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找到你了,你該死了!
傍晚,學堂門前,趙先生目送著稚童們接連被家人接走之後,他神色寧靜,在原地站立許久,最終還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學堂距離留人巷很遠,趙先生走的並不快,故而發了很長時間才走到臨近留人巷的一條街道上。
不知為何,往日裏本該很熱鬧的這條街道,此時卻很安靜,趙先生環視左右,未曾看見任何一個行人。
他走到街道中央的時候,忽而停下了腳步,一張普通卻頗為儒雅的麵容上微微變化,緊緊盯著前方。
他看到了街道前方,突然出現了兩個人。
兩個本不是這逐月城中的人。
一個身穿灰舊道袍的年輕道人,一個青白衣袍的俊美少年。
這兩個人,自然就是張道孤和顧白。
張道孤清秀臉上滿是笑意,稍稍踏前一步,看著一身黑舊衣袍的趙先生道:“找到你了,趙玄真!”
“兩位是?”趙先生臉上泛起疑惑。
“在下張道孤,無門無派,是個山野道士。旁邊這位是小道的朋友,顧道友。”
張道孤淡笑道。
顧白微微皺眉看向趙先生,他沒有從這個人身上感知到絲毫妖氣。
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如此像人的妖?
顧白心中生出萬般疑惑。
張道孤接著道:“趙玄真,你藏在這城中七百年,過得還好?”
趙先生臉上表情低沉了下來,淡淡道:“道長在說什麽呢,哪裏凡人能活七百年的。”
他微微移開視線,不去看張道孤和顧白兩人。
張道孤一笑,仰天歎道:“是啊,哪有什麽凡人能活七百年啊,能活過這麽長時間的,要麽是神仙·····”
“要麽是妖孽······”
“趙先生屬於哪種呢?”
張道孤收回望天的視線,靜靜看向趙先生,不知為何,裏麵含著一股憐憫。
趙先生看出了張道孤眼中的那抹憐憫之情,神色一變,沉默了下來。
張道孤見他不說話,便接著道:“我們已經去過宮中了,也問過趙無極了,他很聰明,按照你當年給他們留下的祖訓,什麽都說了。”
趙無極?
趙先生聽到這個名字之後,心神搖晃,忽而想起,自己上次見那個小子,還是在是十年前。
那時趙無極還不是太子,每天在這逐月城中鮮衣怒馬,與一個精靈古怪,滿腦子奇異想法的少女追逐打鬧。
那個少女,現在也成了皇後吧。
想到了這裏,他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趙先生突然發覺,在自己活了可稱漫長的歲月中,似乎也不全是痛苦。
然後他抬起頭,淡然看向兩人,輕聲道:“對,我是趙玄真。”
雖然趙先生不知道眼前二人為何會知道,在這逐月城中唯一了解一切的人,是現任逐月國的皇帝趙無極。
但既然這兩人已經去過了皇宮,問過了趙無極,那麽他再說些什麽,也都沒有意義了。
趙先生做出了決定,輕易就承認了自己是趙玄真。
顧白長吸一口氣,深深看向他。
張道孤沉默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你該知道自己是什麽下場了吧。”
趙先生看著張道孤和顧白二人,看了一會兒之後,突然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是如此張狂,是如此肆意,簡直就像是幾百年都未曾笑過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你們!”
趙先生,或者說趙玄真,那一張本來可稱儒雅的麵容,在這一瞬間扭曲了起來,他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張道孤和顧白,聲音變得極為嘶啞。
“你們來的太晚了啊!”
趙玄真的話語在旁人聽來莫名奇妙,但張道孤原本笑意盎然的清秀臉上卻變了顏色,沉默了下來。
因為他明白趙玄真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也許這個世界中,再也沒有誰,能比張道孤更加明白趙玄真這句嘶吼而出的話語,到底壓抑了多久,掙紮了多久。
張道孤能夠感受到趙玄真這句話中所蘊含的痛苦。
隻有張道孤能。
張道孤側頭看向身旁的臉色平靜的顧白。
他知道,顧白還不明白。
如今的顧白,還不明白。
······
顧白此時的確還不明白。
縱使皇宮一行,通過當今逐月國皇帝趙無極的坦白,顧白已經了解了很多秘密。
比如,他知道了,在七百年前,那隻雙頭蛇妖真的與太祖皇帝相遇之時,沒有什麽白衣仙人來救。
蛇妖也並沒有說要吃掉太祖皇帝,反而主動化形為人,幫助太祖皇帝打下了逐月國的江山。
而太祖皇帝也並不是如曆史所記載那樣,是在坐了五十年皇帝之後才病逝。
真實的故事是,太祖皇帝在逐月國建立不久之後,就悄然離世。
曆史上那個做了五十年逐月國太祖皇帝的趙玄真,其實是自己眼前的這個趙玄真。
這是顧白所知道的。
而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那隻雙頭蛇妖會主動幫助太祖皇帝,也不明白為什麽蛇妖會在真正的趙玄真死去之後,化身為另一個趙玄真,代替於他。
他最不明白,為什麽眼前這個虛假的趙玄真,明明是個以人為食的妖,卻像人一般,一副淚流滿麵的樣子。
顧白眼眸微微抬起,青白衣袍無風自動,體內靈宮中金丹急速轉動,蓄勢待發。
他用淡漠的眼神直視著街道中央處,又哭又笑,狀若癲狂的男人。
眼前這個人,不,應該說是妖化身為人的趙玄真。
在這逐月城中,生活了七百多年,每一天都在殺人,吃人!
到了今天,怕是已經有幾十萬人死於他的手上。
如此滔天大惡,當斬!
顧白心中生出一股純粹又強烈的殺意。
隨後這股殺意就顯化於體外,變為了一道冷絕至極,徹骨冰寒的實質殺氣,飄蕩在這街道上的每一處。
街道中,三人的衣袍都被這道宛若實質的殺氣激蕩而動,飄搖不止。
張道孤一雙眼睛瞪大,驚詫看向顧白,他似沒有想到,顧白會生出這般可怖的殺氣。
這殺氣明明不是在針對他而來,但僅僅是殘餘,卻已經讓他渾身汗毛倒豎,身軀都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
趙玄真被顧白的殺意鎖定,殺氣圍繞封禁,一身黑舊衣袍無風自動,飛舞不停。
他停止了大哭大笑,麵容恢複了平常那副沉靜的樣子。
趙玄真看向前方傲然而立的顧白,讚道:“好俊美的少年,好精純的修為,好純粹的殺意,好厲害的殺氣。”
他一連用了四個好字,可見對顧白的評價之高。
但顧白卻不可能會因為這句讚賞就放過他。
顧白笑了一聲,是嗤笑。
“話不多說。”
顧白的聲音不大,語調平淡,但從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卻都擲地有聲。
“趙玄真!你該死了!”
他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