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家少女（三）
唐無塵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巷間小路上，仍然懷著巨大的不真實感。本以為帶南熏回到浮圖塔這件事隻會得到作為浮圖塔守塔人的蘇老前輩的一通臭罵，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南熏請回翠微山，繼續等她的爺爺。但是出乎他意料的，蘇老在聽到南熏的名字之後，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把唐無塵拉到一邊。
“你小子，可真有一套，連羽族公主都可以拐過來，不愧是墨老頭的孫子！”蘇老少見地對唐無塵表示了讚許。
“蘇老，這話怎麽聽著像是在罵我呢？”唐無塵敢怒不敢言，“我們浮圖塔也沒什麽好玩的呀。況且，我爺爺那邊……”
“怎麽說話呢！在守塔人麵前說浮圖塔的不好，無塵啊，我看你需要鬆鬆筋骨了。”蘇老眼睛一瞪，唐無塵的頭上就出現了一個大包。
“痛！”唐無塵捂著頭上凸起的小包，意識到對麵的守塔人並未換人，依然是多年以來熟悉的味道，至少痛覺是他熟悉的。
“不過你說的有點道理，這浮圖塔，對於羽族的人來說，確實也顯得普通了……對了，你很久沒去過江淩城裏了吧！以後隻要帶上南熏，江淩城你隨便去，你爺爺和天眼那邊的人，我來應付。”蘇老重重地拍了拍唐無塵的肩膀，像是托付給了唐無塵重要的東西，隨後消失在唐無塵的視線裏。
唐無塵呆在原地，有些愕然，自他懂事以來都從未得到的、隨意出入江淩城的權利，在這一天裏就輕易地擺在了唐無塵的眼前。
唐無塵搖了搖頭，他隻覺得腦袋隱隱作痛，但他分不清是蘇老教訓的後遺症，還是來自於旁邊的兩個活寶。
南熏一如之前的跳脫，扶光也不再故作深沉，兩人自進了江淩城後，就一直在旁邊打打鬧鬧，並且從唐無塵身上搜刮出了他僅有的兩個銅板。
他們兩人從擠女巷的巷口竄到了巷尾，最終在巷尾外的石板路前默契地停下，並且握手言和。動作之統一讓唐無塵忘記了腦袋上的痛感，隨後唐無塵便明白了如此迅速的和談並非因為兩人中的其中一人決定低頭，隻是因為石板路旁的江陵水路上漂來的小舟，小木船上恰好杵著一個棍型支架，支架是木頭磨出的，上麵均勻地分布著一個個小孔，孔中插著一根根冰糖葫蘆，宛如秋天盛開的紅楓樹，牢牢地吸引了兩人的視線。
小木船的船夫沿著河道在一聲聲地叫賣著，“冰糖葫蘆~兩文錢一串嘞~不甜不要錢嘞~”
“老板！這裏這裏~”南熏在石板上蹦了起來，向著船夫的方向，興高采烈地揮著手。
小船在南熏麵前穩穩地停下，泛起一圈圈漣漪。
南熏一把搶過扶光手上的另一塊銅板，塞到船夫手裏，她的眼睛在一樹冰糖葫蘆上左右打轉，認真程度絲毫不亞於華洛皇帝後宮選妃的場麵。
唐無塵覺得有些好笑。
“好啊你，唐無塵，你居然敢笑話我！”南熏好不容易做出了選擇，為了護著剛到手的冰糖葫蘆，隻能對唐無塵做出言語上的抗議。“正好隻有五個，我罰你少吃一個！”
可是這不是用我的錢買的嗎。唐無塵內心不滿，但他不敢說出口，他擔心自己僅存的那顆冰糖葫蘆因為更多的莫須有的罪名落入虎口。
在分好五顆冰糖葫蘆之後，南熏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那一份一股腦地塞進了嘴裏。
突然之間，南熏的後背上，金色的羽翼伸了出來。南熏的臉變得通紅，她慌忙把翅膀收回背後，一反之前的沒心沒肺，“我，一吃到好吃的東西，翅膀就會忍不住伸出來……”
周圍的人紛紛側目，他們的眼神落在人群中間的南熏身上，後者對他們的目光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唐無塵和扶光對視了一眼，一人架住南熏的一隻胳膊，擠開人群，飛速向外逃離。
南熏甩開架住她的兩人，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恢複了凶狠的狀態，“有你們這麽對待羽族公主的嗎！”
“我們也不知道一顆小小的糖葫蘆就能讓公主現了原型呀！”扶光不甘示弱。
似乎是戳到了南熏的弱點，她的聲音小了下去，“因為，真的很好吃嘛……”
南熏走到水邊，脫掉鞋子，在岸邊的大理石打造成的浣洗台上坐了下來，她把腳探進水下，夕陽的光照到水麵，折到水下透到南熏的腿上，原本白皙的雙腿覆蓋上了一層橙色的輕紗，她的雙腿在水下亂晃，濺出朵朵水花。
“冰糖葫蘆這種小玩意，我們荊州是沒有的，那裏最多的是數不清的叢林沼澤，和各種奇奇怪怪的蟲子和鳥雀。”南熏看著流向遠方看不見的拐角後的河水，眼神逐漸變得溫柔了起來，此時的唐無塵和扶光才意識到南熏確實具備著一位公主應該擁有的矜持和溫婉。
“羽族對於食物並無太多的要求，他們隻需要露水與一點點簡單的食物，哪怕是皇室，也不過是喝著更珍貴的露水罷了，但我不願意這樣，尤其是在偷偷吃到過一次來自華洛族使節帶來的鬆子糖之後，我就想，我以後一定要走遍九州的各個地方，吃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南熏自顧自地說著，“所以在得知我要嫁給那位素不相識的皇子的時候，我才求師傅帶我偷跑出來，隻是想出來吃點不一樣的東西，你們說，是不是很好笑？”
氣氛久久地沉默，天色暗了下去，一輪滿月升了起來。
“我聽爺爺說，每年夏天三個月的十五十六的日子，江淩城的家家戶戶都會掛出燈籠，很多人都會去到江淩城上遊的寒江寺，在當晚，禪師們會拿出白天新做成的雪花糕和蓮花燈，派發給去上遊放蓮花燈的人。”唐無塵盯著月亮，突然想起了唐秋墨在他很小的時候告訴他的事。
“我們一起去吃雪花糕吧，還可以一起放蓮花燈，據說寒江寺出品的雪花糕是揚州一絕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