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159章 自殺或謀殺
見完孫吉祥之後,佟童又回到了以前那段日子——徹夜失眠,在懊悔和心痛中無法自拔,無法饒恕自己,不想跟任何人交流。
如孫吉祥所言,精神病醫院跟監獄很像,尖銳的物品是不能被帶到裡面的。那支圓珠筆,孟老師肯定是費盡心機才得到的。很有可能是將某位醫生的筆偷偷藏了起來,在重重監視下,在紙巾上寫下了求助信息。又冒著生命危險,把那張紙條送給了別人。
她機智勇敢,哪怕是在絕望的境地里,也從未放棄求生。但是,命運回贈她的只有更加徹底的絕望。
在她寫出那張紙條之後,她一定滿心期盼著奇迹發生。但是,迎接她的卻只是死亡。
想到這些,佟童的心碎了一遍又一遍。
那天在燒烤店裡,他問孫吉祥,那張紙條在哪裡。能找到孟老師的絕筆,以後也好有個念想。
孫吉祥沒好氣地說道:「我怎麼知道?那個女老師又沒有給我。」
……
這麼重要的東西,正常人都會問一問下落,也就孫吉祥不當回事。
佟童叉著腰,喘著粗氣,問道:「她被母親和姐姐逼死的那段往事,是你了解到的,還是臆想出來的?」
孫吉祥閃爍其辭,而佟童一聲有力的「回答我」,又讓他渾身一凜。眾目睽睽之下,孫吉祥心一橫,說道:「你管我怎麼知道的,反正你愛信不信。」
……
如果不是因為勝之不武,佟童真有可能一拳頭捶死他。
「那你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這我上哪兒知道去?」孫吉祥叫喊道:「別的病號看到她身上蓋著白布,被推出來了,那就是她死了唄。」
佟童很暴躁,拚命地扯著頭髮,最後指著孫吉祥罵道:「孫吉祥,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冷漠的人!從今往後,我跟你一刀兩斷!我絕對不會再原諒你了!」
說罷,佟童轉身離去,這次他先動手,徹底把孫吉祥給拉黑了。
從那兒之後,佟童就過上了魂不守舍的生活。他跟「十月陽春」非親非故,以前找他的時候,總是客客氣氣的,做很多鋪墊。但是在跟孫吉祥分開之後,他毫不猶豫地給「十月陽春」發了信息:「孫大夫,請問精神病患者會猝死嗎?」
「唔……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畢竟正常人都有猝死的幾率。不過,精神病患者大多常年服用鎮定類藥物,有一定的副作用,猝死的幾率相對高一些。」
佟童不依不饒地問道:「孫大夫,能說得具體一點嗎?」
「這個說起來很複雜,抗精神病類藥物成千上萬,每種的副作用都不相同。但比較相通的是,激素類藥物一般會引起體重增加、生理周期改變、心血管系統的不適,但只要按照醫囑服藥,很難引起猝死。那些猝死的,通常是因為本身就患有某些基礎性疾病。另外,有人吞服安眠藥自殺,其實這個也挺有難度的。首先,安眠藥是處方葯,沒有醫生開的藥方,是買不到的;其次,現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第二代、第三代安眠藥,即使大口吞服,也很難達到致死量。能引起嗜睡、抽搐、口吐白沫倒是真的,死亡倒不一定。」
到了這一段,十月陽春都是發送的語音,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吐字和邏輯都十分清晰,且十分有耐心。為了方便佟童理解,他都沒有使用難度很大的專業術語。他的話語、態度跟他的名字十分相像,像十月小陽春一樣,明亮而又溫暖。佟童心想,對他的患者來說,「十月陽春」大概是活菩薩一樣的人吧!
了解到這些還不夠,就算是給人家添了麻煩,佟童依然追問道:「孫大夫,那你告訴我,一個正常人,如何會在精神病醫院裡面猝死?」
發完這幾行字,佟童的視線又模糊了。他覺得自己太沒用了,這種時刻應該堅強起來,應該無比冷靜……可他也不知道怎麼了,一邊打著字,一邊淚流滿面:「孫大夫,我現在只能找你了,一個好端端的女生,在什麼情況下,才能在精神病醫院猝死?」
他沒有發覺自己的語無倫次,他只關心「十月陽春」會如何回復。不過,「十月陽春」那一端卻寂靜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有一類藥品,也或者是毒藥,叫做巴比妥酸鹽,你可以查查這個東西。他算是第一代安眠藥,因為副作用太大,基本退出了臨床治療。但是在治療某些疾病,或者在某些場合,它依然是無法取代的。這個,我不忍心說,你自己查一查,什麼都就明白了。」
佟童立刻查了起來,映入眼前的字眼,是「自殺」,以及「死刑」。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知道,「十月陽春」說的是實話,這一類藥物,的確還能治療某些疾病,但他的眼中只能看到「死亡」兩個字。
「十月陽春」又發來一條信息:「你把環境設定在了『精神病醫院』,所以我就想到了這一類藥物。還是那句話,要談論它的致死性,應該先看它的劑量。如果真是劑量超標引起的死亡,那隻能說,除了自殺,就是謀殺。」
「謀殺」兩個字,徹底讓佟童失去了理智。
他都忘了跟「十月陽春」說聲「謝謝」,大半夜的,朝棲霞寺疾馳而去。耿小慶想攔著他,已經不可能了。
那天晚上下著大雨,路況十分不安全,佟童開得飛快,一路上險象環生。到達棲霞寺時,已經到了半夜十二點。他想硬闖進去,無奈半夜不開門,他只能焦躁地等待天亮。
他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浮現出孟老師的身影。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穿著一襲紅裙,明艷動人,像是鮮艷的玫瑰,熟透的石榴,明媚而又清新。但是她被關到了精神病醫院裡,瘦成了皮包骨頭,眼睛暗淡無光,最後,死於自殺或者謀殺。
想到這些,佟童又是一陣心絞痛。他不相信孟老師會自殺,更不願意接受她被謀殺這一事實。如果她真的是被蘇子龍囚禁、殺害的話,那佟童跟舅舅的仇恨,可以稱得上不共戴天了。
好不容易天亮了,寺門打開了,佟童草草買了一張票,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他一路看過去,並沒有發現孟老師媽媽的身影。他還不管不顧地闖進了女義工居住的房間,引起了一陣驚呼聲。
佟童很快被哄了出去,又被幾個年輕力壯的男義工給拖到寺外面,佟童奮力地掙開他們,說道:「剛才冒犯了諸位女士,我說聲對不起,但我的確急著找人,一個殺人犯的共犯。」
聽到這話,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位大叔問道:「你是警察?」
……
佟童吞了口唾沫,含糊地答道:「算是。」
「那你咋自己來了?」
……
看來,鋪天蓋地的普法節目還是很有用的,人民群眾都知道了,辦案的警察一般不會單獨行動的。
大叔又補了一刀:「你的警官 證呢?掏出來給我們看看。」
佟童可不敢偽造,要是被抓住了,麻煩可就大了。於是,他誠懇地說道:「我被停職了,剛剛得到線索,就忙不迭地跑過來了。」
大叔還是一臉不相信,佟童急切地說道:「我真的不騙你們,那人叫趙琴,她逼死了她的女兒!」
眾人還在猶豫著,路過的一位大姐插嘴道:「趙琴?她不是早就走了嗎?」
「走了?」佟童一下子傻眼了。
「嗯,她這裡長了個疙瘩。」大姐指了指腋下,咂咂嘴,說道:「恐怕不是個好東西,她想自生自滅,但是她女兒把她接走了,去醫院治病去了。」
又撲了個空!佟童十分煩悶,差點兒倒拔垂楊柳。
「那,大姐,你知道她去了哪家醫院嗎?」
「這我上哪兒知道去?」大姐說道:「她女兒嫁了個有錢人,大概能把她送到最好的醫院裡去吧!」
佟童黯然轉身,但又想印證自己的猜想,便冷不丁地問道:「大姐,那你知不知道,她有沒有把她小女兒的骨灰帶走?」
大姐顯然吃了一驚:「往生堂里的那位……是她的小女兒?」
看來,她的確是把女兒的骨灰寄存在「往生堂」里,只不過別人不知道。
大姐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她供著誰,她跟我說,她這輩子做了孽,得病也是活該……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她小女兒啊!怪不得她時常捧著照片哭,來這裡做義工,心裡也不清靜。說實在的,來這裡當義工的,誰心裡沒點兒傷心事?但是她吧,過於傷心了。」
佟童了解內情,只想對她的傷心送上「呵呵」二字。
大姐並不知道她有沒有帶走「小女兒」,佟童便強烈要求想去往生堂里看一看。大姐表示很為難,那個地方不是說進就能進去的。佟童懇切地哀求道:「大姐,求求你了,說不定我的恩師就在那裡面……這麼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有她的下落了,就讓我看一眼,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