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計勝
晁萬鯤見阿兀被蓋和破了功力之後,仍能在電光火石間使計連傷兩人,而他利用駿馬踢中蓋弼,所算的樹枝挺直方位、對方出手力道、馬匹出腿角度,無一不恰到好處,當真令人歎為觀止,心中也不禁暗暗欽佩。阿兀此時連站著的力氣也無,隻得緩緩坐在地上,運動真氣調解內息,晁萬鯤見他臉若冰霜,嘴唇發紫,知道是他寒氣發作,於是說道:“眼下我要取你性命,不是好漢行徑,你的苦主蓋氏兄弟如今都已負傷,老夫不能替他們做主,便帶你和蓋氏三雄一起回蠍子島去,交與掌門師兄發落罷。”
他打定主意,本擬先上前去封住阿兀周身幾處大穴,行到一半,忽地心念一動,暗想此人不但武功高強,且足智多謀,適才明明都已功力枯竭,卻仍能連傷兩人,這次端坐在地上,焉知不是故技重施,引自己上當?想到此處計上心頭,伸足卷起一塊茶杯大小的石子踢向阿兀,重重打在他前心上,阿兀支撐不住,仰頭栽倒平躺於地。
晁萬鯤這才放下心來,知道學武之人便再偽裝,對於暗器總有本能的閃避之舉,然則適才阿兀應聲而倒,連一絲細微的破綻也無,自是身受重傷無疑。他這時雖已篤定無礙,但畢竟忌憚阿兀厲害,先不去靠近他上身,以防他猛然出手,伸指點中他腿上的伏兔穴,見他仍是毫無反應,終於確保無誤,再度舉起手指,朝他胸前膻中穴點落。
指頭剛觸及阿兀胸口,忽見他嘴角隱隱藏著一絲詭笑,晁萬鯤頓生不祥之感,與此同時,隻覺阿兀胸口猶如暗湧漩渦,而自己的內力似乎正從指頭一點一滴滲出,被他吸食了去,這下不由得心中大駭,暗想黃逐流何時鑽研出這等功夫,竟能吸人內力,當真是聞所未聞,直如同妖法一般。此刻不及多加細想,連忙運氣相抗,將滲出的內力緩緩汲回,突然之間,一絲寒氣順著指頭從阿兀體內傳過,霎時便串滿全身,晁萬鯤腦中打了個電閃,知道自己上了大當,可卻為時已晚,那絲寒氣在四肢百骸遊走一遍後直入心脈,頓感寒徹入骨,他功力不及阿兀深厚,無法強行壓住這股陰勁,蹬蹬倒退了幾步,一跤坐倒靠在了樹上。
阿兀緩緩撐地坐起,重又運息內調。他適才的確功力盡失,被那枚石子擊中摔倒,倒非演戲作態,而是真的經受不住。晁萬鯤第一下出手點穴時,他心中已有了計較,運起本門內功心法“百裏跬行”,那是他師徒平日練功強身自補的法門,旨在行功之後,將內力散於周身各處,令每一處經脈都能與內息遙相呼應,而丹田肚腹一帶是內息源頭,此處不用修煉,是以倒顯得空空如也。這法門臨敵時非但無半點用處,一個不慎反倒會立時斃命,但阿兀此時別無他法,隻得以身試險。晁萬鯤第二次伸指點來未受任何阻隔,驚覺內力傾瀉而出,他可不知是因阿兀胸中空洞,還道對方又用了什麽詭計邪法,當即奮力急收內力,阿兀趁此機會,用盡最後一絲功力將體內寒氣匯至胸口,終於誘使晁萬鯤連同陰勁一起吸入。這股寒氣來自陰陽雨勁,連阿兀自己都壓製不住,晁萬鯤更是難以抵受,片刻便覺渾身冰冷,忙也後退坐倒在地,運功相抗。
這一下風雲突變,這五人一齊身受重傷,誰也不能移動半步,樹林中頓時寂靜無音,隻偶有清風吹過,卷起地上落葉傳來沙沙之聲。五人中除了蓋弼被馬匹踢中昏迷不醒,其餘四人受的均是內傷,這四人都是一般心思,各自靜靜運起內力,企盼早一步能恢複行動,隻要自己早得片刻,便可置對方於死地,眾人的生死存亡,實在這一線之間。若是阿兀能先一步行動,他雖然內力大損,但仍可提刀將幾人一一刺死,而晁萬鯤等有任何一人能先動彈,那麽製服阿兀更不是難事。本來五人裏蓋氏三雄一方占得其四,取勝的概數極大,但四人中老三蓋弼暈厥,老大蓋和為使阿兀上鉤,先前已耗盡所有功力,沒半點保留,今日要想恢複實屬天方夜譚,老二蓋單被一掌擊在胸腹,同樣受傷不輕,晁萬鯤則被陰勁所噬,要想化去這股寒氣也不知要耗費多少辰光。而阿兀身為氣聖弟子,內功修為原比這幾人要高,但他重傷之後接二連三地運息使力,早已大傷元氣,這時候雙方半斤八兩,都不知誰能活到最後,隻能安心運氣引功,將生死付諸天命。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眾人依舊動彈不得,耳聽頭頂有老鴰呀呀而叫,心中都升起不祥之兆。阿兀雖然受傷最重,但初始之因乃是自身陰陽雨勁的寒氣,他循序化解,慢慢已起了功效,兩手撐地微微一動,隻覺已有了幾分力氣,隻是腿上被點穴道尚未衝開,還不能站起走動。晁萬鯤等見到阿兀移動,心中大駭,急忙催動內息,寄望於立刻恢複功力,但這運氣引功之事,實在半分勉強不得,越是心煩氣躁,越易大出岔子,晁萬鯤急切之下,行功猛了幾分,頓覺半邊身子寒麻難當,適才積攢的一絲內力也都付諸東流,知道要趕在阿兀前頭複原再無指望,隻得暗自歎了口氣,閉目就死。
蓋和也知今日凶多吉少,剛想交代幾句遺言,忽聽二弟蓋單說道:“大哥,晁老前輩,這逆種的死期已至,咱們得救了!”
蓋和與晁萬鯤同時“啊”的一聲驚呼,見蓋單一麵說話,一麵緩緩站起,向前跨了一步。二人臉露喜色,知道這下形勢逆轉,己方看來勝券在握。原來蓋單雖然胸口中掌,但那時阿兀已然負傷,掌力不及平日的一成,蓋單經過這大半個時辰調養,已恢複了些許功力,饒是如此,他仍無法行走如常,隻能一步一步慢慢挪動,從地上拾起一把彎刀,向著阿兀走去。
晁萬鯤道:“蓋二俠,先製服了他,留下活口回島再行處置。”
蓋氏三雄恨阿兀入骨,如何肯聽這話,蓋單憤憤地道:“晁老前輩,這人詭計多端,多留一日,便多一番凶險,適才咱們吃了多少暗虧,豈能再留他活在世上!”舉起刀來,離阿兀已不過五六尺遠。
阿兀此時雙腿仍無知覺,眼見蓋單挺刀過來,這次再無可避,暗叫一聲:“吾命休矣。”脖頸一揚,束手待斃。蓋單與他近在咫尺,這幾步卻好似遠隔重洋,越是焦急,挪動的越慢,好容易捱到他身前兩尺來遠,舉起手中刀來,正待砍落,卻聽不遠處傳來馬蹄聲響,那馬奔的迅疾,眨眼間便奔到眾人近前,馬上乘客揮動一枝柳條,吧的一聲打在蓋單腕上,蓋單拿捏不住,彎刀登時跌落在地。
眾人抬頭觀瞧,原來馳馬奔回的正是虞可娉,她先前被驚馬馱著,直飛奔了二十多裏,那馬才情緒稍定,虞可娉控製了韁繩,引馬緩緩而行,心中越想越覺不對。本來她與阿兀是敵非友,這次更因被他擄掠北行,才遭受了這場風波,但這一路上阿兀彬彬有禮,從未有半點非分之舉,而他遇臨大敵,也一心不肯拖累自己,為讓自己先行逃命,不惜耗損功力和對方拚個兩敗俱傷,此人到底本性如何,著實捉摸不透。她縱馬又走了幾裏路,猛然想起阿兀臨別時所言,說什麽“要助你的事終是沒做”,心中疑惑愈來愈深,暗想莫非阿兀此次脅自己北上,當真不是要為難加害?她臨行前已看過阿兀麵色,知道這人身受重傷,怕是已敵不過蓋氏三雄,想到此處把心一橫,調轉馬頭,決心奔回來看個究竟。就這麽又奔了二十多裏,恰好看見蓋單提刀欲殺阿兀,匆忙間折下一根柳枝,這才救了阿兀一命。
晁萬鯤與蓋氏兄弟見阿兀的同伴去而複返,心中都是一涼,蓋單猶自心有不甘,見她一介女流,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重又撿起彎刀,依舊砍向阿兀。虞可娉柳條一揮,再度打向他的手腕,蓋單這次有了防備,彎刀一斜,打算用刀背搪過,但重傷之餘,哪裏有這力氣?彎刀被柳條抽中,二次從蓋單手上脫落,掉在了地上。
虞可娉跳下馬來,將彎刀拾在手中橫起,刀尖指向蓋單道:“這位大俠看來已無力再戰,還要繼續行凶麽?”
蓋單惡狠狠地道:“怕你怎地,有種給老子一刀來個痛快!”
虞可娉笑道:“你想的倒美!你們和這人有仇,真刀真槍比拚便是,幹麽暗地裏下絆子,耍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害人?那馬夫和眾位並不相識,並非武林中人,又幹麽恁地殘忍,毫無征兆便飛刀將人殺了?今日你想死的痛快,可也沒那麽容易罷!”