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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遊江

  婁之英冷笑道:“我素聞大人力主北伐收複故土,曾做無數詩詞抒表心跡,沒成想大人表裏不一,竟是這般軟骨頭,生怕和金人起了衝突!”


  辛棄疾苦笑道:“婁少俠年輕氣盛,走慣江湖,哪裏知道國事的艱辛困苦?宋金必然會有一戰,但現今我大宋國力不強,兵少將稀,遠未到北伐之時,若當下開戰,自是必敗無疑,為今之計隻有屯兵集銀,遵養時晦,等咱們國力盛了,自要找金人算賬!”


  婁之英道:“盧軒是當年我朝反叛,就算將他就地正法,金人也未必能借此滋事。若我偏要去做,大人能奈我何?”


  邢森在一旁早已隱忍不住,破口喝道:“你這刁民,怎地如此無理蠻橫,辛大人好言好語你不聽勸,還要一意孤行,我便先抓你押進大牢,關你幾日,瞧你還怎麽行凶!”


  婁之英哈哈大笑,道:“我無過無罪,你憑甚抓我?剛剛金使在時,你不住點頭哈腰,金使一走,你便端起了官架子,朝廷用你這等欺軟怕硬之輩,也難怪不敢和金國開戰!”


  邢森大怒,便要喚衙役官軍進來,總算被辛棄疾好言勸服,關世族開口道:“婁老弟,我聽出你和這位金使素有深仇,這人當年反叛宋營、賣國求榮,想來也非你杜撰,但辛大人所言極有道理,咱們決不能在宋境殺他,這樣罷,老夫許你一諾,有朝一日,我定會陪你一起北上,去殺這個奸賊,不知你意下如何?”


  關世族身為八台派掌門,自是一言九鼎,以他的功夫,要殺盧軒可謂易如反掌,但婁之英此時怒火正盛,根本聽不得勸,說道:“關掌門美意,晚輩心領,晚輩心中就是不服,這人是我大宋反逆,之所以還敢回到宋境出使,便是摸透了咱們這等心思,我卻偏偏不遂他願,定要盡早殺他!”


  虞可娉見雙方劍拔弩張,越說越激僵,心中也頗是為難,說道:“兩位大人和關掌門的顧慮無不道理,但這人在宋境出使許久,若是遇到什麽意外險阻,有個三長兩短,難道還都會算在我大宋頭上?”


  邢森冷笑道:“你這女娃,我先前聽聞你是虞相爺之後,本以為你能略通國事,沒想到也是這般見識。金使來訪何等重要,朝廷早已派了皇城司的高手晝夜潛隨監視,哪裏會讓他有什麽意外?嘿嘿,小子,莫說你打不過特使的護衛,就是讓你僥幸勝了,皇城司又豈會讓你任意造次?你若不服,大可自去碰壁看看。”


  辛棄疾也道:“婁少俠,我也知這人並非善類,但他特使身份,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死在宋境,你若要治他,自可坐下好好商量,咱們從長計議。”


  婁之英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諸位就當小可吃醉了,胡亂說了些昏話,咱們這就告辭。”和虞可娉回到客廳,抱起薑小迢,疾步出了隆興府衙。


  虞可娉知他正在氣盛,也不相勸,隻默默地跟在身後,小迢不明就裏,見兩人臉色不善,也不敢相問,三人走出四五裏路,已來到贛江江畔,虞可娉這才說道:“大哥,咱們眼下去何處?”


  婁之英長歎了口氣,道:“盧軒也不知去了哪裏,何況他有關風護衛,今日也尋他不得了。隻是辛大人和關掌門的話,著實令人寒心。”


  虞可娉不知該如何勸慰,隻道:“天色晚了,咱們找一處投宿歇息罷。”


  婁之英道:“這隆興府我不想待了,沒的叫人心煩。”見江邊有一家客船尚掌著燈火,便過去問詢,得知船家是從廬陵郡運送物資到江州去,沿途捎帶些許旅客,今夜恰好泊在岸邊休憩,明晨就要繼續趕路,心中不免為之一動,和船家談好價錢,三人便上了客船安睡。


  第二日船隻起航,虞可娉與小迢都已醒轉,婁之英卻遲遲不見起來,直睡到巳時方醒。虞可娉見他臉色慘白,雙唇發紫,便知不妙,婁之英道:“昨日和關風比劍,他那第六招力道剛猛,我曾運息相抗,初時未覺怎樣,沒成想還是抵受不住,好在當時是以劍傳力,我也並沒有受什麽大傷,隻是內息岔了,將養些日便好。”說著自開了方子,隻等船隻靠岸,虞可娉便去按方抓藥。


  如此躺了兩日,船隻到了江州,船家卸貨交割之後,便要駛回廬陵郡,婁之英此時已好了大半,隻要再靜靜地行功一天,那便能夠痊愈,是以不願再多折騰,三人仍留在船上。


  那船南下正趕上順風,隻用了一日便又回到隆興,船家見天色已晚,忙靠岸生火做飯,伺候各船客飲食,隻忙活到半夜方歇。


  婁之英故地重回,心中不免生出感慨,這幾日養傷之餘,曾靜心思索辛棄疾等人的話,覺得以他們的身份立場,有此思慮也算應當應分,心中對眾人已無怨懟之情。這時他已傷愈,在船上連躺了三日,早已憋悶至極,一時半會睡不著覺,從窗口望向江麵,見一條黑黑的大江橫在眼前,似乎一望無際,瞧來頗為滲人,不免起了敬畏之情,回首不再去看,靠在船舷閉目養神。


  他斜躺在船艙中,耳聽江水拍岸,思潮如湧。過了良久,迷迷糊糊中忽聽得岸上腳步聲響,由遠而近,當即翻身坐起,從船窗縫中向外望去。月光下見三個人影急速奔來,突然其中一人右手一舉,三人都在數丈外站定,揮手之人低聲道:“那賊官的府邸就在此江對岸,現下船家全都歇了,咱們多出銀子,不怕船家不肯。”婁之英聽得此人聲音,正是幾日前傷了自己的關風,不僅心中一驚,正自猶豫,卻聽得三人已上了坐船。


  婁之英雖不知三人如何與船家溝串,但過了半響,舢船一晃,船隻緩緩駛入江中,便知船家貪財,必是應了關風等三人。虞可娉本已睡著,一經晃動,立時醒轉,臉現迷茫之色,婁之英做了噤聲的手勢,低聲道:“關風來了,他另帶了兩個幫手,似乎還要到隆興府衙裏去。”


  虞可娉道:“必是盧軒不甘心,仍想搶奪扳指,才又派了關風去尋辛大人麻煩。”


  婁之英道:“不知關掌門還在不在辛府,否則關風過去,無人是他敵手,扳指隻怕便要易主。”說著輕輕站起了身,束一束腰帶,又道:“嗯,就算關掌門仍在,他與關風在伯仲之間,那兩個幫閑必定不是庸手,辛大人想要保住扳指,可真難了。”


  虞可娉見他舉動嚇了一跳,說道:“大哥,你要作甚?難不成還要去辛府幫忙?”


  婁之英道:“我傷已痊愈了,這幾日我細細想過,辛大人所說的話,也沒什麽不對,我縱然不是關風對手,也不能讓扳指輕易落入盧軒手中!”


  贛江夜半水流湍急,舢船順流斜下,不久便到岸邊。兩人放耳聽聞,果然有人上岸,聽腳步聲,正是向府衙方向而去。婁之英站起身來,道:“娉妹,我去跟著查探查探。”


  虞可娉道:“你有傷在身,我要和你同去。”


  婁之英道:“關風非同小可,此去若是不妙,隻怕還要動手,我傷已近痊愈,盡可和他周旋,你卻去不得。”虞可娉隻是不允他獨去。


  兩人微一爭執,關小迢也跟著醒來,聽說要夜探隆興府,也嚷著要齊去,婁之英暗暗苦笑,見兩人意誌堅定,隻得勉力答應,三人和船家會好了賬,一起上得岸來,向辛棄疾府邸奔去。


  到了辛府門口,卻也不見任何異常,婁之英畢竟前日曾與辛棄疾爭論,心中微有嫌隙,不願這麽叩門拜訪,暗想不如悄悄潛進府裏,若關風等人沒來,那便靜靜退回,也不用和辛棄疾照麵了,想到此處負起小迢,和虞可娉悄然翻入牆內。


  二人熟門熟路,知道辛府隻有一處主廳,走到跟前見屋中透著燈光,裏頭隱隱傳來人聲,似乎便是關風的口音。婁之英一打手勢,帶兩人來到屋角牆根,施展輕功手腳並用,順著牆沿攀上了屋頂,虞可娉和小迢則留在牆角竊聽。


  婁之英知道關風內功深湛,不敢弄出半點聲響,慢慢挪到屋頂正心,從瓦縫中窺探廳內,果見是關風等人到了,正在廳中與辛棄疾高談闊論。


  隻聽關風朗聲笑道:“辛大人不必著慌,這兩位好朋友和關某一樣,早都對大人傾慕良久,聽說關某日前和大人會過,今番特地央我帶同來拜見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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