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不明心亂
月落天明,紅日未升,紫竹峰中彌漫著涼薄的霧氣,纏卷在竹林之中,親吻著每一片竹葉,給它們留下晶瑩閃爍的露水。
屋內,紅玥還在沉睡中,她的枕頭上麵和被子下麵,還放著兩本翻過的書,昨晚她便是硬撐著困乏的眼皮,坐在床上看書,好不容易熬到了亥時,就隨手放下書,會周公去了。
可覺還沒睡飽,此刻門就被敲響了。
“叩!叩!叩!”在這安靜的清晨,幾聲叩門聲格外的響亮。
紅玥皺眉翻了翻身,尋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再次想要沉睡過去。
“小玥!你若再不起,就別怪為師用法術強行將你拉出來了!”蕭逸澤料定他那懶徒弟這會兒還不樂意起床,就故意放話威脅她。
嗯?好像是師父的聲音!說什麽來著?要把我……
紅玥乍醒,立馬直起上半身,盡管頭腦還有些暈眩,下地有些不利索,但她絲毫不敢再怠慢,生怕蕭逸澤真的等得不耐煩,把她直接給拖了出去。她現在發絲淩亂,衣衫不整,怎麽能夠讓他看見!
“師父,我起來了,我起來了!”紅玥飛快的穿衣梳發,不想讓蕭逸澤久等。
蕭逸澤在門外聽到屋內終於有了反應,搖頭輕笑,負手轉身,等在門外。
“嘎吱——”紅玥輕輕推開兩扇門,垮了出去,見蕭逸澤一身素淨白衣等候在外,以朦朧竹林為襯托,宛如夢中謫仙,絕世儒雅。
“師父早!”紅玥露齒甜笑道。
蕭逸澤回頭瞄了她一眼,故意刁難她說:“遲了,今日早膳就免了吧。”
“別啊,師父,我就晚了那麽一丁點兒嘛,若是徒兒沒有吃飽,那徒兒就沒力氣跟著師父練功啦!”紅玥雙手合掌,撒嬌似的拜托道。
“你對吃,好像一直都很積極。”蕭逸澤又想起紅玥初來毓峰時就嚷著肚子餓的情景,忍不住打趣她。
“隨著修行的漸入,你總有一天要開始辟穀,難不成到那時,你還如此這般的向我撒嬌求食?”
“啊……辟穀……師父,能不能別這麽快提這事兒啊,我還想好好的多吃幾年呢……”一聽到辟穀二字,紅玥就替肚子感到委屈。
“以後該如何就如何,免不了的。至於現在,倒可以讓你好好飽餐。好了,不多說了,去前院用早膳吧。”
“好的!”紅玥高興的往前院蹦去,才蹦出一步,覺得不對勁,趕緊停下,側身讓蕭逸澤先走。
“師父,您先請!”
蕭逸澤從她身邊走過,複又後退一步,輕拂衣袖,伸出手替她重新插戴了一下原先有些歪斜的發冠,然後像看著不爭氣的孩子的父母一般,歎了口氣,才繼續向前走去。
紅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被蕭逸澤扶正的發冠,靜靜的跟在後麵走著。
來到前院,恰好有個穿著灰布道袍的弟子正提著食盒走了進來,他看到蕭逸澤時和紅玥時,很是禮貌的鞠躬行禮,然後將食盒放在石桌上,再次鞠禮後,默默的走出竹雲澗離開了。
看他穿著不似尋常弟子,跟食堂中打飯的弟子們倒是一樣的灰布袍,這很早前的問題,紅玥現在才記起來問:“師父,毓峰門中,是不是還有除了內門弟子之外的普通弟子啊?”
蕭逸澤打開食盒,盛了一碗粥,遞到紅玥麵前,才說:“穿灰布道袍的,都是外門弟子,他們基本上都是曆屆選拔新弟子中,被淘汰掉的一批,資質普通,有的甚至很低。但他們不願輕易放棄修仙的機會,所以門派收留他們做掛名的外門弟子,沒有特別收歸在誰的門下。平時安排他們在門派中做些雜務,也當是磨煉,空閑時間也能自學一些入門法術。”
“噢,也就是說他們不是毓峰門的正式弟子咯?”
“算不上。”
“那他們沒有拜師,平日裏怎麽練功的啊?”
“每個月,門派內都會派出一名優秀的內門的弟子去指導他們一個禮拜,能學多少,全看他們自己造化。”
“這樣啊。”紅玥拿起瓷勺想舀一口粥,忽然間又想起什麽,“誒!難怪呢,我說毓峰門中怎麽那麽多傳送陣,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方便這些外門弟子吧?”
“你才知道。”蕭逸澤搖頭,他夾起一顆豆腐丸子,優雅的咬了一口品嚐。
“咦?這我沒吃過啊,是什麽啊師父,好吃嗎?”紅玥看著那一盤丸子好奇道。
“我若說難吃,你難道就不想吃了嗎?”蕭逸澤嚼完一顆丸子,酥脆鮮嫩的感覺還縈繞在嘴中,偶爾才吃一餐的他,不禁覺得這種素食丸子真乃美味,忍不住又夾了一顆。
紅玥看他吃得很享受的樣子,一定很好吃!可她又不好意思伸手去夾,她認為師父難得吃一次菜,又難得那麽喜歡,所以幹脆全讓給師父吃算了,改天她再去食堂要就是!
紅玥雖是不願去夾,可是她還是沒忍住輕舔嘴唇,那一副渴求的模樣引得蕭逸澤掩嘴輕笑。
蕭逸澤再次夾了顆豆腐丸子,作勢就要往他那溫潤的唇邊靠去,不忘瞄了眼對麵的紅玥,隻見那隻貪吃的狐狸一麵扒著自己碗中的清粥,一麵眼巴巴的盯著他筷子上的丸子。
蕭逸澤忍住笑意,伸過筷子遞到紅玥碗前,說:“想吃就吃,何必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叫人看了去,還以為我虧待了你。”
紅玥在看到那顆金黃飽滿的丸子時,頓時眼露精光,她將碗口放低,想要迎接這顆丸子的大駕。
可在紅玥抬眼想要感激蕭逸澤時,她看到蕭逸澤那抹溫厚親切的笑意,似乎很是熟悉!
你不愛我嗎?
“哐當——”紅玥雙手倏忽間宛如被雷電擊中,麻木不已。失去了支撐的碗,立馬滑落,碰擊在石桌上,輕輕蕩了蕩,裏麵的粥水溢出,灑了一小片。已經脫離蕭逸澤那雙筷子的丸子,也順勢直接砸在了流出的粥水之中,濺起幾滴濕糯的水珠。
靈穆幻境!她怎麽又會想到那個幻境!
剛才有一瞬間,紅玥確實覺得眼前的蕭逸澤和靈穆山幻境中的那個蕭逸澤重疊了。
象由心生,你好自為之!
紅玥自是明白仙人的警告,但她一直否定那個幻境,否定她對師父有任何非分之念!
紅玥還在一片驚慌錯亂中。對麵的蕭逸澤見她十分不對勁,皺眉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心裏有事?”
紅玥一聽,如夢驚醒。她不能告訴自己的師父,自己曾經遇到過多麽不敬的幻境!
紅玥強行穩定心神,尷尬一笑,說:“嘿嘿~我有什麽心事啊,就是晚上睡得晚了,早上起得太突然了,現在頭還有點暈乎,嘿嘿,所以沒拿穩碗,讓師父看笑話了。”
“是嗎?”蕭逸澤眼中一抹探究的神色。
“真的!真的!”紅玥沒敢看著蕭逸澤。
她撿起打翻的碗,裏麵隻剩下一小口了。她傾斜粥碗,一口喝下了剩餘的粥,看著桌上那顆遺棄掉的丸子,她立馬夾起那顆丸子放到她碗中,然後站起,說:
“師父,我去拿塊帕子來擦擦!”不等蕭逸澤再次開口,她便匆匆跑開。
蕭逸澤看著她有些慌亂失神的身影,默默沉思又不得解,隻是認為,她不願說,自己也不好強行過問,但願沒什麽大問題吧。
紅玥再次走到石桌前,神色看起來已恢複正常,蕭逸澤這才放下心。
紅玥拿著抹布,認真的擦著,但隻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內心深處,無法真正平靜。
收拾妥後,蕭逸澤帶著紅玥在紫竹峰中尋了塊空曠幽靜的地方練功。
一到正經事上,蕭逸澤又變作嚴師,指導紅玥絲毫沒有怠慢,也極其耐心。
紅玥不作他想,也全心投入其中,不覺時光荏苒。
竹葉稀疏飄零,秋風之爽愈加深入。
轉眼,一個月便在滿滿的日程中悄悄掀了頁。
紅玥終於解禁了。這一個月來,蕭逸澤鮮少離開,就算有事不得不去處理,也會在當日趕回來。
紅玥一個月下來,心裏說不出的感受。
至於蕭逸澤,他對紅玥每日積極練功背書的態度很是滿意,隻是不明白她那個徒兒為何有時候像是在故意躲著他,好幾日早膳,她都要在自己房內吃。
好久不去秦夫子那兒了,不過似乎沒多大關係,因為蕭逸澤的書籍很多,裏麵不乏各種修仙界的知識,蕭逸澤也讓她無事就去他書房裏看看。
紅玥終於睡了個大飽覺,今日有件很重要的事要速去重德殿,因為,青夕回來了,她必須當麵道歉,並再次向掌門謝罪。
一個月未出紫竹峰,整個毓峰門依舊如初,隻是山間霧氣更甚了,底下隱埋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的山峰樓宇,倒是像極九重天上雲霧嫋繞的仙山寶殿,神秘飄渺。
重德殿,掌門書房中,青夕一襲明綠衣裳,嫻靜溫婉的靜立在掌門旁側。
在看到紅玥進來後,青夕明眸一亮,丹唇勾勒出濃濃笑意,說道:“玥妹妹!”
“青夕姐!”紅玥高興的小跑上去,握著青夕的雙手,仔細打量著她,生怕青夕這一個月來過得不好。
見青夕無恙,紅玥才抱歉萬分的說道:“青夕姐,我對不住你!你快罰罰我吧,不然我真的過意不去!”
青夕也打量了紅玥一番,溫柔說道:“你已經被罰過兩次了,還沒罰夠啊。”
“青夕姐罰我百次,我都無怨言!”紅玥眨巴著水靈靈的雙眼說。
“咳!”突然一聲清咳想起,提醒紅玥她還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紅玥立即乖乖的走到桌前,跪下向掌門行禮:“弟子紅玥拜見掌門!”
玄非瞥著紅玥的腦瓜頂,聲音帶著一絲怨噌:“你剛不會真的忘了我這個掌門的存在了吧。”
“不敢,不敢。”
“看你似乎沒罰夠,你青夕姐心軟,就讓我這個掌門再罰罰你吧。”
“啊~~~”紅玥聲音顫抖,抬頭驚訝的望著玄非。
“師父,您就別拿她開玩笑了。我這不都好好的嗎,而且也與您詳說了,靈穆仙人他待我挺好,還盼著我以後常去做客呢。”青夕趕忙打住玄非的玩笑。
呼……原來是玩笑。紅玥舒了口氣。
“做什麽客,他之前說話是定了數,應允了你,卻難說你下次去了,他會不會扣留你!”玄非想想這一個月青夕不在身邊幫他打理事物,就一肚子惱。
“好了,師父!我也沒說還要去啊。”青夕安撫道,而後又看看紅玥,“師父,我有好些話想與玥妹妹說呢,就別讓她跪著了,她真的知錯了。”
玄非看一眼紅玥,紅玥端坐姿勢,真摯的與他對視。
“去吧,去吧!”玄非終於搖手放過紅玥。
“謝掌門!”紅玥高興的站起,拉著青夕到外麵一訴相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