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但為君故（三）
李乾的瞳孔瞬間收縮。
這隻閃爍著斑斕的光點的蝴蝶對他而言並不陌生，或者說，它就是星引之術的產物。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藍白色的光點散落在它的身後，形成一條迷離的光路，像是銀河傾落，星辰在其中緩緩流動。
它停在了李乾的麵前，繞著李乾轉了一個圈，隨後從頭上的觸角開始，一點點地瓦解消失，仿佛風吹蒲草，蒲公英的種子被紛紛揚揚地吹上天空，蝴蝶慢慢地消失在兩人的眼前，連光點也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倏的消散，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阿滿的表情從驚訝到驚疑，她轉頭看向李乾，像是在等對方解釋。不過好在阿滿與李乾待在一起的短短的時間了，她已經見識過了太多的離奇古怪，因此也遠不像之前那般慌亂。
李乾為她解釋了太多的不可知，這個荒古族的少女也逐漸認識到了九州更清晰、更真實的麵目。
“你口中的他們，大概幾分鍾之內就會到我們這了。”李乾的語氣有些幹澀。
阿滿有些不明所以，因為就算是被稱為“丘澤的眼睛”的自己，也無法精確到具體的時間點，她開始懷疑對方是否有比自己更加敏銳的感官能力，這在一定程度上讓阿滿有了挫敗感，麵前的男子看上去更加神秘，阿滿不知道自己還能幫到李乾什麽，。
“剛才的蝴蝶……是用星引術製造出來的，這是星算師的秘術，能使用的人很多，但是精通此道者卻寥寥無幾。這蝴蝶剛才直接追尋到了我的身上，說明施術者對於星引術極其熟稔，之前我還疑心對方是通過你的資料來追蹤我們的位置，現在看來，恐怕施術者對我更加熟悉啊。”
李乾語速不快，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在離玄儀學宮如此之遙遠的雍州，是誰能夠精確地掌握他的資料、又是如何得到他的東西的？
蒙在李乾心頭的謎霧變得更加濃鬱，像是張開的蛛網，等待著他一步步陷入其中。
“那我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恐怕不行，迷蝶引星，天涯可追。在我們看到蝴蝶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逃跑的機會了。”李乾搖了搖頭，從袖子裏掏出了幾張空白的符紙，他把手指放在嘴邊，眉頭緊鎖在一起。
“呃！”李乾的喉嚨擠出一聲冷哼。
鮮血從他的指頭流了下來，順著指節滾落到他的袖子上，留下點點血跡。
李乾沒有說話，他手上的動作飛快，指尖在符紙上輕舞，一張張的黃色符紙上畫滿了各式阿滿看不懂的筆畫和圖案。紅色和黃色交錯在了一起，阿滿有些目眩神迷。
隨著李乾手上的符紙最後一筆的收束，他好像脫力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臉上失去了血色，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阿滿走過來，想攙扶起李乾。
對方擺了擺手，把剛寫好的七張符紙遞給阿滿。他舉著符紙的手輕微顫抖，符紙搖搖晃晃，發出嘩嘩的聲響。
“你沒事吧？”阿滿意識到了這幾張小小的符紙已經抽走了李乾幾乎全部的力量。
“你把這幾張符紙貼在洞口的周圍，從上到下，以洞口為起點，貼在東、東南、南、西、西北、北、東北七個方向就好。”
阿滿接過符紙，深深吸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呼延向南走在泥路小道上，他的背後跟著一大群黑壓壓的人影，他們手中或舉著火把，或揣著烈酒，清一色地在額頭上綁著一塊黑色的麻布。他們的腰間無一例外地別著大刀，刀口鋒利，上麵有星星點點的露珠，沿著刀的紋路滾下來，光照下來，映出漫天的亮光，璀璨如星。
在隊伍的最中間，是一個巨大的褐色布匹蒙著的巨大圓柱形狀的東西，八個身材壯碩的丘澤部人抬著這個巨物，他們的神色緊張，瞳孔深處有壓抑不住的害怕。在巨物的內部，不時傳來野獸的嘶吼，隨後是褐布的劇烈晃動。
在呼延向南的前方，藍白色的光點形成了一條斑斕的光路，延伸到小路的盡頭。
呼延向南抬頭看去，小路蜿蜒漫長，盡頭是一塊巨大的石壁，上麵爬滿了青苔，石壁的底下是鬱鬱蔥蔥的小草，也許是無人問津的緣故，小草約有半人高，占據了一大半的石壁麵積，把石壁遮掩在了後麵。
呼延向南聳了聳鼻子，感受到這個地方濃鬱的水汽，在雍州這片少雨的地方實屬罕見。他有些訝異，在他的印象裏，離了族長的阿滿，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他也從未把對方當做是自己的競爭對手。但接連的失敗，讓他不得不慎重了起來。
他又想起之前失敗後自己狼狽逃回去之後那個人的反應，他的眼神比雍州最冷的那一年的冬天還要寒涼，看向自己的目光像是看著一隻隨時可以踩死的螻蟻。
“嗯？五十個天權衛士，一個覺醒了北鬥三星之力、未來的丘澤部族長，有心算無心的計劃，結果換回來的隻有一個倉皇逃跑的廢物，是麽？”
呼延向南伏在地上，身子輕微顫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看來，我要重新評估你的能力了，就算你成為了族長，恐怕也不能發動對溪正部的討伐了，至於什麽一掃雍州，就更不用想了。
呼延向南重重地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他的額角滲出血來。“求星主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將呼延阿滿與李乾兩人帶回！”
“你如何得知他們二人現在的位置？”
“……”
“罷了，這蝴蝶會帶你找到他們的，我不希望你再失敗了，你現在再去召集三百丘澤族人來我帳內……”
“謝星主大恩！”
呼延向南搖了搖頭，把腦子裏的無關想法都甩開了去，他麵對著石壁，感受著漫長時光浸透過的石壁上的斑駁痕跡，藍白色的斑斕光點順著石壁，向上漫延。
他這時才注意到上麵的一塊小石柱，小石柱已然鬆動，上麵看上去很幹淨，遠不像灰塵遍布的石壁。呼延向南把手伸向小石柱，旋轉了一圈。
石壁開始晃動，一個洞口從中間裂開的石壁裏顯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