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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轉型

  「張垚垚不是真的壞,他只是沒有正兒八經地學習過。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犯那些錯誤,並不是有意的,這點我可以確定。」

  當李曉把這些話告訴郝夢媛時,郝夢媛忍不住笑了:「向來犀利的李大記者,怎麼突然柔軟起來了,還幫一個曾經的不良少年說話?他在高中時期欺負孫平安,那些仇我一直都記著呢,你倒為他說起好話來了。」

  「我是說真的。」李曉解釋道:「他欺負過同學,跟黑惡勢力勾結過,在抗戰爆發那天挑戰民族情緒,這些都是他犯的錯,我沒有替他洗脫罪名的意思,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他能接受教訓的。但是,我想問問你,你覺得他為什麼會那麼壞?」

  郝夢媛認真想了想,說道:「如果他天性不壞,那就跟家庭的溺愛脫不了干係吧!」

  「嗯,還有一點,我想你肯定想不到。」李曉說道:「你從來都沒有當過差生,所以,你肯定不會站在張垚垚的角度上看待問題。」

  郝夢媛驀然呆住了。

  李曉分析道:「你想啊,張垚垚本來想學畫畫,結果家裡人並不支持他,非逼著他學鋼琴,學騎馬,打高爾夫,甚至還送他去加拿大學習打冰球,因為這些在申請歐美名校的時候都是加分項。為了讓他接受更好的教育,他從小到大上的都是港城的名校,可惜他沒有繼承他爸的智商,在學習上,從來都沒有跟上過。在家裡他是威風凜凜的小少爺,但是在學校里,沒有人能瞧得起他,他怎麼能接受這樣的心理落差呢?他欺負同學,幹壞事,可以看做是他的反抗,也可以理解為他是在增加關注。」

  「你說得有道理。」郝夢媛若有所思:「可這並不是他霸凌同學的理由。」

  「我知道,我不想給他開脫。我是在想,如果在他求學的生涯中,有個人能對他伸出援助之手,跟他做知心朋友,就算他沒那麼長進,但也不至於干那麼多壞事吧?」

  在遙遠的高中時期,二中學子每天要做的就是拚命讀書,爭分奪秒,去食堂吃飯都要帶著英語單詞本,排隊的時候背單詞,往返教室與食堂之間,都是一溜小跑。當人們在討論「衡水模式」是否合理時,二中學子卻早就習以為常了,他們的前輩是這樣過來的,後輩也依然這樣學習。在這樣嚴苛的學習環境里,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都是奢侈,有誰會關心差生張垚垚呢?

  張垚垚雖然家裡有錢,但他是被硬塞進重點班的,每次成績都拖後腿。有幾個老師曾經明確表示,希望在計算成績時,去掉張垚垚的分數。因為他的存在,他們實驗一班的成績總是比不過實驗二班。而這些,張垚垚都是知情的。他表面上裝作無所謂,但誰沒有自尊心呢?他被老師排斥,又被同學孤立,他上學的意義是什麼呢?

  郝夢媛第一次反省——以前她總是指責張垚垚欺負同學,但是他們做同學的,不也一直在孤立張垚垚嗎?

  「你說的對。」郝夢媛說道:「我們也的確對張垚垚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但是我們都以學業為理由,沒有給他任何關心。他在實驗班待了三年,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他的狐朋狗友——不對,他的朋友都在別的班級。現在想想,在最需要朋友的年紀,他過得最孤獨。」

  李曉開心地說道:「這就是我想說的,他犯過的錯,我們不應該隨便原諒;但他並不是窮凶極惡的人,所以,只要他有變好的機會,我們還是得幫他。」

  因為之前造紙廠一案,「星火燎原」的公信力已經有所下降,如果李曉再將跟張垚垚有關的視頻、文字下架,那「星火燎原」的口碑會再次崩盤。說不定,訂閱的人還會懷疑——作者是不是收錢了?

  李曉很苦惱,如果她沒有跟張垚垚偶遇,沒有跟他深聊,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可是她偏偏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對張垚垚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這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我又不是上帝,我無法客觀地、全方位地看待每一個人,那我有什麼權力對他們評頭論足呢?

  李曉想到了轉型。

  她內心依然充滿了熱血,但是她想換另一種方式戰鬥。

  小夥伴不理解她的選擇,責怪她反覆無常,李曉只能找佟童傾訴。聽完她的苦惱之後,佟童問道:「那你想怎麼轉型?」

  「我想做一個影視雜談類的頻道,可以借影視劇里的情節,來說一下當今社會熱點問題。我覺得這個角度很新穎,但是我的合伙人卻並不那麼看,他一直覺得影視劇太膚淺。而且,我們倆都不是學影視的,所以做不到那麼專業。如果我執意要做,那就只能再次跟他分道揚鑣了。我剛跟他和好不久,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呃……至於採取哪種形式,你們完全可以再商量,不過,我支持你轉型。」

  「嗯?你確定不是敷衍我?」

  「不是。」佟童說道:「實話實說,我一直不太清楚』星火燎原『的定位是什麼。有時候我覺得它像是時事評論,但是它又沒有那些有影響力的新聞大號那樣深刻;有時候我又覺得它像雜談,什麼都說一點,但是又說不到點子上去。它能撐到現在,大概只是靠幾次熱點事件蹭了點流量吧。」

  ……

  李曉咬牙切齒,恨恨地說道:「佟童!你還真不把我當外人!說得這麼直白!」

  佟童很無辜:「是你讓我說實話的,我不想說,你還嫌我敷衍你。」

  「……那你不會委婉一些么?如果你跟相親的姑娘吃飯,人家姑娘讓你點評一下妝面如何,你是不是也會實話實話——哎呀,你的粉餅質量挺好的,可是你塗得太厚了;眉毛畫得不錯,可是眼線畫得不行……你敢這樣說嗎?你不怕被潑一身水嗎?」

  「好好好,是我錯了,我什麼都不敢說了。」

  佟童的反應讓李曉又好氣又好笑,這個鋼鐵直男,要是讓他追女孩子,他怎麼可能追得動?也就郝夢媛那個不開眼的,非要喜歡這個榆木疙瘩。

  可是,李曉也常常幻想,如果自己也有「不開眼」的資格,那該多好啊!

  李曉很羨慕佟童,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找准了正確的方向,才把他的文學事業發展得這麼好。佟童把「刺芒」經營得有聲有色,在「刺芒」上發表的文章比一般通俗讀物的質量好不少,但是又沒有純文學那麼晦澀。佟童對現狀很滿意,他的員工也幹勁十足,唯有白教授,時常唉聲嘆氣。

  每當佟童問起來,白教授總是說沒事。佟童只能猜測,大概,白教授是在純文學的圈子裡混久了,他研究的還是美國當代文學,他之前關注的是文學作品中的移民、殖民問題,是空間敘事對的推動,是聲音美學和多聲部敘事。他並不是瞧不起通俗文學,相反,他能包容不同的文學,甚至還能在房多多的建議下閱讀網路,但是這些對他來說實在太簡單了,無法激發他做研究的熱情,可是他的研究夢始終沒有熄滅。

  「我總感覺,白教授的終極夢想是自己創建一本期刊雜誌。」佟童跟李曉說道:「在我們研究室,能真正跟他有共同語言的,只有房多多。因為房多多準備考北大中文系的研究生,只有他了解那些晦澀的理論。孫吉祥讀的書是不少,不過光聊內容,白教授覺得還不夠過癮。而房多多的道行不夠,經常被白教授問得張口結舌,白教授同樣覺得不痛快。」

  「你不會為了白教授辦一家專業的文學期刊吧?」

  「辦文學期刊,也不是沒有可能。不過,我不是單純地為了白教授,也是為了我自己學習嘛!畢竟吃文學一口飯,就要做到術業有專攻。」

  「你真是太有追求了,什麼都不落下。」

  佟童開玩笑說道:「還好吧,如果印名片,我的頭銜還填不滿一面,這種程度只能說我自己努力得還不夠——哦,對了,張垚垚還拉著我合夥來著,我還沒給他答覆呢。要是合夥成功了,頭銜又多了一個。雖然,可能跟他合夥幾天後,那個頭銜就會消失了,緊接著,其他頭銜也被連累著消失了。」

  李曉被逗得哈哈大笑,繼而正色說道:「潛意識裡,你跟其他人一樣,還是瞧不起張垚垚,你覺得跟他合作,就會被他連累,是不是?」

  「……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張垚垚沒有那麼蠢,他也在成長。」

  佟童吃了一驚:「幾個月前,你倆不還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么?怎麼這麼快就替他說話了?」

  「我只是實事求是。」李曉搪塞道:「如果更多人認可他的才華,可能他就不會那麼笨拙了。」

  張垚垚是李曉轉型的導火索,但這件事她沒有跟任何人說。去小鎮的那一天,張垚垚曾經走在李曉的身後,並在李曉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她拍了一張背影。照片里的李曉穿著一身風衣,雙手插兜,仰視天空,幹練而又瀟洒。李曉不是自戀的人,可是她毫不猶豫地拿那張照片做了手機屏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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