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戰國
婁之英道:“一群孩子遊戲,居然也有這許多人圍觀。”
嚴久齡笑道:“婁兄弟有所不知,這遊戲在我們本地十分盛行,可不同一般孩童玩的那麽兒戲,那是模擬兩國交戰的兵法,兩邊畫框為國城,各出六人角力,分為一帝、一將、四兵卒,兵卒在城外相較隻能單腿鬥雞,若能順利過河,便可攻入敵國,取走帝王身背的彩帶便算贏了。這遊戲暗含兵法與五行相克,指揮的將領尤為重要,咱們當地人附庸風雅,為之取名為‘戰國’。你瞧,穿藍衣一方的孩子就快勝了,咦?嗯,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婁之英道:“什麽怪不得?”
嚴久齡微笑不答,又接著跟二人講解遊戲的門道,婁虞二人看了一會,便也漸漸明白,眼見穿灰色布衣一方的孩子將領陣亡,僅剩帝王一人,隻見那藍衣孩童的將領高聲叫道:“李牛子,這下還不投降麽?”那灰衣孩子的將領要緊牙關,搖了搖頭。
藍衣將領道:“孩兒們,咱們速戰速決,阿洪,你去和曲狗兒纏鬥,德勝,你伺機拿掉彩帶,其餘將士,隨我一起渡河!”三下五除二,便將那灰衣孩童的帝王拿下。
婁虞見那藍衣將領不過十一二歲,指揮起眾孩童來卻章法有度,氣勢如虹,不僅嘖嘖稱奇。人群中那名老者見勝負已分,便站起身來,高聲道:“是大楚勝了!”藍衣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原來這老者竟是遊戲的裁判。
藍衣孩子的將領道:“李牛子,這下可是服了?”
李牛子頗不情願地將一隻口袋扔在地上,道:“今日算你們運氣!”
藍衣孩子拾起口袋,笑道:“李牛子,這一個月來咱們已經贏了五次,難道次次都是運氣?你若不服,回去再多編些物事來,我娘和姊姊最愛你們編的東西。”
李牛子憤憤地道:“我就是不服!實話告訴你聽,我們已請來了強援,隻是今兒個他有事在身,沒能過來,你若有膽,明日咱們再戰!”
藍衣孩子眉目一挑,道:“有何不敢?明日午後咱們便戰,陳爺爺,煩您老再給做個見證。”那老者點頭答應,李牛子跺一跺腳,帶著幾個灰衣孩子轉身去了,眾閑漢見已無熱鬧可瞧,也都四散而走。
嚴久齡一挑拇指,說道:“小賢侄,幾月不見,你愈發厲害了!”
那藍衣孩子抬眼看清他的麵貌,小嘴一翹,笑道:“是嚴叔叔,哪陣香風把您老人家吹過來了?”
嚴久齡哈哈大笑,道:“自小便生了個抹蜜的嘴。婁兄、虞姑娘,這孩子便是沈善長老哥的親子,叫做沈宸,他五歲能文,七歲成詩,鄉裏皆稱之為神童。”
虞可娉道:“小弟弟,適才見你指揮有度,大敗敵軍,果然頗有將帥風範。”
沈宸道:“我們這邊將強兵精,我和德勝都正經學過功夫,大洪生來便力大無窮,他們大齊國隻曲狗兒學過兩年拳腳,李牛子仗著獵戶出身,還有幾斤蠻力,其餘孩子都是蝦兵蟹將,我們以強勝弱,那也沒什麽值得炫耀,這位姐姐可謬讚了。”
虞可娉見他語出不凡,的確和一般孩童有異,也不禁暗暗稱奇。婁之英道:“沈兄弟,我聽你們在說‘大楚’、‘大齊’,那又是什麽?”
嚴久齡接口道:“這些孩子和沈家一樣,都是當地富戶子弟,那群灰衣孩童的父母先祖,卻是山東人當年逃避戰亂而來,是以他們遊戲之時,便自稱為楚國、齊國。”
沈宸和同伴約好明日來此再戰,過來一把拉住嚴久齡的手道:“嚴叔叔,你從東北邊過來,想必還沒到我家罷,咱們這便回去,我爹爹瞧你來了,必定歡喜無限。”
三人跟著沈宸走了二裏多路,已到了五坡集,沈家獨門獨院,正在集口,沈善長比嚴久齡稍長幾歲,為人和善可親,正是人如其名。他聽聞來的兩名客人是婁之英和虞可娉後,施禮道:“在下久聞二位的大名,婁世兄少年英俠,虞小姐才思過人,聽說兩位連破奇案,這些天江湖上早已經傳遍了。”婁虞二人慌忙還禮,彼此又說了許多恭敬客氣的話,沈善長大排筵宴,嚴久齡傷重不能飲酒,婁之英便幫著多飲了數杯,直喝的大醉而罷。
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婁之英才得酒醒,在院中尋了一遍,卻不見虞可娉和嚴久齡,問了下人才知,原來二人陪著沈宸去了集外的果子澗,原來那便是昨日兩幫孩童嬉戲之所。婁之英忙也向東奔去,片刻功夫便到,果見嚴久齡和虞可娉身遭圍了昨日那群藍衣孩子。
婁之英走上前去,卻聽得嚴久齡似乎再向眾孩童傳授武功,沈宸見他來到,忙跳過來,興高采烈地道:“婁哥哥,我們今日還要和齊國大戰,正想讓嚴叔叔給指點一二,他卻說你的功夫比他還要高明,不如就請婁哥哥也來教我們幾招罷。”
婁之英忙擺手道:“我哪裏有這等本事?我連本門的功夫都未學精,更何況教授他人得有章有法,不能過於兒戲。再說你們孩子之間玩鬧,也未必用得著什麽武功。”
那個身材頗高的孩童大洪道:“阿宸,這位大哥說的沒錯,咱們已勝了五次,這次仍同以往一般嚴陣以待,他們準討不得好去。”
沈宸道:“昨兒個李牛子放下狠話,說今日他們有強援來助,我想這人隻怕有些來頭,不是受過名人指點,便是天生神武之輩,是以咱們臨時抱抱佛腳,這叫做有備無患。”
大洪頗不以為意,說道:“這班泥腿子北人能識得什麽高人,恐怕是哪裏來的野小子有幾分力氣,便被李牛子曲狗兒他們當做了救星,咱們不用怕他。”
沈宸卻不理他,見婁之英不肯相授功夫,便繼續向嚴久齡討教,他和另一個孩童德勝略有武學根基,還能領會一二,其餘孩子連馬步也紮不穩,對嚴久齡講的武學道理更是一竅不通,如此胡亂練了一會,昨日那做裁決的老者拎著馬紮到了,他身後跟著一群二十來歲的閑漢,那是來瞧熱鬧打發光景的。嚴久齡見人越聚越多,便停了不練,拿出幹糧肉餅與眾孩子分食。
眾人吃罷了午飯,就見北邊掀起一陣塵土,一群身穿灰布麻衣的孩子快步而至,為首的正是李牛子。他們奔到近前,李牛子高叫道:“沈宸,你倒是守約,來的這樣快。”
沈宸笑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李牛子,今日又編了什麽好玩的物事?蜻蜓?竹鳥?還是木蓮花?”
李牛子一指身背的口袋,道:“都在這裏。廢話少說,你們的彩頭可帶齊了沒?”
沈宸道:“我們次次都帶在身上,無奈一次也送不掉,大夥都覺得好重,搬來搬去的,可比和你們開戰還要累的多了。”藍衣孩子俱都哈哈大笑。
大洪把身上的布袋打開,墩在地上,原來裏麵是十件綢布新衣,他甕聲甕氣地道:“衣服我家鋪子裏有的是,你們有本事盡管拿光。”
李牛子道:“哼,早晚有天讓你身上的衣服都給輸光。”
那做裁決的陳爺爺不理二人鬥口,讓兩邊孩童各持木枝畫地為國,‘戰國’之戲的兩個國城各有一丈見方,兩城相對而畫,中間不過四尺來寬,是為護城河。初始兩邊孩童各在本國休戰,若出了城,隻得單腳蹦立而行,雙方相遇則鬥雞角力,誰要是雙腿落地,那便算“陣亡”。任意一方若想攻入敵國,須得先過護城河再說,兩國帝王各守一邊,見到敵人過河,便要幹擾推搡,讓其落地陣亡,遇到本方兵卒,則需全力保護,力求成功渡河。帝王身上都披著彩帶,敵人過河後若攻入本國,國王須與他角力,將他推出城去就仍保金身,若被拿掉彩帶則滿盤皆輸,這遊戲看似簡單,但實則內含攻略、對位、拚鬥、搏殺等,倒也有不少門道。
沈宸向那群灰衣孩子張望,雖有一兩個孩子略微眼生,但也沒瞧出哪一個有什麽特別之處,更沒有高大威猛之輩,不由得心下奇怪,問道:“李牛子,今日你們派哪六人出戰?”
李牛子道:“今日我不做將帥了,由這位小兄弟來坐帥位,一切聽他指派吩咐。”
一位小童走上前來,衝眾藍衣孩子微一抱拳,道:“我叫薑小迢,今日由我指揮齊國,來與眾位一決高下。”
婁之英等人放眼一看,見說話的孩童不過五六歲年紀,比這班遊戲的孩童小了一半有餘,都不覺有些訝異。虞可娉見這孩子麵白齒潔,不像李牛子他們那般邋裏邋遢,瞧來比沈宸幾個還要養尊處優,倒像是哪裏的名門子弟,卻不知因何跑到這集鎮來參與遊戲,也不禁好奇起來。
沈宸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李牛子,這便是你說的強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