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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鄭琬

  虞可娉見進來的少女和自己年紀相仿,穿配衣帶都十分考究,模樣也生的俊俏,瞧來便像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隻是舉止說話十分隨意,毫沒一般女孩家的溫淑羞赧,頓覺奇怪,卻不知此人是誰。


  季昭不去理她,向婁虞二人道:“這位鄭大小姐,乃本府鄭孔目的愛女,陳氏的屍身,便是藏匿在她家中。咱們鄭大小姐平日最愛跟著衙役斷案,雖然每次都幫倒忙,但卻樂此不疲,屢敗屢戰,堪稱巾幗楷模。”


  鄭小姐名叫鄭琬,是隆興府孔目鄭宏的女兒,她幼時便性子不羈,不似一般女孩那樣端莊穩重,因好奇官府辦案,時常隨父親到府衙找一班差役玩耍,鄭宏也不以為意,她和季昭年紀相仿,兩人極為熟稔,平日裏都是互相玩笑慣了的,這時聽他取笑,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來到近前,和婁虞二人敘禮說話。


  鄭琬聽完季昭引見,知道眼前這人是虞可娉時,瞪大了雙眼,道:“這位妹子,你便是人稱‘女中狄公’的虞可娉?”


  虞可娉奇道:“你識得我?”


  鄭琬道:“你連破奇案,我早就有所耳聞,沒想今日能夠親見!”


  虞可娉沒料這樣一位深閨小姐竟也聽過自己,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季昭看出她有些尷尬,說道:“咱們鄭大小姐最愛鑽研奇案懸案,虞小姐的名頭,她老早便知曉了,這次采花賊案,也不知來府裏問過了多少次。好妹子,鄭孔目早就嚴令我們不要再和你訴說案情,你一個女孩家,不日便要出閣,不去忙著婚事,整日跑來府衙作甚?還是快回去罷。”


  鄭琬撅嘴道:“我偏不走,親事是爹爹定的,要忙自有他老人家忙去。我一早聽說案子有了進展,今日你若不說給我聽,我哪也不去,整日都跟著你,火裏水裏,任君自便。”


  季昭又規勸幾句,卻連遭鄭琬幾番搶白,無奈之下,著實怕她一味糾纏,隻得將昨日虞可娉所推所斷簡略說了。


  鄭琬聽得極其入神,等他說完,發了一陣呆,問道:“季兄弟,你說那賊子專愛盯梢穿戴紅色配飾的女子?”


  季昭道:“依虞小姐所斷,當是如此。”


  鄭琬又問道:“你說這凶犯是誰?會是何等身份?屠夫?廚子?還是裁縫、木匠、長工?”


  季昭苦笑道:“好妹子,你說的這些都毫無根據,又有什麽好講?”


  鄭琬卻不依不撓,又天馬行空地自行推演了一番,婁虞二人聽了都暗自好笑,季昭道:“好,好,妹子說的句句在理,隻是今日虞小姐還要繼續推演案情,卻不能陪你在這耍了。”


  鄭琬道:“好極,今日要去哪裏查案?”


  季昭搖頭道:“今兒個隻在府中複看卷宗,不去他處。”


  鄭琬頗感失望,又說了幾句閑話,見季昭愛理不理,婁虞也盡是敷衍自己,隻覺十分無趣,怏怏告辭而去了。


  虞可娉待她走遠,這才問道:“季小哥,聽你說這位鄭小姐不日即將出嫁?”


  季昭道:“是嗬,鄭孔目家世代為官,到他這一代,雖隻做了一個孔目,家世卻不曾衰落,鄭小姐的夫家是隆興城鼎鼎有名的富商汪百封,汪家是贛北一帶的大戶,不僅在隆興買賣眾多,在安義、進賢、鍾陵等五縣也各有產業,汪百封的公子汪子開人才出眾,文武雙全,早先曾在安義靈華寺學過武藝,我幼時就曾見過他幾次,鄭小姐能嫁與他,也算福分。”


  虞可娉笑道:“鄭大小姐性子外向,不似一般女孩溫柔賢淑,過門之後,這位汪大公子可有苦頭吃了。”


  婁之英也道:“是啊,鄭小姐適才聽季兄弟講說案情時極其認真,聽聞咱們今日不去查案又大為失望,走時卻又歡天喜地,倒似案件已經破獲了一般,性子這般晴雨不定,也著實令人發笑。”


  虞可娉一愣,腦中閃過一絲不祥之兆,她定了定神,回思鄭琬走時的神情,問道:“你們也覺鄭小姐離去時神情自在,頗為歡喜?”


  季昭道:“嗯,我還覺得納悶,以往她來問詢什麽案子,若案情戛然而止,她往往是一副不得盡興的喪氣模樣,今日走時卻這般高興,想來怕是婚事近了,她一個姑娘家打心眼裏歡喜。”


  虞可娉道:“不對!”沉思良久,又道:“糟了!我猜鄭小姐聽說凶徒偏好紅衣,她要以身犯險,拿自己做餌,引那采花賊上鉤!”


  婁之英眉頭一皺,道:“不會罷,怎會如此兒戲?”


  季昭卻打了一個激靈,顫聲道:“這位大小姐隻怕真幹得出!咱們……咱們快去尋她!”


  三人急忙出了府衙,直奔鄭家而去,下人卻說小姐並未回過,虞可娉微一思索,決議自己和婁之英做一路,與季昭分頭找尋鄭琬。季昭熟悉地形,自顧去了,婁虞卻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瞎撞。


  走過兩條街後,虞可娉停步道:“大哥,今日鄭小姐穿的黃色衣裙,你可記得她有無什麽紅色的配飾?”


  婁之英回思良久,道:“不記得,似乎沒有。”


  虞可娉道:“她若要以己為餌,必會去買紅衣紅巾,咱們去綢緞莊尋她!”


  兩人沿街狂奔,連尋了兩處裁衣鋪、綢緞攤打聽,都不見鄭琬身影,到第三處利記綢緞莊時,婁之英遠遠看到一名女子在和夥計交涉,卻不是鄭琬是誰?

  婁之英剛要上前招呼,虞可娉伸手將他一拉,說道:“大哥,先別著忙,等會再說。”


  婁之英知她此舉必有深意,兩人躲在街角,見鄭琬最終買了一件紅巾、一條紅裙而去,忙悄悄尾隨,轉過兩個胡同,虞可娉健步如飛,走到鄭琬身後,輕拍她肩膀道:“鄭小姐,你好啊。”


  鄭琬被她嚇了一跳,回頭看清虞可娉麵目,這才釋然,道:“虞妹子,你們說今日隻在府裏查看卷宗啊,怎地也跑到街上了?”


  虞可娉不答她話,問道:“鄭小姐,你買這些紅衣紅巾作甚?”


  鄭琬臉上一紅,道:“我……我還有十來日便要出閣,去買些喜衣喜裙,有什麽稀奇?”


  虞可娉道:“鄭小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不是想穿上紅衣,來引那采花賊上當?”


  鄭琬見她已說破,把頭一揚,道:“是,我便要引這凶徒出來,為民除害!”


  婁之英道:“鄭小姐,這采花賊喪心病狂,極為凶殘,你以己為餌,實在過於冒險。”


  鄭琬雙掌一分,道:“我幼時也曾學過武藝,怕他作甚?”


  虞可娉歎了口氣,知道極難勸服這位姑娘,便正色道:“鄭小姐,你若執意要做,那也隻得由你,隻是你須答應我三件事。”


  鄭琬明白既已被她戳穿,想要獨自去做此事已無可能,便點了點頭。


  虞可娉道:“第一,眼下青天白日,那賊子不會在此刻行凶,你和我們回府衙老實呆著,等到傍晚時分,咱們再出來誘敵。”


  鄭琬雖覺煩悶,但也無由辯駁,隻得應允,虞可娉又道:“第二,你誘敵之時,我和婁大哥需在暗中察視,你不得離我們在五丈之外。”


  鄭琬嘟嘴道:“我如何能夠丈量?”


  虞可娉道:“這個不消你想,你隻需記著。第三件事,今日誘敵之處,隻在利記綢緞莊左近四五條街內,不得走遠。”


  鄭琬不滿道:“若要引這采花賊上鉤,所去越多越好,為何隻在這左近轉悠?”


  虞可娉道:“我和婁大哥老早便見到你了,你道為何那時不上前和你招呼?隻因我看那綢緞莊夥計兩眼賊勾勾地看你,目光不似常人,心術很是不正。”


  婁之英與鄭琬同時驚呼,婁之英道:“娉妹,你懷疑那夥計便是采花淫賊?”


  虞可娉道:“這可說不大準,但既要做餌,不如就從此處開始,這又有何不可?”


  鄭琬聽說有了嫌犯目標,更覺興奮,躍躍欲試之情盡現於臉。三人去街上尋著季昭,回到府衙繼續翻看卷宗,挨到傍晚,鄭琬急不可耐要去街上,虞可娉見日已偏西,簡略作了一番部署,四人便一起出了府衙。


  鄭琬聽從虞可娉安排,隻披了紅巾在身,那紅巾本就嬌豔,經夕陽一照,更是閃閃發光。她先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轉了幾遭,隨後便竄入小巷,盡撿僻靜無人的巷子慢走,虞可娉等人自是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後,期間幾次發現有路人行止可疑,但最終都隻和鄭琬擦肩而過,並無任何出格的舉動。眼見天色越來越黑,不少人家已經掌起燈火,路上行人也愈見稀少,鄭琬轉進一條黑巷,那巷子長的出奇,兩邊都是高牆瓦房,婁之英見眾人跟在後頭過於顯眼,便低聲道:“你們在此處候著,我自己跟去瞧瞧。”足底輕一使力,便躍上房頂。


  鄭琬為了引采花賊出洞,每到黑巷便行的極慢,婁之英在屋頂俯身看著,眼見她轉過巷角,便又是一無所獲,突見巷子另頭走過一個人來,那人走路一癲一點,似乎有點跛足,婁之英見他身有殘疾,隻道是個尋常路人,不料他和鄭琬打照麵時,忽然開口問詢了什麽,婁之英見鄭琬身子發顫,情知不妙,正猶豫要不要下去查個究竟,就見那跛足人從懷中掏出一張布帕,舉手便向鄭琬頭上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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