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
可接下來又是一係列的檢查,特別是B超的時候,當醫生隻是輕微地碰到我的肚子,我就痛得差點尖叫,心裏有無限的恐慌湧了上來,我依稀聽到醫生說什麽肚子裏全是血,聽到她喊著讓誰趕緊去辦住院手續,又急促地交待著叫人準備急救手術……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力量,讓我咬牙挺過神來,口齒清晰地喊了一聲:“寶寶……請務必保住我的寶寶!”
我喊完那句話,就筋疲力盡地閉上眼,身體的疼痛已經超出我所能承受的範圍,我隻覺得自己全身都脫了力,隻想沉沉地睡一覺。
迷迷糊糊裏,有人一直在拍著我的臉,焦慮地喊著“不許睡”,但我實在沒有力氣睜開眼,連掀掀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有氣無力地哼哼,以證明我是醒著的,可惜這樣的狀態並沒有能保持多久,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識,昏沉沉地遁入黑暗裏,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次恢複意識,仍然是因為有人在拍打我的臉頰,我有些混沌地睜開眼睛看了看,隻看到一個穿著藍色的很像護士服的大姐正在跟我說什麽話,見我睜眼,她很快就招呼人過來把我抱到另一張床上。
我的意識慢慢回籠,昏睡前的記憶一瞬間回到腦海裏,有刺痛地寒意隨著正在滴進我身體的藥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問出那三個字的:“寶寶呢?”
我當時其實心裏還存有僥幸,我覺得老天爺應該不至於那麽殘忍,可是護士的回答卻讓我如墜冰窖,她說:“寶寶沒了,連你這條命都是撿回來的,失血兩千多毫升,相當於你整個人二分之一的血都沒了……”
後麵的話我再也聽不見了,腦袋裏隻剩下那殘忍的四個字,寶寶沒了,寶寶沒了……
我連嚎啕大哭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無力地抓著蓋在身上的被褥,無神地看著上方隨著病床的移動而移動的天花板。
出了手術室,才知道婆婆和路嫚兮都過來了,當然還有李阿姨,我淚眼迷蒙地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看到路旭東的身影,隻好又閉上眼,忍住滿心淒楚,任由她們把我推回病房。
從手術床換到病房的病床上時,因為沒有男人在,婆婆又沒什麽力氣,還在小月子裏的路嫚兮也幫不上忙,隻能讓李阿姨幫著護士給我抬上床。
即使麻藥還沒退,可那樣大幅度的移動仍然讓我痛得眼淚直流。我咬著嘴唇躺在那裏,像個破敗的布娃娃一樣被人移動來移動去,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想起路旭東幫忙抱著剛出手術室的路嫚兮和郭於晴換病床的畫麵,這樣的時候,路旭東在做什麽,他知不知道我此刻多希望他出現?
我哭得不能自已,護士一邊在幫我弄監護儀式,一邊輕聲嚀囑我:“病人情緒不要太激動哦,小心一會把傷口哭裂開了……”
可我哪裏忍得住,肚子上的疼痛遠不及心裏的被撕裂的疼痛,我明明都這樣小心,怎麽會突然這樣,我根本一點防備都沒有……
有人輕輕握住我的手,路嫚兮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別哭……養好身體比什麽都重要,知道嗎?”
或者人都是這樣,隻有當同樣的傷痛發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明白當初用來安慰別人的言語有多空洞。
也正是因為如此,路嫚兮隻說了那一句話,就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她沉默了好久,才又緩慢地說:“不要哭了,寶寶不會願意看到你這樣的,就當是緣分還不夠……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沒事的,啊!”
她第一次這樣溫柔地對我,可我卻一點也感激不起來,我覺得自己世界都好像坍塌了一半,我甚至都在想著我怎麽不跟寶寶一起走……
我哭得累了,又漸漸在還沒完全消褪的麻藥的作用下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睡夢裏依稱聽到有人壓低著嗓音在說著什麽,聲音略有些焦急。
我聽不大真切,隻是斷斷續續聽到有人提到小東,我以為是路旭東來了,費力地睜開眼,卻仍然隻看到一臉疲憊的婆婆和路嫚兮。
路嫚兮一直就坐在病床邊,握著我沒有打吊針的手,見我醒來,又幫我掖了掖被子,溫聲說:“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吧,趁著現在麻藥藥效還沒過,好好休息一下。”
“旭東呢?”我虛弱地開了口,看看她又看看因為我醒過來而湊過來看我的婆婆,努力彎了彎嘴唇,試圖反過來安慰她們:“沒事的,我不哭了……媽,您身體不好,別守著了……快回去吧,還有姐也是……你自己還沒有完全恢複呢……”
這一段話我說得氣喘籲籲,歇了好幾口氣,本來還想說讓旭東守著我就行了,可是似乎並沒有看到路旭東的身影。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路嫚兮,她微微揚了揚嘴角,輕聲解釋道:“阿東的電話關機,可能沒電了……”
我思維停頓了幾秒,才有些木然地問:“那於晴的呢?”路旭東今天公司年會,郭於晴陪他去的,這事路家的人都知道,連李阿姨都清楚。
路嫚兮深吸了一口氣,才回答我說:“也打不通……可能都沒電了吧……”
這樣的理由,其實一點都安慰不了人。
我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又低聲問:“現在幾點了?”
路嫚兮許久沒有作聲,隻是握著我的手略微有些用力,勒得我的手都有些疼。
可再疼,又怎麽抵得過我心裏的疼?
即使看不到時鍾,我也知道當時肯定已經淩晨三四點了,我的情緒已經略微平複,大悲之後的思緒也逐漸清晰,救護車到家裏之前,李阿姨明顯還打了很多人的電話,她肯定第一時間會想到通知路旭東的,但他並沒有出現,這也就證明了當時就沒有聯係上他!
再聯想到郭於晴之前發的那條朋友圈,我心裏莫名就一陣一陣發寒,甚至忍不住都想自嘲的笑一笑。
我很深刻地意識到,這一個晚上,我失去的不僅僅是孩子,或者,還有路旭東?
嗬嗬,我以為我即將現世安穩,哪裏知道孩子莫名就沒了,生死關頭,連老公都不知道在哪裏!
良久,婆婆很是疲憊的聲音才徐徐響起:“你先好好休息,小東可能是因為公司的事耽擱了,媽保證他天亮了一定就過來了,你睡一會吧,啊!”
天亮了他再來,還有什麽意義呢?我有些頹然的閉上眼睛,縮回被路嫚兮攥在手裏的手,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
或者,這大概是命?!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護士交接班時,我才從她們對接的話語裏聽明白了自己的病因。
她們說我是宮內宮外同時妊娠,由於之前B超時的醫生沒有給我查到宮外的那個孕囊,直接導致了那個孕囊在我的輸卵管裏發芽長大,最終撐破輸卵管導致大出血,且因為血是出在肚子裏的,沒能及時發現……所以我昨晚的那個情況,真的是從凶險裏撿回了一條性命!
別人宮外孕,不是出血不止就是肚子疼,不出血不肚子疼也會血值不好,就算什麽都沒有,人家也會因為在宮內查不到孕囊而被醫生要求緊密觀察。
可我偏偏因為宮內還有一個,是最罕見的宮內宮外同時妊娠,血值沒有異常,連肚子疼出血的症狀也通通沒有,連責怪醫生太疏忽都沒辦法那麽理直氣壯……反正總的來說,這種低概率的事情能發生在我身上,簡直就跟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的機率一樣一樣!
就像當初路旭東會看中那麽卑微那麽一無是處的我一樣,差不多都是令人驚掉下巴的意外!
我有些自嘲地想著,我這二十幾年來所曆經的兩次狗屎運,一次讓我飛上天堂,一次叫我沉入地獄。所以,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
在知道自己不僅失去孩子而且還失去了一邊輸卵管之後,我反而冷靜了,眼淚好像都在昨夜哭幹了一樣,隻是神情木然地躺在病床上,任誰跟我說話都不吭聲。
哪怕護士還很溫柔地寬慰我:“不要緊的,雖然切掉了一半輸卵管,但你還有另外一邊,不會影響將來生育的,你還年輕呢,養好身體,半年後就可以再次備孕了!”
我雖然不太懂這些東西,可我也知道,少了一條輸卵管,證明我往後懷孕的機率也相應減少了一半,何況這一次的備孕原本就備得我神經緊張……
之前知道路嫚兮今後可能很難懷孕的時候,我還對她心生憐憫,今時今日我才知道,憐憫能有什麽用呢?我甚至覺得剛才護士勸慰我的那些勸慰,也是出於對我的憐憫和同情。但我一點也不想被同情……
路旭東來的時候,正好醫生在查房。所有陪護的家屬都被請出了病房,但他身影光是在門口一晃,就足以激起我內心的千層巨浪。
醫生查房,無非是把之前護士們交接班時說的很多話又來出來詳細地說一次,再順便問問我感覺怎麽樣,按按我被劃了一刀的肚子,檢查我傷口怎麽樣……
彼時麻藥已經褪得差不多了,鎮痛劑並沒能起多大作用,我疼得整個人都快木掉了,卻始終沒有再掉下哪怕一滴眼淚。
等醫生走了,路旭東才步履蹣跚地跑到病床旁邊,他直接半蹲下來,握著我的手,張著嘴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可握著我的手卻用了極大的力氣,勒得我格外格外的疼。
他臉色憔悴,衣服仍舊是昨天那一套,頭發微亂,下巴上還有青青的胡茬,連開口喊我的聲音都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微顫:“瑟瑟……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試圖從路旭東手裏抽回手,可惜我隻微微動了一下,他立刻更用力地把我的手攥在掌心裏,同時身體微微抬起,臉也跟著湊到我旁邊,輕輕的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想到會出這種事……瑟瑟,是我不好,我不該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讓你找不到……”
他溫熱的鼻息就那樣拂在我臉上,輕撫著我臉頰的那個手也微微顫抖:“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讓你受苦了……是不是很疼?嗯?”
我很想轉過頭避開他,避開他身上仍殘留的煙酒味以及略有些熟悉的香水味。但是因為昨天手術時候,我因為全身失血過多,血管全部癟了下去,醫生最後是在我脖子上劃開了靜脈縫上的吊針針頭,我這會兒仍在輸液中,根本不大好轉動腦袋。
他身上的味道不住地往我鼻子裏鑽,似乎都急著來給我原本不安的揣測做鐵證一般,想到他打不通的電話、一夜的失聯,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力氣,才能克製住自己沒有崩潰的大哭。
我努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好半晌才問出一句平心靜氣地:“你去哪了?”
路旭東的身體微微一僵,略抬起頭稍稍拉開了一點和我的距離,原本撫著我臉頰的那個手落到了我的肩膀上,另一隻握著我的手也改成了握著我的胳膊。
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裏閃過一抹猶豫,連語氣也跟著變得不安且忐忑:“昨晚……昨晚出了點狀況……”
我當然知道肯定是出了狀況,但會是什麽狀況?跟我猜測的是不是一樣?我手足無措起來,眼睛裏也漸漸蓄起了淚霧。再多的不安揣測,也不及事實即將被揭開時的惶恐難受。
路旭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迅速說道:“我也不清楚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知道自己喝了兩杯酒,意識就有些恍惚了……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酒店的客房裏,手機也被人關了機,我一開機就看到姐發的信息,然後就立刻來了醫院……”
我感覺自己好像在聽廣播劇一樣,感覺一點都不真實。什麽叫喝了兩杯酒意識就恍惚了?被人下藥?公司酒會啊,就算真的有人在他的酒裏做了手腳,那郭於晴這個女伴就全然不知嗎?還是整個酒會的人都被下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