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44章 虎口脫險
佟童回到醫院的時候,老佟已經睡著了。他的情況依舊不是很好,昏昏沉沉的,又聽說佟童「執行任務」去了,原本就無神的眼睛又空洞了許多。還是李曉在那裡,她在無菌病房外面,隨意搬了張凳子,沒有玩手機,也沒有看視頻,而是打開電腦,一絲不苟地忙碌著。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認真的女人也一樣。
認真的女人察覺到了別人在看她,便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你來啦,大英雄?」
「別那麼叫……」
李曉皮笑肉不笑:「聽說你執行任務去了?」
「這個……要說起來,也算任務。」
「什麼任務?」
唉,記者真是不好打發。佟童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虎口脫險。」
「Bravo!」李曉突然鼓起了掌:「好精彩,恭喜你凱旋。」
佟童無地自容:「算了吧,我都沒臉說。今天辛苦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李曉收拾東西,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道:「去必勝客吃十盤披薩。」
「……好,你想吃什麼都行。」
李曉交代了一下醫囑——其實也沒什麼好叮囑的,她就去病房待了幾分鐘,跟老佟簡單說明情況,就被醫生趕出來了。既然佟童回來了,她便背起書包告辭了。雖然她長得瘦,又不會武功,但背影居然像個女俠。
李曉走了,老佟也沒有醒過來,在有限的探視時間裡,佟童握著養父的手,回想著這夢幻般的一天。聽吳海蘭的意思,是張永明救了他。但是張永明居然沒有邀功,沒有給佟童透露任何消息。
佟童決定給他打一個電話,至少要說聲謝謝。張永明很快便接起了電話,他婉拒了佟童的謝意,「就像你說的,我欠你爸媽很多,相當於還債了。」
「可是蘇子龍並不好對付……」
「我有我的辦法。」
佟童不死心,又問道:「你賠錢了嗎?」
「沒有。」張永明淡淡地說道:「你什麼都不用操心,我說了,這是還債。把債還了,心裡才舒服一些。」
從上大學,到回港城工作,張永明幫了他很多次。佟童沒有徹底原諒他,但是也發自內心地感謝了他:「謝謝你,張叔叔。」
「……不用謝,你好好的就行。」
虎口脫險之後,佟童越想越憋屈,想反告蘇子龍一狀。沒想到,蘇子龍居然出國了。在封城的禁令下來之前,他腳底抹油跑了。
不光跑了,他還迅速出手了他老爹辛辛苦苦置下的產業,捲走了銀行卡里的錢,佟童估摸了一下,蘇子龍這一折騰,沒捲走一千萬,也有八百萬。
難怪他敢這麼猖狂地報復,原來手裡有錢了,也不在乎他老爹的警告了。疫情來勢洶洶,他攜著巨款,潛逃到國外避難去了。
蘇昌和以兒子的名義買了三套房,全是他剛發達的時候買下的。當年,因為手握那幾處房產,蘇昌和很是揚眉吐氣,因為在所有認識的人當中,他是最闊氣的。就像珍惜陪他打天下的部下一樣,他格外珍惜那幾套房子。他用兒子的名義買,也是為了讓兒子記住他的這份榮耀,以後取得更大的作為。
但是,他兒子非但不珍惜,還爽快利落地賣了。
對兒子的所作所為,他時常念叨「不至於」,但是他兒子就能在他放鬆警惕的時候來這麼一下子。蘇昌和得到消息后,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大概過了幾分鐘,血氧就不好了。
好在醫護人員給力,蘇昌和又有著強大的心臟,這次氣血攻心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蘇子龍就像是在父親身邊安裝了監控一樣,待父親緩了過來,他又來了一波攻擊——曆數這些年來父親對家庭的虧欠,他的失敗完全是因為父親。此去一別,他要跟父親斷絕父子關係。
蘇昌和剛剛摘下的氧氣罩,不得已又重新戴上了。
當時,佟童並不知道蘇子龍已經跑了,他還在諮詢律師,怎麼才能以遺棄兒童的罪名將舅舅告上法庭。律師說,那時候他太小了,他說的話不足以成為證詞,除非有目擊證人。
張永明是個很好的證人,但是佟童不確定他會不會作證。正在他苦惱的時候,郝夢媛給他出主意:「你還是準備以故意殺人的罪名起訴他好了,這樣可以判得更重,差不多就是死刑。」
佟童何嘗不想,但是要找到他故意殺人的證據同樣很難。郝夢媛開玩笑道:「要是我那天傷得更重一些,是不是他的罪名就成立了?」
前天佟童被傳喚到派出所,郝夢媛奉命去照顧他的老父親,一路上她總是感覺被什麼人追蹤,又說不上來。時間還早,她就回了趟學校拿份材料,放假之後,校園很空曠,在走出辦公樓的那一剎那,一個小花盆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到了她的頭上。
花盆不大,盆底的直徑也就十公分左右,郝夢媛忍著疼痛,朝樓上看去,隱約看到三樓有個人影閃過。估計再高一點,或者花盆再大一點,就要出人命了。
郝夢媛的額頭被砸出了兩道傷口,去醫院縫了八針。擔心妨礙到佟童「執行任務」,郝夢媛沒有告訴他。得知真相之後,佟童自責不已。郝夢媛卻大大咧咧地說道:「別人都說我頭鐵,但是這個花盆可以作證,我的頭不是鐵做的。」
佟童又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當著郝夢媛的面,佟童總算說了實話。郝夢媛又得出一個道理來——人吧,千萬不能做壞事,只要做一點壞事,報應就會來的。
佟童沒有反駁她。他不認為打舅舅是幹壞事,他不該受到這樣的報應。
郝夢媛堅信,那天之所以遭到襲擊,也是受到了蘇子龍的打擊報復。第一次跟佟童重逢在港大校園的時候,佟童就曾警告過她,辦公樓的小西門沒有攝像頭,萬一發生點什麼事情,很不好追究,以後沒人的時候盡量不要往這裡走。沒想到,一語成讖,郝夢媛被砸了,但兇手是誰,他們一籌莫展。
因為上次的報警風波,郝夢媛跟學校保安的關係有點微妙。這次要不到監控,她也就作罷了,沒有繼續要求。一來,她擔心給保安添麻煩;二來,此事不宜鬧大,萬一有心者來個模仿犯罪,那就壞了。
於是,佟童只能更內疚:「對不起,真的太委屈郝老師了。我都數不過來這是第幾次了。」
他的「對不起」不光是嘴上說說,他還把外公吃不完的、又打算送人的補品全都拿給了郝夢媛。郝夢媛驚訝地說道:「這得花不少錢吧?」
「不知道,反正從我姥爺那裡拿的……」
「哈哈,我就是縫了幾針,都不用住院,這些補品太高級了,只怕我消受不了啊!」
「你跟你閨蜜分著吃吧!麻煩你們這麼多次,我也沒什麼好報答的。」
郝夢媛也沒跟他太客氣,反正補品不吃的話也就浪費了。因為把補品拿給了郝夢媛,蘇昌和懷疑他新交了女朋友。佟童沒好氣地說道:「都是因為你兒子乾的好事!我這不是還人情嘛!」
一提到兒子,蘇昌和又黑了臉,不說話,直喘粗氣。佟童只得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蘇昌和喘了半天,才說道:「他現在是不是成了逃犯?」
「……此話怎講?」
「他不是肇事逃逸了嗎?不是被保姆的兒子告了嗎?他那狂妄的性子,會乖乖地認罪賠償嗎?」
原來蘇昌和什麼都知道,佟童也只能如實說道:「聽楊阿姨說,她去交警隊撤案了,同意跟對方和解。」
「她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她兒子。」
「是的,楊阿姨肯定咽不下這口氣,但是為了兒子不被蘇子龍報復,她還是選擇了忍氣吞聲。」
蘇昌和嘆息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些年來,為了不讓你舅舅坐牢,我搭了多少人情,花了多少錢,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感恩,也沒有收斂?他都五十多歲了,還跟二十多歲一樣衝動易怒……我承認是我把他慣壞了,可是他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蘇昌和白髮蒼蒼,氣若遊絲,說著這些話,心腸都要斷了。佟童打心眼裡同情外公,「咎由自取」之類的話卻說不出來。「可能……你兒子確實有什麼心理疾病,才導致他行為反常。話說,你就沒有請醫生給他看看?」
「他都長那麼大了,體格又比我壯得多,他早就不受我控制了。」
據說,在遙遠的童年時期,蘇子龍暴戾的特性就顯露出來了。他回鄉下爺爺奶奶家,跟小夥伴們抓了幾隻青蛙,捆住青蛙的四條腿,然後往青蛙嘴裡塞一節鞭炮。鞭炮炸了,青蛙也炸了……那個場景讓很多大人都不寒而慄,蘇子龍卻跟他的玩伴們得意地大笑,好像幹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想想那個血肉橫飛的情景,佟童也覺得頭皮發麻,甚至想瘋狂嘔吐。然而,「青蛙事件」只是蘇子龍製造的諸多慘案中的一件,他還故意往鄰居的草垛里放煙花,用放大鏡烤青蟲……等等。佟童越想越覺得噁心。孟星雲曾常年住在蘇家,對蘇子龍的性格了如指掌,那她怎麼還有勇氣嫁給他,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呢?
義女變成了兒媳婦,蘇昌和並沒有太多觸動。他了解兒子,深知一紙婚約是拴不住他的,女人賢惠與否,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用。孟星雲長得不錯,又沒有什麼主見,只要有錢花就行,從這個角度來說,蘇昌和願意讓這個「聽話」的兒媳婦進家門。
「姥爺,聽說你的親家得了癌症,一直在國外治療,是這樣嗎?」
「是,她說自己做了孽,五十齣頭就得了癌。按照她的邏輯,那我也是罪孽深重的人,因為我也得癌症了。」
誰說不是呢,誰讓你眼睜睜地犧牲了親生女兒呢。當然,這些話佟童也沒有說出口,他不想刺激蘇昌和了。
「姥爺……孟星河走了之後,她的骨灰一直存放在棲霞寺,這個你知道嗎?」
「說實話,我連她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蘇昌和的表情不像在說謊,再說他向來磊落,不至於在這件事上說謊。
「想必她察覺到了蘇子龍當年殺害我媽媽的罪行,想揭發他,反倒被他要了命。」佟童不急不緩地說道:「如果沒猜錯,蘇子龍把她關進了一家精神病醫院,將她折磨死了。她死了之後,她的母親和姐姐沒有將她入土為安,而是把她放在了棲霞寺的往生堂里。」
蘇昌和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平靜如水。聽完了之後,他才說道:「孟星河的母親信奉佛教,那麼做也是情有可原的。」
佟童很想把孟老師的骨灰帶走,但他不是家屬,他沒有這個權力。如果他提出來,蘇昌和可能會幫忙。但是老爺子病得快要死了,公司的事還忙不完,佟童不想再拿這些事麻煩他了。
「姥爺,如果我以殺人罪起訴我舅舅……」
佟童大可不必詢問外公的意見,但是為了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佟童還是跟他透露了一番。蘇昌和雙目緊閉,說道:「我老了,可能剩下的時間也沒有幾天了。你們的事,你們看著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