,不一會兒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孫丞材的兒子從睡夢中驚醒,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哇哇大哭。他茫然四顧,卻更加迷茫,哭聲更大了。
正在這時,一雙有力的胳膊把他抱了起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你是不是叫小石頭?」
「嗯。」
「聽叔叔的話,你現在還沒睡醒,是在做夢。待會兒夢醒了,爸爸媽媽就帶你回家了,好不好?」
淚眼朦朧中,石頭看到了一個年輕的臉龐,他並不認識這位叔叔,但他的聲音很溫柔。小石頭被大人們打架的場景嚇得不輕,本來很容易留下心理陰影,但是這位叔叔三言兩語,就安撫了他不安的心情。他把小腦袋磕在他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又睡著了。
睡夢中,他聽到那位叔叔說:「我不在這幾年,什麼蝦兵蟹將都敢出來稱大王。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多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