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188章 燦爛的遺產(下)
蘇子龍掏了掏耳朵,歪了歪腦袋,哈哈大笑:「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這些話,比我殺了孟星河那些都離譜。」
……
佟童幾乎咬破了嘴唇,才沒有沖他鼻子上來一拳。
蘇子龍直起身子來,說道:「我好歹是你舅舅,如果你想要『刺芒』這個名字,我倒是可以想辦法幫你。但是,你也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要什麼?只要不是太離譜,我都可以考慮。」
蘇子龍掀起鋼琴上的罩布,又打開琴蓋,隨便按了幾個音符,說道:「這套房子,還是以你媽媽的名義買的。」
佟童明白了,蘇子龍大概是饞這套房子了。
蘇子龍抬起頭,迎著佟童的目光,笑道:「你腦子不笨,應該想到我想要什麼了吧?」
「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又說這房子是我媽的,你肯定就是想要這套房子了唄!但是,這房子跟我沒什麼關係,你要的話,得跟你爸要。」
說完這些,佟童又頗有些不甘心——這是媽媽的「遺產」,他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繼承?但是,僅靠恢復身份是不夠的,在這個城市中,他姥爺還掌握著不小的話語權,他鬥不過那個老頭。
蘇子龍又在鋼琴的低音區砸了幾下,佟童立刻喊道:「不會彈的話就不要動,不要糟蹋東西!」
「喲,這就心疼了?要是把這套房子給我,你得心疼成什麼樣啊?畢竟,這裡還留著你媽媽的氣息,對不對?」
「……我說過了,現在這套房子的所有權不在我,你不應該來威脅我。」
「老頭子說了,讓我別打這套房子的念頭,他想留給你。」蘇子龍冷笑道:「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想贖罪,老頭兒老了倒還仁慈起來了。」
佟童心臟狂跳,怪不得蘇昌和數次跟他打電話,讓他去家裡坐坐,但每次佟童都很高傲地拒絕了。如果蘇昌和就是想跟他討論這座房子的所有權問題,佟童早就乖巧一些了。他可不是向金錢低頭,而是想一直聞著媽媽的氣息。這種氣息,他真的太想念了。
蘇子龍看著他的表情,嘲笑道:「我聽說你挺有骨氣的,看來並不是真的。你看,一聽說老頭兒打算把這套房子留給你,你的眼神都變了。毫不誇張地說,這套房子至少值五百萬。」
「我媽的遺產不是能用錢來衡量的。」佟童說道:「我也高估你了,你還自詡為富家子弟,區區五百萬,還看得這麼重。」
「你是不是被一些吹牛逼的給洗腦了?你真以為五百萬是小數目?」
佟童的總資產加起來,最多值個七八十萬,這還是他累死累活好幾年掙下來的。他當然知道五百萬的分量,但他依然看不起蘇子龍。「我以為沖你這富二代的身份,只有千萬以上的財產,才會被你看在眼裡。」
蘇子龍的表情陰晴不定,佟童猜測道:「你是不是賠了很多錢,你爸又不給你,所以你就打起了這套房子的主意?」
「閉嘴!」
蘇子龍冷不丁的一聲大喝,把佟童嚇得渾身一激靈,看來真被他說中了。蘇子龍卻蠻橫無理地說道:「我才是蘇家唯一的合法繼承人,所有的財產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你明白了嗎?老頭兒說把這座房子給你,你也不能要。否則,你不光會失去刺芒,你的列印店,你的跆拳道館,我都讓你開不下去。」
事到臨頭,佟童反而不讓步了,他固執地搖了搖頭:「不行,既然這座房子是我媽媽的,那我必須得要,『刺芒』我也要。你都五十多歲的人了,怎麼一點兒都不講道理?不光不講道理,連最起碼的禮貌都沒有。有誰喊自己的父親是『老頭兒』?」
蘇子龍惱羞成怒,突然一個箭步衝過來,沖著佟童的左半邊臉揚起了巴掌。佟童利落地握住了他的手,卻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摧毀他的手腕。佟童咬牙堅持,蘇子龍使出渾身力氣,將他往後一推,佟童的腰正好撞在了餐桌的一角,疼得他齜牙咧嘴。
蘇子龍可能跟顧美榮患了同一種病,那就是無法調節自己的情緒,被佟童激怒之後,他的嘴角不停地抽搐著,他突然變得力大無比。佟童下巴挨了一拳,就倒在地上,他感覺牙齒都鬆動了。
不過,他迅速調整了狀態,在蘇子龍衝上來時,他飛起一腳,踹到了他的大腿,蘇子龍踉踉蹌蹌退後好幾步,順手抄起了放在電視柜上的花瓶。他剛要將花瓶扔出去,一聲低沉有力的「住手」喝住了他。
佟童本來想趁機再給他一腳,但是當他瞥見來人時,也不由自主地偃旗息鼓。
蘇昌和拄著拐杖站在門口,佟童前幾次見過的那位「青面獸」攙扶著他。天氣已經涼了,蘇昌和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風衣,戴了一頂黑色的毛氈帽,看起來斯文有禮。但是他直不起腰來,幾乎所有重量都壓在了拐杖和青面獸身上。
他咳嗽了好幾聲,讓青面獸去外面等他。青面獸不肯走,但蘇昌和的神色一冷,他還是無奈地走了。走之前還盯著佟童,彷彿在說——如果你敢對老人家動粗,我會把你打成一堆骨灰。
佟童擦了擦嘴角的血跡,隨便捋了一下頭髮。不得不說,蘇子龍的手勁還是非常大的,佟童的下巴疼得很厲害。
蘇昌和顫顫巍巍地走進來,出於同情弱者的心態,佟童下意識地想去扶他。不過想起過往種種,他選擇站在原地不動。
蘇子龍沒想到父親回來,他默不作聲地放下了花瓶,灰溜溜地整理了一下妝容,擠出一個笑容:「爸,你怎麼來了?」
蘇昌和卻沒有理他,徑直將頭轉向佟童:「你沒事吧?」
佟童清晰地感覺到下巴腫了,但他倔強地搖搖頭:「沒事。」
蘇子龍憤憤地問佟童:「是你告的狀?」
「告狀?誰會那麼幼稚?」
「是我自己來的,跟他沒關係。」蘇昌和像是威嚴的裁判,問道:「誰先動的手?」
佟童抬了抬下巴,示意是蘇子龍挑釁的。蘇子龍立刻回敬道:「你小小年紀,敢對長輩出言不遜,我不教訓教訓你,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佟童冷笑道:「是嗎?那誰叫自己爸爸『老頭兒』?對長輩出言不遜的到底是誰?」
蘇昌和大概是習慣了,他淡淡地跟兒子說道:「你跟一個小輩動手,也不嫌丟人現眼。」
難得他們父子都在場,佟童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他昂著腫起的下巴,問道:「既然你們都在,那你們可以告訴我,我當年是怎麼死的嗎?」
蘇昌和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而是語氣平淡的讓蘇子龍「先滾出去」。這樣平靜的話比咆哮更具威懾力,蘇子龍一句話也不敢回,拿起沙發上的外套,默默地走了出去。
佟童激動起來,追著問道「我的問題……」,蘇昌和卻伸出拐杖,攔住了他的去路,扭頭又對兒子說道:「沒有我的允許,你再敢踏進這套房子一步,我就把你從家裡趕出去。」
剛才還囂張的蘇子龍微微頷首,像個聽話的小學生,悶悶地答道:「我知道了。」
蘇子龍走了之後,蘇昌和才說道:「中午在家吃完飯,我聽到他說了這個地方,我還以為他約了律師或者中介,就趕緊跟過來看看,沒想到是在跟你見面。」
看來,蘇昌和對這套房子還是很上心的,兒子一有點風吹草動,他就急忙追過來看。佟童微微有些感動——蘇昌和對唯一的女兒也不是那麼的冷酷無情。
蘇昌和顫顫巍巍地走到鋼琴旁邊,掏出口袋裡的手帕,仔細地將琴鍵擦了一遍。他病得厲害,手哆哆嗦嗦的不聽使喚。這次佟童沒有猶豫,輕輕搶過他手中的手帕,把琴鍵擦乾淨。當他的手指拂過那些黑白鍵時,心臟又狂跳不止。好像就在不久前,媽媽還彈過這架琴。好像媽媽就坐在琴凳上,微微側過頭,溫婉地沖他笑。
不行,不能想那些畫面。只要一想,眼淚就瘋狂上涌。佟童急忙合上琴蓋,重新把罩布蓋了上去。
蘇昌和體力不支,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了,他撫摸著鋼琴的罩布,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把這裡留著,過幾天就讓保姆過來打掃一遍。我總感覺,你媽媽還會回來的。」
「既然你這樣想她,當時怎麼沒保護好她?怎麼還讓她那麼絕望地跳了海?」
蘇昌和不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實業大佬,他佝僂著背,喘著粗氣,說道:「我跟你說過,作為父親,我是不合格的,甚至是很失敗的。」
他風燭殘年,看起來很可憐,但是佟童卻並沒有原諒他的念頭。這是他自己做的孽,哪怕他用再多的錢財,也填補不了佟童對他的怨恨。
蘇昌和拄著拐杖,又費力地站了起來。佟童實在看不下去,說道:「你要拿什麼?我給你拿。」
「電視櫃下面有個相冊,你幫我拿出來。」
佟童把相冊遞給了他,翻開扉頁,便看到了幾張老照片。有一張蘇子珊的單人照,就是她坐在這架鋼琴前面照的。她非常瘦,穿著素白色的裙子,留著齊肩短髮,看起來端莊而憂鬱。蘇昌和說道:「這張照片,後來做了她的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