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50章 友誼的開始
秋風涼了,三個人都有些醉意了,佟童這才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這些年的不如意。他在大學的確交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但也被人騙得很慘。
他臉頰通紅,握著一個酒瓶子,憤憤地說道:「賣掉那個版權的時候,人家給了我五十萬,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大一筆錢,普通上班族得幹個四五年都不一定能攢出那麼多錢,可是我研究生還沒畢業就賺到了。我開心得要死,但是沒想到,那兩個王八蛋學長拿得比我多得多,我幾乎是被他們才忽悠考了研究生,又幹了最多的活,到頭來我得到的最少……不說了,再說下去又要罵娘了。」
三個人沉默而又默契地幹了一杯,佟童垂下頭,說道:「至於你們,你們知道我都想你們什麼嗎?」
陳澤平不停地搓著大腿,咧開嘴笑著,活像村口二傻子:「不會是對網吧那一幕耿耿於懷吧?」
佟童搖搖頭,說道:「是小學一年級去港城植物園春遊那一次。」
時間太久遠了,他們都不記得了。秋風把另外兩個人都吹醒了一些,他們靜靜地聽著佟童說了下去。
「那時我很久都沒拿到零花錢了,那天我奶奶給了我兩塊錢,讓我在公園裡面買點零食吃。小賣部前面排著很長的隊,好像小學生就是為了吃零食才來郊遊的一樣,我特別想吃雪糕,就想花五毛錢買根冰棍……」
說到這裡,他們兩人也恍惚想起來了,佟童說的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場景。那時他們一群小學生圍著小賣部,嚷嚷著吃這個吃那個,老闆應接不暇,讓他們排隊,學生們這才嘰嘰喳喳地站了一隊。輪到佟童時,老闆問道:「你要什麼?」
「我說了,我要一根老北京冰棍。」
「五毛錢一根。」
「我已經給你錢了。」
佟童說得很真摯,但店老闆卻不相信,忙碌使他焦躁,焦躁又使他憤怒,他不耐煩地說道:「不可能,要是給了錢,我肯定有印象,不可能吞了你那幾毛錢。」
佟童也著急起來,他跺著腳說道:「我就是給了,本來你都要給我拿冰棍了,可後面的人一嚷嚷,你就讓我們排隊……我排隊了,你為什麼不給我冰棍?」
隊伍排得很長,小學生們也都蹙著眉頭,老闆下不來台,便梗著脖子,蠻橫地說道:「你肯定沒給,我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了,怎麼可能欺負你這個小學生?」
佟童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給了就是給了嘛!一張五毛錢,中間裂開了,用透明膠粘起來了。」
「區區」五毛錢而已,這個孩子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
老闆怕是也想起了那張破爛的錢,但當著這麼多小孩的面,他又下不來台,便粗暴地將佟童撥向一邊,說道:「你再這樣胡攪蠻纏,當心我告訴你們老師。」
那時的佟童還是個乖順的小男孩,被當眾一推,又被訓斥一頓,又羞又怒,當即大哭起來。他哭得十分委屈,四周的遊客紛紛側目,但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幫他一把。
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看向他的目光滿是同情,但是,他們的動作僅限於「看」。他們為什麼要為這個素不相識的小孩出頭?誰願意惹麻煩上身?
那些小孩子也是,甚至有幾個女生交頭接耳,警惕地看著佟童,然後就後退著走開了,不忘對他翻個白眼。
那天天氣很好,公園裡的人熙熙攘攘,但佟童卻感覺分外孤獨,整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老闆把他推了出去,他委屈得要爆炸,哭得天昏地暗。正在此時,兩個小孩出現了,其中一個瘦高個,鼓足勇氣說道:「他給錢了,我看到了。」
那個胖胖的也附和道:「我也看到了,你收到錢后,還把手舉得老高,生怕別人偷去似的。」
老闆一下子變得很難堪,卻還強詞奪理:「你們是一夥的!就想騙雪糕吃!」
瘦高個搖搖頭:「我家在二中門口開店,雪糕吃到吐,才不稀罕你的雪糕。」
小胖墩也急忙跟上:「俺家是開飯店的,也不缺雪糕,俺也不稀罕!」
佟童的哭聲戛然而止,他好奇地看著這兩個人。他倆應該也是跟他同一級的小學生,其貌不揚,卻理直氣壯。
老闆估計心虛了,粗暴地拉開冰櫃,拿出一根老冰棍來,狠狠地甩給那個瘦高個:「算我可憐你們,拿去分著吃吧!」
「為什麼要可憐我們?再說,我跟他又不認識,這是他的雪糕,我們才不要分著吃。」
每次瘦高個一說完,小胖墩就立馬跟著說:「就是就是,這是他應得的雪糕,他自己吃就好了。」
老闆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又將他們推了出去:「我不管你們認不認識啊,也不管你們分不分,快走吧,別耽誤我做生意。」
瘦高個還是滿臉不服氣,強調著已經支付過的五毛錢,但是佟童卻拉了他一把,說道:「算了,反正大人做錯了事也不會道歉。」
瘦高個嘆了口氣,他沒有替佟童討回一句「對不起」,看起來十分沮喪。但佟童卻很感激,哪怕過了將近二十年,他還記得那件小事。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當年的小胖墩依然是胖墩,而那個瘦高個也變得又肥又大。二人相視一笑,曾經的瘦高個說道:「別看我,咱倆現在胖得跟雙胞胎一樣。」
三個人哈哈大笑。
陳澤平又頗有幾分得意:「別看我現在平平無奇,想當年我也會行俠仗義!」
佟童笑道:「那可不是!當年是誰來著,看到高俅把林沖氣死了,氣得把電視機給砸了,被他媽媽罵了好久的敗家子!」
陳澤平故作正色,拱手道:「正是洒家!」
孫丞材啐道:「切,當年就是受你影響,我才看了那麼多武俠電視劇。我媽常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成績不至於爛成這個樣子。」
陳澤平得意地說道:「可阿姨也沒有讓你跟我絕交啊!看來,洒家還是有魅力的!」
佟童眯起眼睛,有些醉意朦朧:「一年級那件小事,對你們來說,你們可能覺得好玩,或者是一時興起才挺身而出。但對我來說,那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光芒。那天港城公園人山人海,可是在一片冷漠的背影中,我只記得你們倆了……真的,這世間有許多人,能為陌生人挺身而出的,估計連一成都不到吧!正因如此,你們的善良才更加可貴,讓我覺得人間尚有真情……」
「停!停!停止升華!」陳澤平大聲打斷了他:「你別把我說得太高尚,要是把我說得太好了,什麼拯救了你的靈魂,帶給你希望什麼的,那我就不能心安理得地做一條鹹魚了。」
剩下兩人哈哈大笑,三人又碰了一次酒杯,孫丞材說道:「真的,別整那些虛的,好兄弟之間不用說得那麼文縐縐的。」
「我也覺得肉麻,但是我確實想告訴你們倆,在我小時候,尤其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建立起來的信任,真的會影響我一輩子。你們倆挺身而出的樣子一直印在我腦海里,我怎麼可能跟你們疏遠呢?且不說以後你倆對我幫助良多,就憑著小時候那一件事,我也會永遠感激你們。只是這幾年經歷得太多了,我不像以前那樣愛說話了而已,真的不是疏遠了你們。」
一陣沉默在三人中間流淌,陳澤平確實喝醉了,冷不丁地嚎了起來:「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佟童打斷了他:「反了反了,我這不是回港城了嗎?以後一起走的日子多著呢!」
孫丞材哈哈大笑:「蠢才!蠢才!」
「唔……」陳澤平不好意思地笑了:「退伍時整天唱這首歌,都已經習慣了。」
佟童最喜歡的歌是許巍的《曾經的你》,曾夢想走天涯的少年,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了最初的起點。在考大學之前,他曾雄心萬丈,要達到張永明的高度,一定要強過張垚垚。但是七年過去了,他自認為活得很努力,算得上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他全部身家加起來依然只有六位數,要踩倒張垚垚,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不過佟童也想開了:「到了大城市,發現能人還是很多的。張垚垚也就能在港城橫,天外有人人外有人,要是到了大地方,嘚瑟一天就能被人打趴下。現在我也佛了,他愛咋地咋地,我過好我自己的日子就足夠了。」
陳澤平說道:「那時候還有人人網,我在『同城』里看到過他,當時他填的地址是澳大利亞,應該是去留學了吧!戴著墨鏡,杠著頭,一幅欠揍的樣子。但願有人揍他才好。」
三人說說笑笑,一直喝到了凌晨,東倒西歪地睡著了。第二天一早,佟童率先醒了過來,他的店鋪還沒裝修好,他急著去學校,來不及吃早餐了。孫丞材卻讓他稍等幾分鐘,他回家取個東西,馬上就回來。
佟童焦躁不安地等待著,不一會兒孫丞材就回來了。他從電瓶車上取下一個大箱子來,說道:「給你的,替你保管七年多了。」
打開箱子,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一套莎士比亞全集。
佟童恍然想了起來,那年他被張垚垚一伙人打傷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孟老師給他講了《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他好勝心被激發了出來,他要讀完莎士比亞,讓孟老師刮目相看。所以他跟孫丞材說,那年的生日禮物,想要一套莎士比亞全集。
他戶口本上的生日是六月二號,正好在高考之前。那年為了高考,大家都過得很緊張,佟童也沒心思過生日,自然也就忘了跟孫丞材提的要求。
但孫丞材居然還記得,為他買了這一套書,整整保管了七年。
孫丞材如實說道:「這套書是孟老師過世后買的。對你們倆,我真的充滿了愧疚……」
「行啦!」佟童很想落淚,卻故作輕鬆地打斷了他:「禮物我很喜歡,不跟你客氣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