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結拜
孫立琢點頭道:“大姐教訓的是!但我這朋友負傷了,得快救他。”
婁之英道:“孫兄弟莫急,我這傷並不礙事。請你到林邊那去,有幾株白灰花葉的樹木,叫做九裏香,再煩你左右看看,有沒有趕風柴,那是大圓厚葉的小草。將這兩種東西摘下幾支,搗碎塗在我背上,便無憂了。”
孫妙珍奇道:“咦,這位小兄弟居然頗懂醫理。啊,是了,你是桃源觀的,對不對?”
婁之英點了點頭,道:“我是桃源觀餘觀主的關門弟子。”
孫妙珍笑道:“啊哈,二弟,這下餘觀主找上門來,便是大姊也護不了你了,爹爹不罰你禁閉才怪。”
婁之英聽她之言,似乎和自己相交,犯了她家的家規,若被他們爹爹知道了,這位新交的好朋友隻怕不妙,於是忙說道:“你們放心,我回到觀裏,絕不說一個字!”
孫妙珍道:“你背上有傷啊,怎能經得起盤問?”
婁之英道:“師父師兄閉關煉丹去了,隻五師兄一人在,不礙事的。”
孫立琢道:“好!婁大哥,我在這裏沒什麽朋友,今日能識得你,我很開心,你又兩次救我兄妹,我常聽爹爹說,患難往往出真交,古人若是要好,便會義結金蘭,我想和你也結拜為異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婁之英大喜,剛想答應,卻見孫妙玫拽了拽哥哥的衣角,低聲道:“爹爹說結拜兄弟是人生大事,你怎麽敢擅做決定?還是稟明了爹爹為好。”
孫妙珍道:“三妹,你便是被爹爹管的服帖了!萬事都要爹爹做主,那還有什麽意思?難得二弟能說出這話。好罷,你們便在此撮土為香,結為兄弟罷。”
孫立琢和婁之英都很高興,互相敘了年歲生辰,孫妙珍在旁接引主持,兩人正式義結金蘭。
孫立琢道:“大哥,我們爹爹家教甚嚴,今日我外出走遠,又和你拜為兄弟,早已犯了家規,爹爹的名姓,卻不能說與你知了,望你體諒。”
婁之英道:“這有什麽!我交了你這兄弟,心裏快活的不得了,你爹爹是誰,知不知道又有何妨?隻是你家中管你,不知下次何時才能相見。”
孫立琢道:“這個不怕,爹爹每逢初一、初八、十五、廿三都要閉門行功,那時我自然在這裏等你,你若無事,咱們便在此相聚。”
婁之英握住他手,道:“好,一言為定!”
二人惜惜相別,孫妙珍正欲帶著弟妹回家,孫妙玫卻道:“大姐,這兩頭小豹沒了媽媽,好不可憐,難不成就讓它們活活餓死?”
孫妙珍歎了口氣,道:“罷了,便帶回去用米粥慢慢喂養,我來和爹爹說情。唉,妹子,你萬事太過心善,雖是佳德,但將來隻怕要自己受苦。”孫妙玫兄妹也聽不懂她這番隱語,抱起小豹子隨大姊回家,婁之英自翻過小丘回到觀中。
厲知秋不在觀裏,餘仙和李潛、馮昆在後山閉關煉丹,觀中事務皆由紀有寶把持。他見婁之英負傷,忙問端由,婁之英扯謊說在林中遇見一頭餓狼,不慎被它抓傷。紀有寶為人單純,又見他傷勢不重,便信以為真不再追問,給他開了幾副草藥內服外敷用下。
自此婁之英便時常算準日子跑到鐵杉丘等著與孫立琢相會,有時李潛看管的緊,不得便去,有時等到太陽落山,也不見孫立琢蹤影,但兩人一月中總能見著幾次,孫妙玫也偶跟兄長一齊出來,那兩頭小豹也逐漸長大,好似她的寵物一般,三人二獸在一起玩的不亦樂乎。
婁之英間偶也會跟孫立琢切磋武功,一開始兩人功力相當,婁之英大了兩歲,氣力更足,是以總是勝多負少。到得後來,婁之英愈練愈強,孫立琢卻進境平緩,二人交手,孫立琢十回中隻能贏得一兩回。一次兩人折了樹枝比劍,孫立琢再敗,他歎了口氣,道:“大哥,我瞧你每次也沒什麽新招新法,隻是使起來越來越精熟,前承後啟的巧妙迅捷,那必是日日勤修苦練的結果了。唉,我卻總是沒這般耐心,我爹爹胸中所學包羅萬象,時常傳授新功夫給我,但我練得幾回,便覺枯燥無比,總也靜不下心來刻苦。大哥,你有何法子能如此日複一日的苦練?”
婁之英一愣,這問題他卻從未想過,師父師兄教授下來,他便覺得該當修習精進,也不覺得有何辛苦,便撓了撓頭道:“我也不知啊,我在觀裏除了練武學醫,沒其他的事可做,說起學醫,我也時常頭大,總鑽習不進去,師父說我是天生好武,就是喜歡舞槍弄棒,其實我想了一下,師父說的也不盡然。”
孫立琢疑道:“這是怎麽說?”
婁之英抬眼看了看鐵杉丘,低聲道:“兄弟,這話我放在心裏,從未和人說過,今日卻想告訴你聽。早先你曾聽我說起,我父母在北伐時被奸人所害,當時我年紀幼小,許多細節也記不清了,但卻記得害我父母之人,叫做盧軒。那時我便在心裏起誓,將來定要找到盧軒算這筆帳,但大師兄第二年便下山尋訪了,卻連這廝半個蹤影也摸索不到。我常想連我大師兄這般本事都無計可施,我又怎能偷懶懈怠?是以我總是苦練功夫,連學醫有些荒廢也不顧了。”
孫立琢點頭道:“原來大哥心裏有這般計較。我練武卻是為了父親所命,但他武學深湛,我這一生能學到他三成隻怕也難。”
婁之英道:“兄弟,你卻如何這樣說?一個人勤修苦練,有朝一日總會有成,何況我雖不知令尊是誰,但他必是當世高人,你既有名師又有嚴父,何愁不成高手?”
孫立琢搖頭道:“我學個一招半式,總也要花上兩三天時間才能掌握要領訣竅。爹爹也曾說過,我資質平平,難入絕頂之境,這生有武藝防身便可知足了。”
婁之英奇道:“兄弟,你這是什麽話?誰學了新招不得幾天才會?我大師兄常在江湖走動,在武林中不敢說罕逢敵手,卻也極少吃虧,便是他練習武功,也要月餘才能精熟。你這若算資質平平,那天下聰明絕頂之人隻怕也沒有幾個了。”
孫立琢道:“大哥,非是我自誇,我大姐若學新招,不但半日便會,還能觸類旁通,自創破敵之法,便因這個,大姐時常遭爹爹責罵。但大姐有時招式之巧,思路之奇,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拍案叫好,是以爹爹數落她,她也總是不聽。”婁之英回思起與孫氏姐弟初識,孫妙珍擊斃豹子的情形,確是舉重若輕,也不僅跟著讚歎。
兩個小夥伴又談了一會,孫立琢道:“大哥,適才你那招斜劈後的直刺,端的厲害,那叫做什麽?”
婁之英道:“這招叫做‘無狀之狀’,要領在於無字。”便細細講解了這招與孫立琢聽。二人聊的火熱,眼見夕陽西斜,才依依作別。
如此過了兩天,到第三日午後,婁之英練完功課正在房中歇息,卻見五師兄馮昆鐵青著臉進來,向他叫道:“師弟,你有禍了!師父命你速到靈官殿去!”
婁之英見師兄臉色不善,也不敢多問,跟著馮昆一起來到殿中。一進殿門,便見到師父在主位端坐,二師兄和四師兄都是垂手而立,客座上卻坐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這人麵色白淨,丹鳳雙眼,正笑盈盈的看著自己,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雖人到中年,但仍能看出相貌極其出眾。在他椅後怯生生地站著一個男孩,婁之英仔細一看,原來正是孫立琢。
婁之英心中暗叫糟糕,偷眼向師父師兄望去,隻見李潛正滿臉怒容盯著自己,餘仙則一如常態的不喜不慍,婁之英心中頗感害怕,忙向師父師兄叩頭請安。隻聽那中年人笑著說道:“餘兄,這不過小事一樁,但我想既然孩子們都已相識相交,咱老哥們也別藏著掖著啦。便和他們說說也是無妨。”
餘仙歎了口氣,道:“是我管教無方,破了當年和孫居士定下的諾言,貧道心中好生有愧。”
中年人道:“餘兄,此事本就是孫某的一家之言,餘兄當年肯應,已是顧了孫某的顏麵,何來諾言一說?你便和弟子們說說如何?”餘仙苦笑不答。
中年人道:“嗯,你顧念與我,不便於講。那便由我親說罷。”他環顧了李潛等人,又道:“你們的大師兄識得我,但此刻他不在這裏。我叫做孫協。”他此言一說,殿裏眾人隻李潛曾隱隱猜到,婁之英、紀有寶和馮昆無不驚訝異常。婁之英暗自咂舌道:“乖乖不得了,原來孫兄弟的父親是武聖孫協!”
孫協接著說道:“你們想必知道,十三年前英雄大會,孫某曾被胡布施拖著與令師賭鬥了一場,最終老胡敗了,他信守誓言,至今仍在熊山隱居。孫某與令師賭注為何,世人卻從未得知,是也不是?”李潛等俱都點頭。
孫協道:“當年我和令師私下會晤,曾問令師有何索求,令師言道想與孫某相處二十年討教武功,但他在閩地患者無數,不能來到鄂州定居,便想每年七八兩月來我莊上住它一陣,早晚與我切磋。我想這賭鬥明明是我輸了,如何能讓勝者遷就麻煩,索性便答應令師,我搬到武夷山來,尋了這鐵杉林,住上一十五年,這樣便能時常與令師切磋了。我把莊上事務都交給族兄把持,家務上倒也不需要怎麽操心,隻是我們孫家族大家大,人丁興旺,也在武林中惹過不少小人和仇家。我在莊時,那些仇人也不敢如何,隻怕我這一去,他們找上門來,我的族兄族弟應付不了。是以令師答應我說,此事隻我二人知曉。我帶了家人來到武夷居住,本想和觀裏時常走動,哪知令師說人多事雜,怕走漏風聲,竟然下了一條門規,叫你們不得過鐵杉丘半步。是以便連你們大師兄也不知孫某就住在你們山側。”
餘仙歎道:“此事關乎孫居士族人安危,端的非同小可,貧道如何能不謹慎?”
孫協道:“餘兄心意孫某怎能不知?於是我便也和孩子們、仆從等說道,不得翻過鐵杉嶺去往桃源觀。起先幾年還算太平,今早我督促犬子練功,讓他兄妹攻守,犬子本處於劣勢,眼見要敗之際,突然回手一劍反敗為勝,這一招非我所授,他妹妹自是猝不及防。我猛然想起,這招不是餘兄你這一派的‘無狀之狀’嗎?有年我倆論劍時我曾見你使過,這小子如何得會?於是我便細細盤問,這才知道,原來餘兄你的幼徒兩年前便和犬子相識啦,他二人還義結金蘭,拜了把兄把弟。”
餘仙瞥了婁之英一眼,道:“之英,你犯了門規,自說該受何戒?”婁之英尚未作答,便聽孫協插口道:“餘兄,這可不對了,我這次來到觀裏,並非尋公告狀,而是想到咱們後人既已相識,你我二人又何必再做遮掩?你這門規本就設的不合常理,今若懲罰這小徒,我孫協第一個不服。”
餘仙早前已聽了孫立琢講說二人相識相交的經過,聞說愛徒和武聖之子結為兄弟,心中很是高興,本也不欲懲處婁之英,見孫協如是說情,便道:“之英,念你年幼,又有孫居士為你求情,此次懲戒權且記下,下次若再犯門規,一並算了!”婁之英本來心中惴惴,聽到此言,忙給恩師和孫協磕頭謝過。
孫協向兒子道:“算來還有不到兩年,咱們便要搬回鄂州去了。從今日起,你要和你這位結義兄長玩耍相聚,不用再隱瞞爹爹了。”孫立琢大喜過望,餘仙也應允婁之英,準他功課之外到孫家去,兩個孩子都歡天喜地的謝過長輩。自此婁之英安心學醫練武,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