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姐
孫妙玫細細打量了虞可娉一番,見她十八九歲年紀,瞧來似乎比自己略小一些,一身藍衣藍裙,一張鵝蛋尖臉白淨秀俊,眉間墜著一顆黑痣,眼中流露出一副古靈精怪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歎了口氣,淡淡道:“我也曾聽過虞姑娘的名號,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了。”
虞可娉笑道:“這位孫姊姊,適才我已經被大夥笑的夠啦,我曾聽婁大哥說,當年你們幼小之時,曾撮土結拜,那時依稀記得你與立琢師兄的生日,計算下來,我叫你聲姊姊,準不會錯。”
孫妙玫道:“婁大哥便連這些也都和你說了,看來你們真是要好。”
婁之英道:“妹子,我和虞姑娘本也是萍水相逢,隻是機緣之下,一齊數度患難,共抗強敵,也就慢慢熟絡起來。虞姑娘博覽群書,才思敏捷,這些時日,我從她身上學到不少東西。”
虞可娉道:“大哥,便連你也開始取笑我了?”
孫妙玫低聲道:“原來虞家妹子這般厲害。是啊,她是相門之後,自不是尋常百姓能比得了的。”
孫立珅道:“我這個堂妹,生來便是個閨秀,斯文木訥慣了的,婁兄來到,她心中必歡喜至極,可臉上卻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妹妹,你又何必如此拘謹?咱們江湖兒女,說話行事總是扭扭捏捏,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孫妙玫被他一頓搶白,臉上更加紅了,正窘迫間,隻聽門外傳來呼喊之聲,一人在數丈外叫道:“我婁大哥來了?他在何處?”想是有下人和他指明方向,那人三步並作兩步,一會功夫,便來到門口,一眼瞧見婁之英,歡喜道:“大哥,你真的來啦?我可不是在夢中麽?”
婁之英見來人正是孫立琢,雙腿一屈,竄到門前,一把將他抱住,喜道:“兄弟,你瞧仔細了,看是不是夢?”
孫立琢道:“大哥,你這招鵬程萬裏,可比當年迅捷多啦。我練好了功夫,聽聞是你來了,還不太相信,以為是有人哄我開心,去問了爹爹,才知確是實情。大哥,許多年不見,你我都長大啦!”
婁之英放開了他,仔細向他瞧去,見他比自己略矮一些,生的劍眉圓眼,已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也笑道:“是嗬,我們可有五年多未曾相見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貼己話,婁之英將虞可娉做了引見,孫立琢也是一陣誇讚,及後講起童年趣事,孫立琢自從武夷山回鄂州之後,終日被父親督促練武,極少玩樂,更無什麽朋友玩伴,是以見到婁之英後,格外親切興奮,倒似幾年的話都要一股腦說出一般,孫妙玫聽他們講的火熱,憶起當年在武夷山的種種玩鬧,也不禁心中暖意漸生。
孫立珅道:“原來婁兄少年時便這般了得,五弟,你這位大哥現在更加了不起呢,據說連大名鼎鼎的冷懷古也曾敗在他的手下。”
婁之英擺手道:“孫兄說笑了,那是事出有因。”將相遇冷懷古之事簡要說了一遍,孫立琢好奇心起,不斷打聽婁之英行走江湖的見聞,婁之英便將出山以來的種種情由細細講來,講到緊要處,虞可娉也跟著添枝加葉,直把孫氏兄妹都聽得呆了。
孫立琢聽他們訴說所見所聞,沉思了半晌,道:“大哥,我真羨慕你,可以曆經這許多事故,我便要出門幾日,爹爹也是不許,這些年淨在家中苦練功夫,都快悶出病來了。”
孫立珅道:“五弟,我也覺得伯父管教你們過於嚴厲的些,可能他望你成才心切,盼你繼承孫家衣缽,你瞧咱們小輩兄弟之中,不正是以你功夫最高嗎?”
孫立琢歎了口氣,道:“我不成的,爹爹常說武人都有武學障,我的武學障隻怕低得很,眼下許多功夫練起來已經十分吃力了。”
正閑談間,下人過來通報,說莊主吩咐開席,孫立琢忙帶著婁之英等來到宴廳,孫協孫博早已在主席端坐,婁之英和虞可娉自坐客位,除了孫立琢、孫立珅、孫妙玫外,席上又有孫立琢的兩位族兄相陪,孫博身邊則坐了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那漢子杏眼闊嘴,一頭密發黑中帶黃,一副絡腮短須掛在臉上,樣子瞧來頗為豪邁,孫協道:“賢侄,我來為你引見,這一位是嚴久齡,江湖上人稱‘黃獅’,他是湘東紫翠莊的管事,也是莊主宋自通的結拜義弟,你們多親近親近。”
嚴久齡站起身來,抱拳道:“久聞婁少俠的大名,我前日剛從少林寺歸來,普絕方丈和一眾大師都對婁少俠與虞姑娘讚不絕口,沒想今日竟能在此相見,幸會幸會。”
婁之英連忙還禮,彼此又客套了幾句,婁之英問道:“孫伯伯,原來您和紫翠莊的宋莊主也有交情。”
孫博道:“二哥並不識得宋莊主,是我那年去了湘東,有幸結識了宋莊主和嚴兄弟。因此嚴兄弟這次北上歸來,路經鄂州,特地瞧我來著。”
孫協道:“武林一脈皆是朋友,大夥別忙閑扯,先吃了酒菜再說。”吩咐下人陸續上菜,那都是一些鄂北的特產,鄂菜以淡水魚鮮見長,天沔滑魚、粉蒸鯰魚、魚氽元子、八卦湯、紅扒魚翅、蝦子海參碗魚、茄汁桂魚、黃陂三合、黃燜甲魚、桔瓣魚元,各色魚鮮一應俱全,婁虞二人都吃的交口稱讚。
孫立琢的兩個族兄輪番向婁之英敬酒,彼此言談甚歡,婁之英看著孫氏一眾兄妹,憶起一人,向孫立琢問道:“兄弟,我記得前些年你在書信裏說過,妙珍大姊嫁到南方去了,不知她現下過的怎樣?你可做了舅舅沒?”
他話音剛落,桌上孫氏一族頓時都停了碗筷,有的不住朝婁之英眨眼示意,有的低下頭去,偷眼去看孫協,隻嚴久齡一人不知不覺仍在喝酒夾菜。
孫立琢低聲道:“適才忘了提醒與你,見了爹爹,千萬不要當麵提及大姐。”
婁之英暗自納悶,隻聽孫協鼻中哼了一聲,道:“有什麽好提,兒大不由爺,她要做甚麽事,我如何管得了?”
婁之英和虞可娉對視一眼,均想必是孫妙珍有了什麽出格的舉動,惹得父親不滿,但這是他人的家事隱私,也不便多問,忙低下頭去繼續吃菜,孫博打了個哈哈,示意兒子再去勸酒。嚴久齡性子憨直,絲毫沒留意眾人神色不對,開口問道:“孫莊主,我在湘東也曾聽過令千金的名號,聽說她為人仗義,武功高強,時常幫助弱小百姓,被當地平民奉為神明,但聽孫莊主口氣,似乎對令千金頗為不悅,不知她因何惹了莊主心煩?”
孫立琢等都暗叫不妙,孫協陰沉著臉,道:“倒讓嚴兄弟見笑了,我這個女兒,打小便不聽我話,事事都要和我做對,我要她向東,她就偏要往西,無論學文還是練功,總是別出心裁選捷取巧,不肯踏實規矩。後來年歲稍長,仗著有了些許本事,便終日出去亂闖,你說一個女孩家的,整日在江湖上遊蕩,又算得甚麽事?我見她心總不定,又到了適婚的年紀,便決議給她對一門親,豈料這孩子千般不肯,一氣之下竟離家出走,沒過一年光景,竟自行找了婆家!咱們江湖上的兒女,要自己對親也不算甚麽,可是那姓薑的小子要文沒文要武沒武,讀了一輩子書,卻屢試不第,連個七品的縣令也做不到,整天隻會做幾歪外詩,又能濟得甚麽事?我心裏不喜,但木已成舟,難道還能讓他老公寫書休了她不成!罷了罷了,萬事皆都由她,我也好落個眼前清淨。”
婁之英咂了咂舌,暗道:“原來是丈人瞧女婿,怎麽瞧怎麽不順眼。是了,我記得年少之時,孫大姊就常不聽孫伯父的話,隻是孫伯伯貴為武聖,一代宗師,說起自家裏短來,也不怎麽爽氣,看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果然沒錯。”
要知孫協武學精湛,集百家所長,他在三聖中號稱武聖,正是因為所學龐雜,各家各派的絕學均有所涉獵之故,他為人豁達,平素說話本也豪爽大氣,隻是一涉及到自家三個子女,便多少婆媽了些,尤其是大女兒孫妙珍,從小就不服從自己管教,孫協也曾利誘嚴懲,卻總也無法讓這個女兒服帖,正因如此,他管教起孫立琢與孫妙玫來,隻有更加嚴厲。前些年孫妙珍獨自離家闖蕩,歸來時竟帶回一名男子,自稱已和他結為夫婦,孫協聽她擅做主張本就有氣,再見這個夫婿一副壯誌未酬的文弱模樣,心中更是不快,與女兒大吵了一架,雙方鬧得不歡而散,這五年多來,也隻和女兒見過一麵。莊裏人人都知孫妙珍是他一塊心病,是以從不提起,偶有不慎講到,也往往用話岔開。但眾人不說,孫協自己又豈能不想?常年累月下來,心中積鬱越來越多,以致無從發泄,是以今日見嚴久齡問起,也不理會外人在場,竟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